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機車勇往直前一直騎,管他風吹雨淋!
老天爺在五分鐘前從天上潑下驚人的雨,毫無防備的米嫵早就變成落湯雞,卻堅持要當馬路小英雄,朝目標繼續邁進。
她在某個岔路口的老舊招牌前停了下來,掀起安全帽擋風罩後,那張明艷的臉龐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接著毫不猶豫的轉進那條泥濘不堪的小徑。
那個招牌上標示著直行的箭號以及「濃情制茶廠」五個大字。
沒錯!就是她這次以工換宿的地方。
狂風驟雨無情的摧折大地,扎人的雨滴打痛了米嫵只穿著緊身T恤和小熱褲的身體,安全帽沒遮住的長發也在瞬間變得濕答答的貼在後頸,全身上下只有讓全罩式安全帽遮住的臉龐躲過一劫!
這場莫名其妙的大雨打壞了她原先一路徜徉的好心情,青山綠水在眨眼間成了朦朧國畫,灰撲撲的頗具思古幽情。
米嫵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這意境不同的美景,只是心急如焚的尋找著下一個指標,明媚水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緊前方,讓雨水打痛的身體不停的朝大腦發出強烈的訊息,要她最好下一秒就可以看見那五個大字。
騎過了一片荒蕪的野地,繞過了一處齊整的茶園,兩旁漸漸多了勇士般並肩矗立的欖仁樹,地上青熟的落果無數,米嫵依舊在風雨肆虐中直視前方……
米嫵突然緊急煞車,濺起了一片污水,不過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和腳下這一片崎嶇泥濘的爛泥地分不清你和我。
「靠!」米嫵瞪大了眼,覺得自己應該是讓這場雨給淋濕了某條神經造成腦部短路,間接導致眼楮功能受損,才會出現眼前的幻象!
她伸出手來揉揉眼楮……
再揉……
靠!
這間破破爛爛的鐵皮屋上頭真的掛著一個壓克力的招牌──「濃情制茶廠」!
大雨還是不停的下,一滴滴打在身上還是讓她痛得想罵髒話,可是她真的不想走進眼前這間幾乎快讓荒煙蔓草包圍的鐵皮屋……真的不想承認這就是她未來兩個月要落腳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塊招牌下方,掀起安全帽的面罩,瞇起了雙眼,非常悲哀的發現那一塊大約手掌大的藍白鐵片上頭真的寫著「茶道路99號」……
她喉嚨里噎了好長一串精彩絕倫的國罵,因為不知道該先從哪個罵起才好,反而揪成一團死死的哽在那里。
當天空劃下一道銀光時,有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就和那道閃電般教人難以忽視,米嫵還在猶豫的時候,那雙修長勻稱的腿就自作主張的往後退了兩步,眼看只要轉身就能模到機車手把……
「妳是新來的工讀生?還不快點進來!只有低智商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站在外頭淋雨!」突然間有個男人從鐵皮屋里走了出來,一開口就是相當不友善的口吻,還有絕對看不起人的暗示。
原本萌生退意的米嫵在那一瞬間頓住了身形,還戴著安全帽又有半邊身子浸在雨幕里的模樣十分滑稽,但那男人眼里明顯的嘲諷和輕蔑讓她當下瞇了瞇眼,不自覺挺起了豐滿的胸脯,筆直的朝他走了過去。
她像是從雨幕里走出來的火之女王,燒灼了男人灰黯蒼茫的眼。
安全帽底下的美眸燃燒著怒火,在狼狽疲倦以及失望透頂的種種負面情緒壓榨之下,米嫵早就忘了「別跟豬生氣」還有「別和豬狗不如的家伙套交情」等等熄火原則!
「你哪位?」她仰起了下巴打量眼前只穿著一件坦克背心和老舊工作褲的男人,雙手環胸,兩腿微開,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高只到對方下巴處而感到一絲絲的自卑。
她盛氣凌人,盡管渾身都在滴水……那頂安全帽在這一刻簡直就像是亞馬遜女戰士的頭盔。
男人故意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發現眼前這個穿著很辣、個性也很辣的女人半點也不扭捏,似乎早已習慣男人用這樣露骨的眼光看她……心情不知怎麼的更差了!
