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兒在御書房里,忙得連口茶都沒空喝。
她正批著宮內大大小小的公文,尤其今年她剛滿十五,鄰國各地的君主不斷派使者上門,希望能與她聯婚。
聯婚?
呵!那些鄰國的君主只想撿現成。月國的疆土是她憑著超人、超齡的能力打下來的大半江山,豈是那些小國又沒有能力的君主可以覬覦!
想要人財兩得?只能說這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令她不齒。
面對這成堆的求婚公文,令她的眉全皺成一團,幾乎快攏成一座小山。
突然間,一名身著紫金色官服的女官,優雅的來到御書房。
「女皇。」女官朝她福身。
「雲丹姨。」她一見到來者是雲丹,便揚起一張笑顏上前迎接,「難得午後妳有時間來瞧瞧我。」
雲丹是她的母後的左右手,兩人感情如同親姊妹般,也曾與她的母後南征北討過。
自她出生後,雲丹便卸下將軍之任,成了宮中的女官,輔導、教養公主之責。
換句話說,雲丹是她的軍師,也是她的師父,更是她第二個母親。
雲丹遣下宮女,留下她們兩人獨自在御書房里。
「我的小鮑主,妳最近可好?」雲丹被她拉著往一旁的貴妃椅的軟榻坐著,模模她的臉頰,發現這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似乎又瘦了一點。
「不算好,但也不太差呢!」月姬兒展露一抹笑容,毫無女皇的一點驕氣。
「最近妳剛過成年禮,我听聞鄰國一堆君主都派使節來求婚……」雲丹挑了挑柳眉,「不過,都被妳轟了出去?」
呃……月姬兒一听,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這……」莫非雲丹姨是來問罪的?
「這樣也好。」雲丹沒有任何怪罪,「但是,最近我听說,妳挺寵幸一名男奴?」
「我喜歡他。」月姬兒的性子敢愛敢恨,沒有別扭的左右其詞,反而很大方的承認。
雲丹放下手上的白玉琉璃杯,「妳和妳母親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一提到她娘,月姬兒臉上的笑容又揚起,變得更大、更有自信。
「可是,我不希望妳對男寵放太多的感情。」下一刻,雲丹說了一句重話。
當下,月姬兒美艷的小臉一沉。
「妳要納幾百個男寵,雲丹姨是眉都不會皺一下。」雲丹捧起月姬兒妖艷的臉蛋,輕聲的說︰「不過,整個後宮,妳就獨寵他,我怕妳對一名奴隸付出太重的感情,對妳不好。」
月姬兒抿著豐潤的唇瓣,「就算他是奴隸又如何?他就是有本事取悅我,我就是只喜歡他。」
「妳明知道後宮訂下的規矩。」雲丹皺眉,「男寵進宮後,都必須服下『鎖心藥』才能服侍妳,可妳卻讓他成了例外……」
鎖心藥是月國御醫開出的藥帖,是一帖能讓男子與女子正常,卻無法正常激射種子的藥帖。
然而長期服用鎖心藥的男寵,心髒會像是被人用力捏住般,最後暴斃身亡,才被命為鎖心藥。
她怕失去他,所以,她從不讓皇左戒服用宮中的禁藥。
「雲丹姨,妳今天不是特地來對我說教的吧?」月姬兒板起一張臉龐,也開始拗氣。
雲丹嘆了一口氣,「妳知道妳這個月的月事遲了嗎?」
月姬兒心一驚,心跳漏跳一拍。
「在我未找御醫為妳診斷身子之前,我想要問問妳,若真懷了孩子,妳該怎麼處理?」雲丹挑眉,望著這是個孩子的月姬兒。
生下來!她很想這麼直接回答雲丹姨,可是她知道這是痴人說夢的事情。
月國雖然是女帝掌權,但對于皇室的血統也非常看重。
女帝可以擁有後宮男寵數千,但能讓女帝懷下孩子的,定是皇族,要不然就是像她的爹,是朝中的貴族,最後成為女皇的男後。
因此,她的孩子絕不可能是與奴隸所生下的!
倘若她真的有了身孕……那男奴只有一個下場──
死。
而她肚里的孩子,也會被女官們無情的打掉!
不知為何,在這當下,她竟然想起了皇左戒的藍眸……
藍得好湛然、藍得好寂寞,卻又教她不知不覺的跌落他的藍眸之中,徜徉在藍眸的每道緊緊跟隨的熾熱眸光……
「還有,」雲丹又打斷她的思緒,「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妳母親在妳出生之前,就答應龍騰國的聯婚。」
這像一道雷,劈在月姬兒的頭頂上。
「原本我們與龍騰國為邦交,或許聯婚就可以不必履行,但這幾年龍騰國的王子們爭權奪利,已儼然分成好幾派,而我們的立場雖然不變,可若是龍騰國的王子要求聯婚,月國不能失約。」
「那下場呢?」月姬兒煩悶的皺起雙眉,頭一次覺得國家大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月國必定會卷入龍騰國的內戰。」雲丹分析著戰況,「為避免引起戰事,這聯婚非履行不可。」
月姬兒此時覺得自己頭疼欲裂,接腫而來的繁雜事令她的眉又糾結在一塊了。
「雲丹姨說的事,我放在心上了。」她從軟榻上起身。
「御醫那邊……」見她想離開,雲丹又開了口。
「給我幾天的時間,讓我決定該怎麼做。」以及……心理準備。
月姬兒留下這句話,便拂袖離開御書房。
雲丹閉上嘴,沒再挽留她。
如果……她真的有了與左戒的孩子……
這個問題,不斷在月姬兒的腦海里回繞著,而她的小手,就撫在自己平坦的小月復上。
只是這孩子留不得。她咬著唇瓣。
一想到孩子的下場,她頭一次覺得心口像是被人劃了一刀。
若她真的懷了孩子,該不該告訴左戒呢?他又會做何反應?
