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給您請安來了。」
延霖太子笑語盈盈地步入華陽宮,遠遠就听到顯慶皇帝跟儀鳳皇後抱怨公主難嫁的聲音。
「延霖,你來得正好,你交友廣闊,認識不少青年才俊,要不要給公主們牽牽紅線啊?」
「父皇,川沃國的男人,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至牙牙學語的孩童,誰不曉得公主們的真面目呀?咱們的公主可不是一般男人消受得起的。」
一听顯慶皇帝的要求,延霖太子眼中的笑意更加濃烈,自發自覺地與儀鳳皇後一起為顯慶皇帝戴上金冠,想到他與眾不同到讓男人們退避三舍的妹妹們,滿臉揶揄之色。
「唉,看來朕今年嫁公主抱皇外孫的願望又要落空了吧?」顯慶皇帝的雙眉耷拉下來,斜睨著笑咪咪的延霖太子,靈光一閃。「既然這樣,不如太子馬上迎娶太子妃,幫朕增皇孫,這就容易了吧?」
他的公主們是人人不敢娶,但他的太子可是人人搶著嫁哦!
延霖一出生就確立為太子,從小到大桃花旺得不得了,各家千金小姐排隊等著嫁他,只要他願意,大手一揮,後宮三千佳麗就能各就各位。
然而,延霖太子以太受歡迎為由,不好隨便婚娶辜負了天下女人們的芳心,樂得在花叢中穿梭,就是不肯娶妻定下來,拖到現在二十四歲依然「孤家寡人」,這讓顯慶皇帝也十分惱火!
「延霖,你父皇在你這個年齡時,都已經有三個孩子了,你趕快娶個太子妃讓我們放心,也讓朝中大臣安心吧!」
儀鳳皇後語重心長道,公主們難嫁是因為她們特立獨行,但太子可是人見人愛,卻硬是不娶,比公主們更讓她頭疼。
「父皇,母後,兒臣若成親,恐怕會害全國的姑娘們哭瞎雙眼,身為一國儲君豈能傷害百姓呢?」延霖太子說得義正辭嚴,讓顯慶皇帝與儀鳳皇後也無法反駁。「臣兒的婚事不著急,倒是實現父皇的願望比較重要,趁著父皇大壽,說不定能夠招到駙馬哦!」
「延霖,你有什麼好主意嗎?」顯慶皇帝立刻興致勃勃地追問,反正太子不愁娶。
「父皇,您這次五十大壽,不是有很多外國使臣前來祝賀嗎?」延霖太子意味深遠地笑道,「既然本國男人都曉得公主們的真面目,那麼,咱們就嫁禍給外國人,您覺得如何?」
「這主意好!」顯慶皇帝雙眼放亮,迫不及待交代道︰「皇後,待會兒的國宴讓公主們一起列席。」
「皇上,這恐怕不行。」儀鳳皇後很是為難,公主們哪會這麼听話呀?
「為什麼不行?」顯慶皇帝一愣,這才想起來,「延霖,公主們怎麼沒和你一起來請安呢?」
「父皇,兒臣忘了告訴您,公主們都沒空。」延霖太子十分遺憾,含笑報告,「長公主跟魑魅魍魎玩去,二公主忙著拈花惹草,三公主手癢離宮開賭,小鮑主昨晚醉酒到現在都沒醒……所以,如母後所說,她們恐怕不能參加您的壽筵。」
可憐的父皇,寵出一群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了。
「這群不孝女,朕要宰了她們!」
聞言,顯慶皇帝咬牙切齒,氣得吹胡子瞪眼。
丙然是他的好公主,就是因為有「詭異癖好」,男人們才避她們如蛇蠍,誰還敢娶啊?
後宮深深的紅牆碧瓦內,向來都會上演轟轟烈烈的宮闈恩怨。
這里是女人們爭斗最為慘烈的地方,埋葬了許多女人的青春,困于深宮的寂寞與不甘,並未隨著她們的香消玉殞而灰飛煙滅,反而留下一縷縷幽魂,延續著她們的怨念。
雖說當今皇上以驚掉世人下巴的專情和痴情,只娶皇後一人,沒有造孽制造更多的幽魂。但是,那些數百年來一直徘徊在皇宮里的孤魂野鬼,她們的陰魂不散也夠讓牧沁林疲于奔命了,誰叫她的眼楮能夠「見鬼」呢!
