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
當她睜開眼晴,發現自己頭痛得好像怏要裂開。
宿醉嗎?昨晚那喝起來像果子汁的酒,想不到後勁這麼強悍,都隔了一夜了,陣陣的痛。
酒力通常是越練越好,她怎麼卻越練越退步了?
她哪知道那千樨香露是湛天動放在酒窖里的佳釀,看似小小一杯,後勁卻是極強,她喝了小半壇子,哪能不頭痛?
「小姐,您醒了?」
西太下意識的朝著聲音看過去,是春水,正端著銅盆和棉巾進來,準備伺候她漱洗。西太發現自己躺的是在縹緲樓的臥房。
「我睡很久了嗎?現在幾時了?」她記得她在湖心的暖閣里,好像說了很多話,最後是怎麼回來的?
「還不到下晌。」
看著外面天色,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爺吩咐小姐要是醒過來,先把醒酒湯喝了。」
「你怎麼又喊我小姐了?」她一口喝光。
「爺說以後不許再喊小姐『哥』。」
「你是我的人,干麼一直听他的?」
春水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聲。「爺在樓下等小姐,一早就來了,這一等可是有半天了。」她可不要小姐和爺杠上了。「這春水不知道,不過昨夜是爺把小姐送回來的。」抱著,沿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小姐往後就算穿男裝,也不會有人當她是男子了。
見她要下床,春水趕緊擰了熱巾子遞給她。「小姐要沐浴更衣嗎?」西太聞了下自己的衣領。「酒氣很重嗎?」
「在爺面前,我們總不好失禮。」她一個丫頭都看得出來爺對小姐很不一樣,估計,昨夜的事,整個府邸的人都傳遍了,怎麼當事人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就連娉婷姐姐都說,像爺這樣的男人,心就像岩石一樣剛硬,從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那一路將小姐從暖閣抱回樓里,已經是破天荒了。而且,這樣的男人,很難喜歡上一個人,但是一旦喜歡,就會是一生一世,她也曾妄想爺能看她一眼,只可惜,爺的心從來不在她身上。
听春水說的有理,她開始卸衣……「他大男人守在樓下算什麼規矩?春水,你請他回去,我沐浴後就去見他。」也只有她敢用這種大不敬的態度對他說話。
「小姐,您怎麼就忘了這整個宅子都是爺的,他想待在哪,誰敢說不?」還請他回去?
爺對小姐的冒犯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可她只是個小小的下人,還得留著好伺候小姐,命可不能弄丟了。
西太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我就是心里覺得忸怩。」又不是夫妻,她沐浴,他守在樓下,這說不過去,理字上他站得住腳嘛他?
「我的好小姐,春水覺得倒不如您趕快洗洗,別讓爺等太久的好。」也罷,西太索性照著春水的話,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也許是因為身子清爽了,又喝了醒酒湯的緣故,宿醉的頭痛居然好多了。春水挑了件珍珠色的小羊皮對襟外裳,茜色縑絲織繁花錦裙,一雙金綢繡青鸞的繡花「我不穿那個,太麻煩了。」顏色都是她喜歡的,只是昨夜已經穿過一次女裝,夠了,她不想花那麼多時間精神只是為了打扮自己。
「這套衣服是爺一早送來的,吩咐小姐著裝的時候要穿。」
「他這是管頭管腳,管我管成習慣了是嗎?」
「小姐您打扮起來不知道有多好看,春水今天給您梳個別致的髻,您一定會喜歡的。」她才不敢說大當家挑的衣服肯定是因為他喜歡,她要照實說了,小姐肯定會直接把衣服丟進衣箱的。
她也記得,當初她們要不是為了躲避那連朝塵的追捕,小姐壓根沒想過要躲到湛爺這把大傘下面來遮雨。如今處處得听他們的,她能體諒小姐心里的不舒服,可換個角度說,只要是有眼楮的女子都看得出來,這是爺的示好吧,她可沒听過有哪個男人會隨便送這麼貴的衣服給女人,小姐啊,您也太不解風情了。
西太無奈的坐下,托著腮。「春水,你說他費那麼多心思到底想做什麼?不會只是為了心血來潮,逗著我玩吧?」
「爺的心思哪是我能猜測的,不過小姐您可以想想,一個男人會隨便給女子送衣裳服飾嗎?」春水手腳麻利,將西太如雲般的黑發挽了個別致的驚鵠髻,正想插上那根玉簪子,卻讓西太阻止了。
她記得湛天動好像說過,這根簪子是要用來表達心意的,是要給……不,是要送給傾慕之人的發簪,那她這是被表白了嗎?
