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一嘴紅,她忍不住掏出手絹替他擦拭,他沒有阻止她,就只是瞧著她,用那極為溫柔的神情,教她心又悄悄的顫。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闖了進來,還沒進門就神色慌張的急急喊著。
「嫂子、嫂子!」
她臉微紅,忙收回手,卻見來人不是別人,是才剛避開回家去吃午飯的薩林,因為太過緊張,他進門前還被門坎絆了一跤,整個人趴跌在地,嚇了她一跳,但他立即七手八腳的爬了起來。
「怎麼回事?」難得見總是萬分鎮定的家伙如此慌張,張揚起身快步朝他走去。
「大哥,古麗娜爾、娜爾她一一」
見這男人驚慌的白了臉,他抬手,冷靜示意︰「薩林,吸氣。」薩林因為這命令,跟著深吸了口氣,鎮定了下來。
「現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間。
「古麗娜爾羊水破了,她要生了。」薩林萬分緊張,臉仍是白的,但總算能完整的把話說出來,「我來、來找嫂子幫忙。」古麗娜爾是薩林娶的媳婦,前陣子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他回身要找小妻子,卻見她已經來到身後,同他道︰「我和薩林回去看看,你再歇會兒吧。」「我同你一起。」
她愣了一愣,臉微紅,杏眼圓睜的湊到他眼前道︰「生孩子呢,你一個大男人,能幫什麼忙?」他挑眉,一句沒說,只伸手指著門口那個緊張萬分的家伙。
繡夜一怔,從他臂膀旁探頭,只見薩林臉色白得像紙,緊張得滿頭大汗的,確實這男人要是緊張起來,一會兒在房里昏倒,她可沒力氣應付產婦的同時,還得理會他。
她忍住笑,只能點頭同意。
為了趕時間,他騎馬載她回烏鴉巷,她進房去查看古麗娜爾,很快就察覺情況不對。古麗娜爾的產道已經開了,但她從那兒看見一根小小的手指。
過去這一年多來,她常幫著阿潯接生,這不是她第一個遇著的產婦,她知道這狀況很糟,她沒辦法處理,忙從房里出來找他。
「快上城牆去找阿潯回來。」
薩林在旁一听,臉色刷白,差點當場昏倒,但他用力拍了一下薩林的背。
「振作一點。」
「沒錯,振作一點,薩林,把你的手洗一洗,我需要你進來安撫你妻。」「我?進去?我想我應該去找阿潯一一」
「張揚會去的。」她瞅著他,道︰「古麗娜爾需要你,我回回話說得還不夠好,你得陪她。」薩林死白著臉,但還是用力點了一下頭,轉身去洗手。
等薩林出了門,繡夜這才瞧著他,道︰「孩子胎位不正,你讓阿得快點回來,她這時應該在南城門上,我怕拖久了,古麗娜爾會撐不下去。」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就轉身出門上城牆去找那巫女。
繡夜安撫著那躺在床上申吟的產婦,幫她先蓋上毯子,替她擦去汗水,喂她喝水。古麗娜爾是城里第一個鼓起勇氣嫁給烏鴉們的姑娘,即便薩林臉上有奴隸印記,她仍無所畏懼,薩林極為疼愛這嬌妻。
繡夜真心希望她能平安度過這一關。
薩林拖延了好一陣子才進來,她知道他很害怕,這些男人雖然個個人高馬大,對付牛馬羊驢生產也都很有一套,可若換成了自己的女人,常常連看都不敢可薩林進來後,發現妻子氣若游絲,很快就忘了自身的恐懼,一把握住了嬌妻的小手,含淚跪坐在她身旁好生安慰。
但陣痛再次又來,古麗娜爾申吟哭喊著,用力握緊了薩林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折斷似的。繡夜試圖幫她,但那孩子卡在那里,進退不得,古麗娜爾尖叫著,她似乎也听到薩林在吼叫,就在她覺得自己都快崩漬時,阿潯出現了,仿佛救世主一般的降臨。
她立刻讓了開來,讓阿潯接手這一切。
半個時辰後,她走出房門,真的覺得自己筋疲力盡。門外擠了一群擔優的烏鴉們,但他站在最前面。
看到她的表情,他朝她伸出了雙手。
繡夜無法自已的走進他懷里,感覺熱淚涌出眼眶。
所有的男人看見她眼里的淚,心頭一沉,臉色都悄悄刷白。
「沒事的。」他將那小女人擁在懷里,輕輕拍撫︰「沒事的。」「她生了個兒子。」她將臉埋在他懷里,身子微顫。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擁著那在他懷中顫抖的嬌妻,心疼安慰的親吻著她的頭頂。
然後下一瞬,他听見屋里娃兒哭喊的聲音。
听到那娃兒的哭喊,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巴圖爾更是笑著大喊一聲。
「嫂子,你嚇死人了,我還以為是怎麼了咧!」他也一怔,低頭才發現懷里的她在笑,不是真的在哭,她是喜極而泣。