此刻,御花園的凝露湖畔,牧沁林正端著羅盤尋找可疑物,這里陰氣重,是個「藏污納垢」的好地方,各種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會時不時地光顧捧場。即使有她這名自學成才的「食魂公主」坐鎮,那些鬼東西仍然前僕後繼,源源不斷地為她提供「食材」,簡直是煩不勝煩。
「皇上……您在哪兒……臣妾好寂寞啊……皇上……」
一道幽怨飄忽的聲音,在牧沁林背後響起,熟悉的涼意立刻爬上她的脊背。
她戒備地回頭,就見一縷怨氣濃重的魂魄從凝露湖里飄出來,沒有完整的形體,只是一縷猶如裊裊揚起的輕煙,因為對人世間的強烈系念才不至于魂飛魄散。
「是妳……是妳搶走了皇上……」
「她」感受到了牧沁林的注視,殘缺的眼楮迸射出怨恨的視線,張牙舞爪地撲向牧沁林,彷佛她是害「她」失寵的罪魁禍首。
「臨兵斗者皆陳列在前!」
牧沁林迅速比著手印念著避邪之語,形成一道光盾,瞬間震開了襲擊的幽魂。
下一霎,她從懷里掏出束魂符,嘴里念念有詞,手中的束魂符隨之飛出。
「啊……皇上……救我……」
「她」見狀,立刻鬼叫著逃竄,擺月兌束魂符,往御花園外飄移。
「可惡!別跑!」
牧沁林見「她」飄遠,忙不迭地拔腿緊追。
這種後宮怨魂她見多了,也收了許多,她們會吸取活人精氣以維持在人間游蕩的力量。讓她們在皇宮亂竄,肯定會有人中邪的,她絕不會讓這些孤魂野鬼破壞皇宮的安寧。
哼,「她」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顯慶皇帝的壽筵在慶安殿舉行,大宴百官和各國賀壽使臣。
壽筵從酉時開始,恢弘壯觀的慶安殿內,宮燈高懸一片通明,珠紗裝飾流光溢彩。
殿北金色高階平台上,安坐著顯慶皇帝,儀鳳皇後和延霖太子分坐兩側。
從高階綿延下來的紅色地毯,兩旁長列著上百張絳紅色的幾案,坐滿了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大殿兩邊是挑弄琴瑟、琵琶、箏簫、笙笛的樂伶們,為皇帝的壽筵演奏著美妙的樂曲,而大殿中央則是隨著絲竹聲舞動柳腰的嫵媚舞姬們,營造出慶安殿的歌舞升平,喜樂融融。
「國舅爺,這無趣的宴會要持續到何時呢?」
幾案後的皇甫毓微微側過身子,低聲問著鄰座的顧以深,意興闌珊地覷著殿中央飛舞的曼妙身姿,無聊到讓他想打哈欠。
「小侯爺,這會是個不眠夜,別忘了你的職責。」顧以深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瞅著百無聊賴的皇甫毓,抬手扯起他的嘴角,笑道︰「來,保持微笑,我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朝遠國的形象哦!」
在遼闊大陸五國之中,川沃國是唯一沒有跟朝遠國接壤的國家,鑒于「遠交近攻」的戰略考量,當然要搞好兩國關系。于是,借著顯慶皇帝五十大壽之機,朝遠國皇帝就派他的大舅子──顧以深出使,千里迢迢前來川沃國獻上壽禮,為顯慶皇帝祝壽。
向來無所事事只管游山玩水的小侯爺皇甫毓,湊巧也在京城,就毛遂自薦與顧以深一道出使川沃國,為國貢獻一己之力。其實,他根本就是想頂著賀壽使臣的帽子,公款出國吃喝玩樂,所以,這會兒才會抱怨宴會無聊。
「本侯爺來川沃國,是想看萬馬奔騰的大牧場,一望無垠的大草原,還有成群成片的牛羊……賀壽的話,有國舅爺不就行了嗎?」
皇甫毓撩開顧以深「作惡」的手,撇了撇嘴,十分地不以為然,這種專門阿諛奉承的應酬場面,他從小到大見多了。
「小侯爺,好歹你也是皇上欽點的使臣之一,怎麼可以……」
彼以深好笑地安撫一顆心早就飛出慶安殿的皇甫毓,但突然高揚的嬌喝聲打斷了他。
「死鬼,哪里逃?!」
笙歌曼舞的慶安殿,所有的聲響戛然而止,瞬間安靜。
彼以深一怔,循聲望去,就見一道風風火火的藕荷色身影闖進慶安殿,金蓮步輕踩紅地毯沖到他的幾案前站定。
淡淡的桃木香氣迎面撲來,清艷如蓮的靈秀容顏在他面前綻放,剎那迷了他的眼。
可惜,顧以深還來不及細細打量美人的如花面貌,美人就利落地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符,以丁香小舌在符後點上唾液,縴手一轉,隨即貼在顧以深的腦門上。
「死鬼,妳跑不掉的,給我出來!」
繼而,美人抽出負在背上的桃木劍,一邊在顧以深面前揮動,一邊念念有詞︰「天蓬天罡……助吾紀綱……與吾捉祟……莫令停藏……收三魂……」
呃?發生什麼事情了?