可他要給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人間,她如今這臉、這身子早就不是西府的西太了,她哪能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不要這個,隨便找支步搖就可以了。」她把那根溫潤有著和闐玉美麗獨特色澤的簪子收進袖底。
春水只好從螺鈿匣子里找了支水晶步搖給她插上。
其實有一瞬間,西太並不是很認得銅鏡里的人是自己,眼角就算不笑,也會滲出點嫵媚,可她也只貪戀地瞥了一眼。好看又怎樣?她要做的事情那麼多,一樣都沒有完成,把自己打扮得再美又如何?
她匆匆下樓了。
斜坐在椅榻上的湛天動支著肘,正在看一本書,西太多看了兩眼。
不是她看不起湛天動是個粗人,她知道他識字的,但也才多久不見,他已經進步到可以看稗官野史的地步了,叫人驚嘆。
湛天動一听見腳步聲,就放下手里的書,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細細的看過一遍,心想這套衣服果然再適合她不過了,硬要挑剔的話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喜歡我給的簪子嗎?怎麼不戴?」
「我正想和大當家的說這事,」她從袖口拿出那根簪子,觸手潤滑,其實她真的喜歡,可是不該歸她的東西,做人不能貪心得取。
「我記得你說這簪子是要給很重要的人,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大當家您還是收回去,若是哪天遇到您真正喜歡的女子,再送給她。」
「你一夜醒來把自己說過的話給忘了,這可不行,你收了我的定情禮,沒有退還的道理。」他一手拿走她手里的玉簪,另一只手抽去她發上的步搖,然後換上那根玉簪,左右端詳了後,嘀咕著,「如果早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我就讓工匠打得精致些,難道你不喜歡?」
「不不不,我不是不喜歡,您是知道我這性子的,可您不是說這玉簪是要給別人的定情物,我怎麼能拿?」她的腦子里有些亂,咬了唇瓣也不自知。就知道酒醉會誤事,她昨晚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不會把自己的底細全抖出來了吧?她如遭雷擊,有一下子眼珠轉來轉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道︰
「……我昨夜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那不能算數的。」
「你醉了,可我清醒得很,你收下玉簪,答應我的求親,你覺得我們何時完婚比較好?
春天百花盛開,是個好季節。」湛天動可樂了,嘴角咧到耳後,他這模樣要叫府里的人看見了,肯定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這樣子哪里像『他』了?『他』是男子。」這些話言不由衷,連她自己都不信了。
湛天動是何等人物,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他哪還會相信她現下說的話?
「她女扮男裝和父親在外行商,年過十六,女子特質越來越明顯,只好稱病不出,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凡事都有脈絡可尋,前半段是他自己經過一夜整理出來的結論,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唬她的。
「我……連這些都說了?」然而他也深信不疑?她的目光湛湛如水,迎上他深情到幾乎要溢出水來的眼神,整個人在一瞬間清醒了起來,似乎有什麼變得不同了。「你得先想好再說,你的答案會取決你等一下能不能見到一個人……你很想念的人喔。」他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西太的靈魂鑽進了這個叫錦娘的皮囊里,西太尹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道試煉。
兩顆堅韌又不安的心正嘗試著靠近,他喜歡她,太喜歡了,那是一日日累積出來的喜歡,那麼多的喜歡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人了,所以看著垂睫不語的她,就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熱、是涼還是疼痛。
她的話,能左右他的情緒,之前還不知道她真實身分的時候,她的無理取鬧、不受控制,就讓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段日子,他晚上作夢是她,醒來就想見到她,他喜歡听她喊他「大當家」的聲音,往後如果成為他的妻,那麼她會改口叫他什麼?