他松了口氣,道︰「听起來很有精神啊,古麗娜爾呢?」「她也很好,母子均安。」她抬起頭,含淚笑著說。
眾人一听,歡聲雷動,廚子更是舉起勺子宣布晚上要來在烏鴉巷里開桌慶祝,大伙兒更是開心,紛紛四散去同伙伴報喜去了。
「你真了不起。」他說。
「了不起的是阿得。」
跟著,她告訴他,那巫女如何果斷的把孩子的手推回去,又如何讓孩子轉到正確的方向再讓古麗娜爾將孩子推出來。
他安靜的听著,一邊拭去她臉上的淚。
「我相信她已經見識過許多次了,你沒有,可你仍在里面陪著,換了是我早就逃走了。」她笑了出來,「你才不會逃走。」
他挑眉,「是嗎?」
「那娃兒要是知道幫他接生的人是你,便會自己回娘胎里轉身再出來。」她一臉認真的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听了,黑臉微紅,然後跟著也笑了。
那天晚上,烏鴉巷里擠滿了人,大伙兒吃著喝著,還有人在街上生了營火,圍著那火堆跳舞唱歌,甚至有幾個家伙拿出了樂器,吹打彈唱了起來。
繡夜里里外外的忙著,不忘幫忙照顧古麗娜爾,當她和張揚替薩林和古麗娜爾拿了些食物送過去,一進門只見阿得抱著那孩子站在小院里,神情異常溫柔,嘴里輕輕哼唱著不知名的歌曲。
她的歌聲很美,很好听,輕輕蕩漾在黑夜里。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阿潯臉上露出像人一樣的溫柔表情。
她和他雙雙一怔,止住了腳步。
可阿得一瞧見他倆,便停了下來,深黑的眼陣淳現一抹尷尬,但瞬間即逝,她冷淡的將那孩子交給她,只扔下一句。
「他在哭,很吵。」
說著,她便走了。
繡夜抱著那孩子,有些呆愣,當她低頭瞧去,就見那娃兒眼角還猶有淚痕,但此刻早已被哄得安然入睡。
繡夜同張揚一起進到屋里,只見薩林和古麗娜爾都累到睡著了。張揚把食物擱下,她也將那娃兒擱到床上,和他一起坐到外頭的小院里。
「阿潯的歌聲好美。」
「嗯。」他應了一聲,同意。
「你知道她天天上城門是為何嗎?」
他遲疑了半晌,才道︰「或許,是在找人吧。」「不知她是打哪兒來的?」她將腦袋靠在身旁男人的肩頭上,悄聲道︰「有時,我總覺得她那雙眼如此滄桑,看起來像是已經活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累了。」
他沒有反駁,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那巫女懂得的東西太多,知道的事物太多,她連一些他听都沒听過的語言都能流利與人對答,有時他甚至懷疑她能和鳥獸溝通,不只是那些老待在大屋上頭的烏鴉,就連路上的牛羊駱駝也是,它們總是會自動讓路給她。
有一回他騎馬到城外,還看見她站在河邊,一頭雪豹就在她腳邊喝水,任她撫模它的皮毛,仿佛它是她從小養大。
他沒有打擾她和那頭動物,只是悄悄同馬兒一起轉身走了。無論如何,那巫女從來不傷害過他和繡夜,而他知道,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我想,如果她在找人,那人對她一定很童要。」他的話,讓她抬起了頭,瞅著他︰「也許我們該間間她在找誰,我們或許能幫上點忙。」他看著那心地善良的小女人,心中微曖。他懷疑他倆能幫那女人什麼,但他沒有反對,只是忍不住低頭親吻她。
那吻,好輕、好溫柔,充滿萬千柔情。
她被吻得心微抖,只听他又在耳畔低語著那異族的言語,讓她腳趾頭都蜷了起來,這一年,她努力學習不同的語言,早已听得懂他在歡愛時同她說的話。
「你是我溫暖的月光,我沙漠中的雨水,我寒冬里勇敢的小花,我最美麗的情人我的愛……」那些情話,如此動人,由他說出來更是如此,她差點月兌口同他傾訴心中的情意,就像她第一次听懂時那般,就像他每回同她這樣訴說情意那般。
可每每那些字句到了嘴里,她總又硬生生將那些話吞了回去。雖然他同她說過,他是她的,但她總也記得,是她逼著他同她一起,更別提她知自個兒身份不同,基本上就是個禍端。
她是那麼、如此的……深愛這個男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他,從未想過那個心之所系的男人竟然會是他。
看著他眼里的深情,無法自已的,她抬手撫著他的臉龐,撫著他的耳,情不自禁的昂首親吻他。
她不敢同他明說,不敢將積壓在心中的真情吐露,怕哪天舊日的罪愆找上門來,讓他為她賠上一條命。
他這一生,已經太苦。
她舍不得。
她不要他真的為她命喪黃泉,所以只能將滿心不能說出口的澎湃情意,化為行動,回報最深刻的熱情。
這安樂又甜蜜的日子是偷來的,她知道。
其實一直深深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