彼以深呆若木雞,腦門上的黃符在拂動著,阻礙了他完整的視線,但他仍能看到美人對著他揮舞桃木劍,最後一挑一刺,收回桃木劍。
接著,彷佛有什麼掛在桃木劍上,她伸手拽住桃木劍,將東西取下,扔進綁在她腰間,刻著太極八卦圖案的紅色葫蘆中,拍拍手收工。
這一連串的動作,她做得干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好像重復了千百次似的。
整個慶安殿,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詭異地望著「突如其來」的美人。
「你受驚了吧?」
美人揭掉黏在顧以深腦門的黃符,見他元神出竅的愣傻樣,大概是剛才怨魂附到他身上驚到了他。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撈起幾案上的酒杯,將酒潑向顧以深為他醒神。
啪!醇厚香濃的美酒,瞬間灑在顧以深溫雅的俊顏上,墨睫沾了酒變成濕潤的蒲扇,難以置信地扇動著,倏然恍回了神。
「妳是誰?」
酒漬沿著臉頰滑落,沁入唇內,顧以深伸舌舌忝了下,微辣的滋味提醒著他這不是夢。他匪夷所思地望著從出場到所作所為都詭異得不得了的美人,酒香彌漫開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在慶安殿參加顯慶皇帝的壽筵,看著大殿中央載歌載舞好不歡慶,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奇怪的美人呢?難道這也是慶壽的節目嗎?
「牧沁林,妳太放肆了!」
顯慶皇帝的怒吼聲回答了顧以深的問題。
「來人哪,將長公主押下去!」
顯慶皇帝火冒三丈地瞪著大殿中央的牧沁林,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怒不可遏。
家門不幸!皇室之恥!
堂堂的長公主,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有辱國體之事,這讓他的臉面該往哪里擱啊?
「父皇……」
被侍衛扣住辦膊往外拉的牧沁林,不明所以地看著震怒的顯慶皇帝,無辜地眨了眨眼楮環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闖進了宴客的慶安殿。
「我又不是故意的……」自知理虧的牧沁林不敢掙扎,只是有些無奈的嘀咕著,任由侍衛押出慶安殿。
「長公主!?」
彼以深若有所思地望著遠去的牧沁林,她剛剛一臉無辜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公主,真讓人大開眼界。
「國舅爺,你還好吧?」
皇甫毓似笑非笑地覷著胸前一片酒漬的顧以深,長公主剛剛對他又是揮劍又是貼符,最後還潑酒,好像將他當妖魔鬼怪驅趕似的,這小小的插曲讓宴會變得無比有趣了。
「我很好。」
彼以深沒好氣地瞥了皇甫毓一眼,見延霖太子遵從顯慶皇帝的意思走過來,他忙不迭地揚起笑容,維持著完美的儀態。
「顧大人,我代替長公主向你道歉。」延霖太子歉然道,瞧見顧以深一身的狼狽,「長公主莽撞,弄濕了顧大人的衣裳,真不好意思,我帶你去換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