他非常非常的期待。
「我昨兒個說了很多話?」她試探,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
「如果我是男人你也要我?不管我年紀是不是比你還大?就算如今的我不是那個你以為的西太了?」
「是。」她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變得無比沉默,她傻傻的看著他。世上真有一個男子這般待她,無關她是男是女,無關她是哪一張面容,無論她的出身樣貌才情家世,就只要她這個人?她感動得要死,她真有那麼好,值得他做到這地步嗎?
「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別苦著臉了,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是什麼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不過只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你說好不好?」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那溫柔卻是他自己都沒見過,不知道自己能有的。
「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歸功于你自己,我真的沒什麼好的,女紅、廚藝皆不會,就連納個鞋底我都不成,一無是處。」她絞著手指,未語先羞,湛天動卻覺得她這模樣可愛極了。
「那種東西只要學了就會,沒什麼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堅強勇敢,有主見能吃苦,這些特質再加上擁有別人一輩子可能學也學不來的經商能力,夠多了。」他不需要什麼精通繡工還是廚藝的妻子,只要是她,西太就可以了。
女人對他而言,一直就是軟弱和倚賴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為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該是那個樣子,可是,西太讓他看見了那些他以為男人才會有的特質,她讓他驚詫了,繼而心儀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這個西太,她有著男人般堅定的意志,女性化明媚艷麗的容貌,她簡直就是老天爺讓一個男人美夢成真的恩賜。
「我只怪你一樣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聞到她發上、身上的干淨香味,兩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糾纏在一起,危險得快一觸即發。
她揚眉,仍看得出一臉苦惱。
「你這女扮男裝幾乎要誤了我的終生,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覺得春天太趕,甚至如果你肯點頭,明日我就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知道你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我願意等你及笄,過了及笄禮,我們就完婚,好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西太陷入一片餛亂里,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個人在碼頭苦苦掙扎的活著,十一歲之後,又為了打下這片旁人可能終其畢生之力也打不下來的大業而拼搏,短短十年,艱苦奮斗,那得吃多少苦頭?
他心里有多寂寞,她能體會,他不過也只是想要有個人可以陪著他。
但她能嗎?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著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是她要不起這份感情……「來,我們去見一個人。」她還在想著他,卻小手一暖,已經被他握入大掌里。
「欸,這……」湛天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來,他的付出總是很小心,以後不了,她這朵他年幼時無意發現的花,曾誤以為今生已經失去,心傷欲裂,是老天爺給他機會,讓他失而復得,他再也不會放手,朝花夕拾,雖然晚了點,不過她得補償他漫長的等待。
他放在案頭,天天瞧著,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長。
「你怎麼把我的山蘄帶走了?」難怪她一早起來發現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兒既然是她養的,看著,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緒,要不,每天想來想去,只有她,卻連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沒有,于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帶回自己屋里去了。
西太羞不可遏,眼楮往旁邊飄。「還給我!」
「你說它得怎麼養呢?無論我怎麼威脅它,就是不听我的。」西太噗昧一笑,露出一抹撩人的美麗。「注意澆水,必要時要遮蔭,它不太需要陽光,這會兒是冬天,長得慢,也是正常的。」不會養,居然還不告而取!
「原來如此,不過山蘄……不就是當歸嗎?」
「是一味中藥。」
當歸、當歸,他總有一種感覺,她可能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果然,她一心想回家?
很可惜,他不會讓她如願,待會兒回去,他就先掐斷那當歸的芽再說!
「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們走進一個她沒來過的院落,夏日的時候這里想必竹葉習習,居居幽筆,別有一番清淨雅致,只是現下天氣寒冷,住在這里的人不覺得太過冷涼嗎?