這五年來,他的情緒如同大海般難測,不曾見過他大哭、大笑,甚至大怒過。
如果他知道她要扼殺他所給予的小生命,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震怒?
還是……他的脾氣依然淡淡漠漠的,最後總是依了她的決定?
月姬兒突然覺得全身好冷,胸口總有股想要作嘔的沖動。
她獨自一人在宮中的回廊漫無目的走著,卻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後宮的花園里。
赤眸一抬,才發現離皇左戒的寢宮不遠。
而在寢宮的外頭,有名女官正與他揪扯不清,似乎發生了什麼爭執。
她眸一瞇,認出那女官是安達麗,是母後生前最得力的將軍之一。
安達麗的長相雖然平庸,但身材比起她高佻、健壯許多。
安達麗在沙場立下不少的汗馬功勞,可她的野心卻不甘只當個將軍賣命。
在上任女皇仙逝之後,安達麗強力想要將自己拱上女帝之位,可惜那年月國正面臨內憂外患,不得不與月姬兒先出征沙場,平定北夷各國後,回到朝中打算謀權奪利時,卻被剛即位的月姬兒釋了大半的軍權。
月姬兒在戰場上已奪了她三分之一的軍權,以及三分之一的兵權,她所剩下的軍兵,只能防御外侮,並不能起兵攻打鄰國,更不能募兵篡位。
最後,她像是被牢籠關住的大熊,雖然無法與月姬兒正面迎敵,但在月姬兒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會作威作福。
例如,她在五年前也與月姬兒一樣,好眼光的看上皇左戒這名小奴隸。她厚著臉皮與月姬兒討要這名小奴隸,可月姬兒沒依了她,擅自將這名小奴隸納入自己的後宮,另賜幾名男奴給她。
但她要不到東西就是不甘心,所以這五年來,她總是背著月姬兒,一遇上他就是好好調戲一般。
不是想要誘他上床,就是要勾引他服侍她。
可不管她用軟、用硬的手段,就是無法逼迫皇左戒屈服。
「我說你這小男奴,最近身價一夕爆紅了?全宮中都知道女皇獨寵你一人。」安達麗見到皇左戒,總是垂涎他的男色。
比女人還要美的臉孔,高瘦卻結實的身材,總是讓她心動不已,可這男奴卻一點也不知好歹,不將她看在眼里一分。
「安大人。」皇左戒福了身,便垂下一雙好看的藍眸。
「怎麼?難得你今天沒有侍寢,這是被打入冷宮了?」安達麗上前,攫住他的下顎。
「安大人,請妳自重。」皇左戒握拳,別開了臉,不願其它人踫觸他一絲一毫。
「暖床的男奴還敢拿喬!」安達麗嗟了一聲,「我看上你是你的好福氣,哪天等你年老色衰,被女皇棄之一旁時,我瞧你還不跪著求我收容你!」
他不發一語,只是閃躲著安達麗的動作,以及忍受著她言語上的挑釁以及羞辱。
「下賤的奴隸。」安達麗見求歡不成,一揚手,便上前在他光滑的臉龐上摑了一掌。
啪!這一掌,讓月姬兒皺了眉。
「安大人。」她再也忍不住,從角落走了出來,「不知朕的寵奴哪兒得罪了安大人,非要安大人親自動手?」
安達麗一見到月姬兒,連忙收回手,臉上一陣尷尬。
「女皇。」雖然不甘心這年輕小娃兒坐上了女皇之位,但她還是得要虛與委蛇,表面上還是得要服從。
月姬兒來到皇左戒的面前,發現自己為他苦思費心保養的一張俊顏,竟然浮起了五指痕,可見安達麗的力道有多麼重。
「安大人倒是說說看呀!」月姬兒皮笑肉不笑,語氣冷硬了起來。
「這……」安達麗皺了雙眉,不知道該拿什麼借口搪塞。
「不過可怪了,這里可是朕的後宮,安大人怎會踰越了界線,還讓朕瞧見剛剛的一幕呢?」月姬兒的聲音愈來愈低沉,小手握得死緊。
她雖然貴為女帝,但是面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就算她有多大的寬宏,也無法原諒這故意找碴的女人。
「是奴才不對。」皇左戒在一旁總算出了聲,「是奴才不該在宮內閑晃,又巧撞安大人。」
他在宮中五年,當然知曉安達麗對女皇早有二心,可不應該因為他而讓君臣之間的嫌隙愈裂愈大。
「這……」月姬兒還想出口教訓安達麗時,卻覺得頭一陣昏眩,胸口悶得更厲害了。
欲出口的字句被她咽回喉間,可眼前卻襲來一片黑暗,令她的腳步不穩踉蹌起來。
若不是他眼捷手快將她扶住,恐怕她會雙腳一軟跌往地上。
「女皇?」那冷漠的表情有了變化,他緊緊的擁著她瘦弱的身體,「妳怎麼了?」
