麻辣水煮魚、麻辣肉片、麻辣豆腐、麻辣棒棒雞、麻辣鮮蝦……
色香味全的麻辣大餐被廚房的下人一一擺放到餐桌上,這讓兩旁伺候的丫頭紛紛瞠目結舌。
其中一個梳著雙髻的粉衣女子是趙御辰的貼身婢女,名叫懷月。
此人生得明眸皓齒,機靈干練,因為從小就在趙御辰身邊伺候,所以在墨園里絕對佔有一席之位。
當她看到廚房的下人將一盤盤辣氣沖天的菜肴擺到主子面前時,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你們這些奴才全都糊涂了嗎?七爺從小怕辣,飯菜里更是容不得出現半點辣味,可你們看看這些菜,幾乎全是辣的。你們是不是嫌命太長活膩了,把墨園里的規矩全都忘了嗎?」
那幾個被指著鼻子罵的下人連忙回道︰「懷月姑娘,這事可怪不得奴才們,那位白姑娘說,打從七爺同意讓她治眼楮的那刻起,七爺的起居飲食及生活習慣就得按照她的吩咐來。今兒個大清早,她特意去廚房吩咐奴才們,從今以後,七爺每日三餐必須吃辣。奴才也曾向白姑娘提醒過七爺的食喜好,可白姑娘卻說,讓奴才們按照她訂的菜單把菜做出來,至于後果如何,她會一力承擔。」
「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有什麼能力和本事承擔後果?」
就在懷月厲聲教訓下人的時候,拄著玉拐杖的趙御辰從里間走了出來。
眾人看到主子駕臨,全都跪地請安。
「發生什麼事?」質問的聲音清淡冰冷,絲毫感覺不到半點溫度。
滿地跪著的奴才中,只有懷月膽子稍大一些,她輕聲細語地將事情的情況如實敘述,心底則對那個鄉下丫頭生出了諸多不滿。
那丫頭打著聖手醫仙徒弟的旗號混進墨園,本事不見得有多少,折騰人的能耐卻讓旁人不敢認同。
要知道七爺身嬌肉貴,可不是她一介小老百姓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的人物。趙御辰的眼楮雖然看不到,嗅覺卻比正常人還要靈敏,懷月在一邊小聲抱怨的時候,他已經被那滿桌子的麻辣大餐給嗆得眉頭直皺了。
「七爺,奴婢雖然不懂醫術,卻也知道辛辣之物吃多了,對身體並沒有太多好處。那白卿卿口口聲聲說要給七爺治療眼疾,可依奴婢來看,她根本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庸醫,跑到咱們墨園騙吃騙喝來了。」
未等趙御辰回應,門口處便傳來一道嘲諷的譏笑,「這位姐姐,醫術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你不了解其中奧妙就不要胡亂下定義。有句老話是這樣說的,對癥才能下藥。既然七爺將他的眼楮交給我來醫治,那麼他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做什麼就該按著我的規矩來。」
懷月雖然只是一個使喚丫頭,卻因為跟對了主子,身分地位就連朝廷里那些大臣都要禮遇三分。
如今被一個鄉下丫頭當面斥責,她頓時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怒目圓睜道︰「你所謂的規矩,就是讓廚房做這些辛辣之物逼著七爺吃進去嗎?」
「誰說辛辣之物就一定會對身體有害?」
「七爺從小怕辣……」
「世人多怕吃苦,比如黃連就是苦中極品,難道生病之人僅僅因為害怕黃連味苦就拒絕服藥?」
「這……這兩者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懷月自詡自己一向口齒伶俐,反應及時,沒想到卻被一個鄉下丫頭給頂得無話可說。
白卿卿見懷月吃癟,微微笑道︰「能不能混為一談那可不是你說了就能算的,世間之物講究的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比如生蔥和蜂蜜,這兩樣東西都是對身體有益的食物,但搭配到一起吃,就會導致月復瀉。還有狗肉和綠豆、羊肉和西瓜、蟹子與柿子,諸如此類,比比皆是。你不能因為自己見識短,就將所有人都視為是你的同類。」
「你……」
懷月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渾身發抖,若不是顧忌著七爺在場,她真想一巴掌抽過去,撕了白卿卿那張刁蠻的小嘴。
「懷月!」一直沒吭聲的趙御辰冷聲道︰「這里沒你的事,下去。」
懷月心有不甘道︰「可是七爺……」
「下去!」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嚇得懷月再不敢在此多留片刻。
白卿卿在一旁笑道︰「七爺,您該不會真的如她所說,怕吃辛辣之物吧?」口吻中盡是掩飾不去的嘲笑和挑釁。
趙御辰的眼楮雖然看不到,可臉上的神情卻是僵硬無比。
他的確對辣食十分排斥,因為只要一接觸辛辣之物,他渾身上下就會汗水直冒,皮膚也會變得通紅無比。
年少的時候曾出現過幾次這樣的情況,自那之後,他便對辣食敬而遠之了。
沒想到這白卿卿給自己治療眼疾的第一步,居然是逼自己吃辣,這簡直比逼著他喝黃連水還要讓他不能接受。