「我不是說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見著了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呢,看他神秘的樣子,西太也不問了,隨著湛天動穿過院子和檐下,走進西太尹的屋里。
屋里各個角落都放著盆火,大格子窗也都用厚厚的布簾子擋住風,屋內倒是十分暖和。
「是湛大當家和一位姑娘來了。」鷹看見兩人,多瞧了一眼西太後,向西太尹稟了聲。
雙眼裹著白布的西太尹轉過臉來,唇邊笑意浸染。「大當家。」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西太尹發現湛天動是個直爽的漢子,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西太潘卻是痴了。
她慢慢的靠近西太尹,她的嘴兒翹著,眼圈兒頓時紅了,有著掩不住的歡喜。那此只有自己一人的日子,吃了苦,遭了罪,沒有人可以傾拆的時候,她總會想,雖是弟弟,如果有他在一起,還有他的肩膀可以靠一靠,互相安慰打氣,可是她隨即又會告訴自己,好在弟弟不在,不必跟著她一路逃亡,吃苦受罪。
她掙月兌了湛天動的手,小心的靠近弟弟。
被她掙月兌,那種手心落空的感覺,湛天動有些不是很喜歡,但隨即跟著她到了西太尹面前。
鷹露出奇怪的神色。「你是……」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他一定是在哪見過這位姑娘。「鷹大俠。」西太施了禮。
鷹仔細的多看了兩眼,腦中雖是靈光一現,卻有點不解。「不敢,你……怎麼是這扮相?」
「這才是我原來的樣子。」她簡單帶過。
他恍然大悟。「鷹,是你認識的人?」西太尹很好奇,他還不知道鷹在這里有朋友,看起來鷹還是交游廣闊。
「就是這位姑娘花了重資,以一年為期,托我去西府保護你的。」當事人都面對面了,看起來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西太尹雖然無法視物,他還是轉過臉來,對著西太,雙手作揖。「但不知小姐如何稱呼?不知為何要對在下施以援手?」
「欸,別哭了。」湛天動眸光溫軟,以指輕輕的抹了西太的淚,她那無聲的哭,恍若能泛濫到他這里來,令他心中如被千蟲萬蟻啃噬。
「我哭了嗎?」
他柔情繾綣的對她一笑,鼓勵的模模她的頭,卻對西太尹說︰「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令姐。」西太尹懵了。
湛天動輕輕推了西太一把,近鄉情怯,近親人也亦然。
「尹弟。」
西太尹卻毫不遲疑道︰「你不是我姐姐,聲音不對。」在家中,他和姐姐的感情最好,也許是因為龍鳳胎的關系,有許多事情不必言語,用心神便能領會,這女子,一開始聲音就不對了。
「我連人都不是了。」
「什麼意思?」西太尹如墜五里霧中。
「大家坐下來談吧,這可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湛天動出聲。
于是,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倒是鷹知道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謹守分際的退到一旁去了。經過一個時辰,西太將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就是事情的經過,你能信也好,不信也沒關系,因為打從一開始,我也不是很能接受。」屋外碎裂的日影,已然攀上綠竹的一端了。
西太尹沉思了半晌,忽然問︰「我相信小姐不會眶我,不過既然你是我姐,我想問一下,我身上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特征?」他這是不信她了,不過西太並不難過,正常人誰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這種神鬼之說,就連她也花了很多時間才適應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不為人知的特征嗎?」她想了下,「我記得七歲的時候,你有一次淘氣,打破我的頭,後來哭哭啼啼來我床邊認錯的時候,因為你一直低著頭,我看見你的發旋處有粒朱砂痣。」西太尹不得不信了,他發頂有顆朱砂痣的事情,除了女乃娘,沒有人知道。「這太不可思議,太令人無法置信了……」他打破姐姐的頭,這也是家事,外人不可能知道。「你的膝蓋還有條疤,那是姨娘的長子把你推進草叢里,你撞到石頭,留下來的疤;你的左手內側曾被蛇咬過,痊愈之後留下兩個小點。」她越說西太尹越是心驚,因為一件件、一樁樁,都是只有他們姐弟知道、發生過的事情,他心顫了,「西太……姐,真的是你!」姐弟倆抱頭痛哭,心中酸澀難挨,這樣重逢,宛如隔了長長的時間河,每人都不一樣好不容易,兩人互相幫對方拭了眼淚,恢復鎮靜,緩了口氣後,西太尹提出悶在心里頭很久的疑問。