「我?是未來兩個月可以命令妳的那一位!」他冷冷的移開視線,彷佛不屑再看那副讓人血脈賁張的胴體一眼。「米嫵,女無嫵,對吧?進來,我帶妳去妳的房間。」
他說完便利落的轉身開門,很快就察覺到那個女人一動也不動,只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很不服氣卻又難掩驚訝的審視著他,那兩道眸光所經之處竄起了細密如針扎的微妙反應,寬闊胸膛里的心髒莫名激越的跳動著,灰黯的眸底凝聚起兩簇灼亮的火光。
男人下意識的挺背環胸,一臉睥睨的回視著她。
「你是農先生?濃情制茶廠的負責人?」米嫵遲疑了一下,仍是硬著頭皮問出自己非常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我是。」男人繼續維持睥睨的神情,接著突然 哩啪啦的說出米嫵的基本數據。「妳是米嫵,今年二十五歲,家住台北大安區,透過丁治國教授的介紹毛遂自薦要來這里當兩個月工讀生的Z大研究生。」他瞥一眼那件完美貼服在她身上的短T恤以及剛好包裹住挺俏臀部的小熱褲,沒告訴她這身打扮在這個以茶維生的偏鄉里,辨識度絕對已經破表。
米嫵越听眼楮越睜越大,後來不得不咬牙承認,仰起的下巴微微收回來一點點。「……我是米嫵。」她及時吞下「你好」兩個字,誰讓這個男人剛才一開口就態度不佳!
「很好,跟我來。」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似乎也沒有和她客套的打算,只是推開了紗門,作勢要她進屋里去。
「等一下!」米嫵皺眉,想起自己方才冒出的念頭,迎上他挑眉詢問的視線,當下竟然有幾分心虛,說起話來囁囁嚅嚅,幾乎讓淅瀝的大雨聲給遮蓋住了。「我……」
她的嘴張合了數次,卻听不清究竟說了什麼。
「妳說什麼?」男人干脆朝她走近一些,米嫵卻不由自主的後退。
男人那張臉五官立體,額頭飽滿,眼眸深邃卻抑郁,鼻梁挺直如山峰,嘴唇上薄下厚抿出嚴謹的線條,再加上那薄薄的三分頭,讓他堪稱俊朗的容貌硬是嚴肅老氣了幾分,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米嫵暗地里為那身漂亮的古銅色肌膚以及精瘦結實的惋惜,臉上卻擠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雖然安全帽擋住她大半的五官,仍是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咳,農先生,我是說我還不急著去看房間,因為我現在只是來確認一下地址,而且我的行李還沒到,等我收到行李再說,掰。」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還戴著安全帽的腦袋忙不迭的往後轉,猶如壯士斷腕般的沖進了雨幕里,一坐上機車就掏出鑰匙發動引擎,眼看就要揚長而去──
「等一下。」就在米嫵要調轉機車龍頭離開這里時,男人忽然冒著大雨沖到她身邊,二話不說就拉起她的左手套進了雨衣的袖套里。
「右手。」他還是面無表情的出聲命令她。
米嫵看著男人寧可淋成落湯雞卻堅持幫她穿雨衣,一時對于這樣的友善舉動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呆的舉起手任他擺布,然後被他下一句話給驚醒。
「妳要自己扣上還是我幫妳扣?」他意有所指的瞄一下那飽滿的胸脯,看似大剌剌的表現出純男性的欣賞,米嫵卻敏銳的接收到隱藏其中的挑釁。
「謝謝,我自己來。」她挺起胸,笨拙的扣著雨衣上的暗扣。那肢體語言翻成白話文就是──好膽你就來,老娘才不怕你揩油!
男人就這樣站在雨幕里,嘴角微微揚起,頓了一會兒才說︰「記得還我雨衣。」然後就轉身大步走進屋里,讓米嫵只能瞪著他昂藏的背影暗罵。
無賴!這是強迫她承情,順便還預防她一去不復返就對了?
她輕哼一聲猛然甩頭,明明應該狼狽不堪的模樣硬是被她撐出幾分傲氣,留給驀然回首的男人一個曼妙婀娜卻倔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