黑暗襲來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許多,來不及回他的話,她全身像是被抽了力氣,厥了過去。
「來人啊……」
蘭御醫將月姬兒縴細的手腕放回暖被里,接著便離開床邊,一旁站立難安的皇左戒急忙遞上前去。
寢宮內還有一接到女皇昏倒消息的雲丹,也匆匆趕來。
一張俊美的男色該是與平常般冷漠難測,但此時卻崩解變成難以解讀的擔心表情。
「蘭御醫,女皇生了什麼病嗎?」他著急,于是問著。
「女皇因疲勞過度,稍嫌睡眠不足,休養、調養幾天即可。」蘭御醫一雙眸子在雲丹的身上轉呀轉的,似乎還有話沒說出口。
「就這樣?」他的大掌撫上月姬兒的額,望著她睡得安穩的小臉,這是有些不相信。
蘭御醫沉默一會兒,最後又開口,「有關女皇她肚──」
「剩下就交給我吧!」雲丹上前,打斷蘭御醫的話,「左戒,你就在寢宮里好好照顧女皇,等女皇醒了,再吩咐宮女端來藥膳給女皇補補身子。」
「嗯!」他的心思整個掛懸在月姬兒身上,沒有發現雲丹與蘭御醫之間的詭譎。
雲丹將蘭御醫請出寢宮外,兩人來到寢宮十幾步外的假山後頭,見四周沒有人,才停下腳步。
「蘭御醫,妳可以老實說了。」雲丹兩道眉尖有著深深的褶痕,似乎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為女皇把了脈,發現她的脈象紊亂不已,雖說是她最近身子有些孱弱,造成她一時氣血不順而昏眩,但……」蘭御醫有些難言之癮,不知道是否要說出真相。
「但她有了身孕,是吧?」雲丹臉色凝重,為蘭御醫接下這麼一句。
猶豫一會兒,蘭御醫點了頭。
雖說女皇有了身孕是件喜事,但是孩子的爹是誰,卻會引起一場皇室的軒波。
「嗯!」蘭御醫點頭承認,卻沒有再多問什麼。
雲丹咬著下唇,雙手互絞在一起。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女皇竟然懷了暖床男奴的骨肉,這若是傳出去,不僅會點燃朝中大臣的不滿,也會引起後宮一陣不平。
因為女皇對皇左戒實在太特別了,寵愛的讓他沒有服用鎖心藥,萬一大家知道了,怕是女皇未來會再難以服眾。
「需要我開幾帖紅花藥嗎?」蘭御醫與雲丹認識多年,于是給了雲丹一個建議。
雲丹抬眸。盡管蘭御醫沒有多問孩子的爹是誰,可她的臉上還是有著復雜的表情。
「這事兒……請蘭御醫還得保密才成。」雲丹拉下老臉,語氣有著無比的懇求。
蘭御醫揚揚唇角,輕笑一聲,「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幫病人看病,其余的,我不懂,自然也不會參與。」
「多謝。」雲丹抱拳感激,「至于紅花藥,還是得開幾帖……」
「我了解。」蘭御醫點頭,「不過我得先警告一聲,這紅花藥雖然為打胎聖品,但畢竟對女體也有不小的傷害……」
雲丹倒抽一口氣。這種事她不是不懂,而是難以斟酌決定。
「這種事我當然曉得……」她很無奈,可為了大局著想,有時候的犧牲是必要的。
蘭御醫嘆了口氣,「怎麼這孩子……跟她娘同個剛烈的性子呢?」
雲丹抿唇,「過去的事,咱們就別提了,也千萬別讓女皇知情,現下咱們該做的,就是守護女皇。」
「嗯!」蘭御醫點頭,「那我就先回御藥房,為女皇開幾帖補補血氣的藥方,若有需要……再到御藥房找我。」
雲丹點頭,與蘭御醫再交談幾句後,便各自離開。
只是她們誰都沒想到,等她們前腳才剛走幾步,便有一名高佻粗壯的身影從角落走了出來。
陽光落在安達麗的臉上,她的臉龐有著難掩的笑容。
瞧!她听見什麼了?
果然慢點離開宮中,會听見一些秘密呀!
女皇有了身孕?
安達麗冷笑,笑得很詭譎。
沒腦子的人也猜得到,女皇的骨肉定是跟男寵有的……
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怕是會引起一陣軒波,就連女皇想要力保皇左戒也是件難事了。
呵……既然她要不到皇左戒,她也勢必要毀掉他──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也不會讓月姬兒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