「姐,他們說你是暴斃而亡,我卻以為不可能,到底你是怎麼死的?」她搖頭,這才想起弟弟看不見,緩緩出聲說道︰「一刀斃命。」西太尹捏緊了拳頭,「凶手究竟是誰?」
「我沒看見,不過既然老天爺讓我重活一遍,我總會查出來的,不會讓那惡人逍遙法外。殺人償命,我一定要那個人付出代價!」
「其實,」湛天動慢悠悠的插嘴。「凶手是誰,這不難猜,西府是行商之家,得罪同業這事多少免不了,但是因而惹來殺機,倒也不至于,要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模進內院,進了一個姑娘家的屋里,除了內神通外鬼,還有一個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可曾想過,撇開你弟弟不算,西府偌大的家業,若你爹和你都沒了,誰能得到最大利益?」西太心神陡然大跳。她想遍了所有的可能,為什麼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思考過?
答案呼之欲出。
姨娘嗎?
人都有私心的,自從姨娘進門,陸續給爹添了兩子,在她不管事的那些時候,家產就一步步的落入姨娘手里。她不計較,因為當時爹還在,而現下的太尹行也確實是由兩個庶弟在看管著。
可能嗎?
爹對兩個弟弟一視同仁,從不曾虧待他們,可是人心隔肚皮,姨娘那斤斤計較、事事要搶功又貪財的性子……背後真的這麼不堪丑陋嗎?
「姐姐可能不知道,自從你死……那個了以後,姨娘就將她的娘家人接進府里,甚至,連舊情人也在府里稱爺,把自己當一家之主了。如今府中的大小管事,連門房都是他們莫家的人了。」西府等于變天了。
「什麼?!她當我西府的人都死絕了嗎?」她憤而拍桌,臉色氣得通紅,牙齒咬得咯略作響。
如果真是姨娘做的好事,她絕對不會原諒!
「我懷疑爹的死,和她也有關系。」
「怎麼說?!
「爹長年躺在病床上,吃食用藥都是經過姨娘的手,我曾建議姨娘換個大夫來看爹的病,她卻不肯。再者,你一出事,她把消息遮得密不透風,沒多久爹就跟著走了,剩下一個沒有用的我,這里面難道沒有蹊蹺?」他雖然眼瞎了,心可是明白得很。
西太仰頭將心里的激動從眼眶里逼回去。「既然你安然無恙,那我還有什麼顧慮?等你把眼楮治好,我們一起回去把這筆帳要回來,一筆一筆算清楚,我一定要她付出慘痛的代價!」她從來不擔心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只擔心弟弟,既然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那麼,那些要她命、叫她西府家破人亡的人就要有所覺悟,她會把屬于自己和弟弟的東西要回來「這一切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的軟弱和無能,沒有毅力堅持把眼楮治好,也不至于造成今日這樣的錯誤。姐姐,我是個沒用的弟弟,幫不到你的忙,還讓你吃盡苦頭。」西太尹怎能不自責,他一個男子漢,卻讓身為女子的姐姐吃盡苦頭,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幫得上忙的,那就是把眼楮治好,等我把我們家的家業拿回來以後,還得靠你繼承。」
「你有什麼法子可以從他們手里把家產奪回來?」他姐姐本來就聰明過人,有著不輸男子的氣概,這一番話下來,本來還微微有些懷疑的心,踏實了,她的確是他以前熟識的那個姐姐西太。
「我要先去查查太尹行如今的狀況,詳細計畫,我們再慢慢的來商量。」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的嘴臉,與其回去和他們斗得你死我活,浪費精神體力,還不如換個方式。既然她是商人,就用商人的辦法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