白卿卿似乎看出他的排斥,皮笑肉不笑道︰「沒關系,如果七爺實在受不得半點辣,或是覺得我的治療方式讓您為難,只要您肯認輸,這場賭局我就當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趙御辰冷冷一笑,「洗干淨你的脖子,等著一個月後人頭落地吧。」說完,模索著坐到飯桌前,吩咐兩旁伺候的婢女服侍用膳。
即使過去這麼多年,趙御辰對辣食依舊沒有半點好感,只硬著頭皮吃了幾口,額角便流出一層薄汗。
不多時,就皮膚發紅,臉上燥熱難耐。
他正想將筷子丟到一旁不吃了,就听白卿卿陰陽怪氣道︰「如果連這麼點苦都熬不過去,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黑暗的世界中了卻殘生了。」
這話說得非常氣人,讓趙御辰不由得有種錯覺,這白卿卿好像從踏進墨園的那刻起,就帶著報復和敵意而來。
雖然殺掉她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可現在殺了她,並不足以泄他心頭之恨。
既然兩人之間有賭約,他會很有耐心地陪她玩上一個月。
一個月後,他倒是要看看,她會如何跪倒在他的腳邊,哭著哀求他饒恕她一條小命。
趙御辰臉上的狠意並沒逃過白卿卿的雙眼,若是換成旁人,定會被他身上所迸發出來的冷意給嚇得汗毛倒豎。
可白卿卿對此卻是不以為然,趙御辰越是發怒,她便越是開心。
正式接受治療之後,在墨園里被當成神一般敬仰的七爺趙御辰,確實嘗到了被整的苦果。
那小村姑不但每天逼著他吃不喜歡吃的東西、喝不喜歡喝的苦藥,就連他平時不喜歡做的事、不喜歡听的話,包括喝多少酒、什麼時候睡覺、幾點起床這種瑣事都被她完全掌握在手中。
有時,趙御辰會有一種感覺,白卿卿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清楚的知道他討厭什麼、喜歡什麼。
最可恨的就是,但凡他討厭的事情,她就一定會逼著他去做,但凡他喜歡的東西,從此都與他無緣。
要不是他腦海中還殘存一絲理智,他真想立刻就將那該死的小村姑給活埋了。
秦子正三不五時就會親赴墨園來打听治療情況,當他得知連皇上都要忌憚三分的七爺被白卿卿整得淒淒慘慘時,心底頓時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七爺,听說卿卿那丫頭前些日子正式給您治療眼疾,到現在為止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七爺的眼楮較從前是否恢復了一些?您要是覺得卿卿那丫頭沒什麼大本事,不如就此把人放了,也免得讓她留在這里繼續惹七爺您不快。」
老丞相這番話听上去是為了趙御辰著想,實際上卻是為白卿卿解圍。
要知道,七爺身分與眾不同,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惹得起的。
卿卿年紀尚小,為了一時之氣和七爺簽下賭約,若真丟了性命,要他如何向老友交代。
想必七爺不念僧面念佛面,看在他老頭子這些年在朝廷上立下無數功勞的分上,這點顏面還是會給的。
趙御辰聞言之後淡笑了一聲,「莫非秦相是怕我傷了那個丫頭?!」
「呃……七爺向來有容人之量,自然不可能真的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的。」趙御辰自嘲道︰「如果我真有容人之量,當年那場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秦子正猛然抬頭,就見他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懊悔和自責,心底微微一酸,「七爺又何必這樣說呢,當年皇……當年夫人離世之後,七爺為了懲罰自己,在夫人靈前跪了七天七夜沒闔眼,最後竟生生熬瞎了眼楮。為了當年那個錯誤,七爺不但落下了眼疾,甚至還放下了手中的權勢,將自己關在墨園隱居向夫人贖罪,此等行為,連上天都感動了,更何況是九泉之下的夫人……」
門外正端著熬好的中藥準備給趙御辰送過來的白卿卿,在無意中听到這句話後,腳步猛然一頓。
她的腦海中不斷重復著一句話——七爺為了懲罰自己,在夫人靈前跪了七天七夜沒闔眼,最後競生生熬瞎了眼楮……
他生生熬瞎了眼楮?
是這樣嗎?那個人的眼楮,竟是因為他逝去妻子而瞎?他手中那滔天的權勢,竟是因為他逝去妻子而棄?
這些問題從她踏進墨園的那一刻開始,就在她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她想去探知,卻又害怕听到真正的答案。
如今答案輕飄飄地落入她的耳中,她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驚訝?是憤怒?是難過?還是痛苦?
情緒大受撼動的她一時之間愣了神,捧在手中的藥碗差一點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