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惜玉!」
雖然那日交易談完後便沒再見面,但惜玉還是記得這聲音的,朱行雲是也。
一轉頭,果然是他。
「少爺早。」
「誰讓你來——」朱行雲說到一半停住,原本好看的眉毛瞬間糾結,看起來不太爽了,「掃把放著,跟我來。」
說完,領著她進了西廂。
惜玉知道朱行雲的書房設在東廂,這西廂……
結果一推開門,她便驚呆了——這是女子的閨閣吧。
百鳳鏡台,玫瑰抽斗,琉璃屏風,進門便聞到暖暖的香氣,床前那粉紅色的帳子隨著風吹飄啊飄……
原來朱行雲居然有這種癖好。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朱行雲伸手戳了她的額頭,「想什麼,這是給你準備的。」
「我?」
「你不是在牡丹院磨了好幾天,我便命人先布置了起來。」朱行雲領著她走進房間,「你看看可還缺了什麼?」
哪還缺什麼,一般閨閣小姐也沒這麼好的東西。
百鳳鏡台上有胭脂水粉,七巧盒里有簪有墜,有玉鐲跟步搖,玫瑰抽斗不用開,她也知道里面放有新衫,底櫃有新鞋。
雖然這樣說有點不知好歹,但朱行雲這樣上心,那執念可比她想得還要深——原打算等他覺得無趣,便央他看在溫任遠的分上把賣身契還她,現在看來自由之路還很漫長……
「怎麼,不喜歡?」
「不是,只是……意外……」
「郡公主那已經傳了口信過來,溫姑娘已經到了,康氏那邊也是,康老爺為避免生事端,將她送往康家的別院,林氏的人不可能找到那,另外杉天府有話來,溫太夫人尚可,雖然無法下床但脈象平穩。」
惜玉聞言大喜,「那可太好了……我能寫信給潤玥說一聲嗎?」
「自然可以。」
西廂並無文具,于是朱行雲帶著她進了書房,讓她自己到書桌去寫。
惜玉穿越至今都在裝農婦,沒拿過筆,何況是毛筆,戰戰兢兢的沾墨,寫完後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太丑了。
朱行雲看她敲著眉,走過來一看,忍不住大笑,文筆流暢,可見是讀過書的,只是這字怎麼丑得這樣厲害。
惜玉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搶過信——卻不曉得朱行雲瞧她耳紅微慍,更覺有趣。
「既然讀了書,怎麼不練字?」
「練字多麻煩。」
「一天練個半個時辰,三個月便能練起來。」
「我又不考狀元,寫那麼好看做什麼,何況你既然跟任遠相交,自然知道他最討厭練大字,我要字寫得好看,那不等于把他的大字往自己身上攬嗎?」
朱行雲笑了出來,「哦,說了半日,原來是偷懶。」
「那可冤枉我了。」大抵是知曉關心的人都無恙,因此惜玉心情十分輕松,說起話來漸漸露出本性,「丫頭的工作便是陪著主子說話解悶,我在這點上可是萬分杰出,既能哄得了潤玥,又能說動任遠,听過各司其職有沒有,就是大家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廚娘煮飯,柴工劈柴,每個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世界大同了,所以呢,我不是偷懶,我只是沒去做分外的事情。」
「分內跟分外啊……」
「你不用這麼深究,總之我知道郡公主跟溫家那里你都花了心思打點,能力所及,我會盡力的——但就像我跟你提過,其實我什麼都不會,所以你也不要對我抱有太大的期待……」
朱行雲還真是好人,她沒稱他少爺,沒自稱奴婢,他也沒糾正,那……那她就打算裝死了。
「說了半日,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是能力及不及的問題,譬如說要我掃地當然沒問題啦,可是如果要我去摘星,那可怎麼樣都辦不到了。」
「本少爺像是那種野蠻之人嗎?」
「譬喻啦。」古人有時候對于用字遣詞挺執著,惜玉只好強調一番,「譬喻,要人能做到的事情我才能盡力。」
「好吧,本少爺就先讓你做一件事情。」朱行雲故意停了一下,接著才說,「練大字。」
「唉?」
「得練得跟本少爺的字有八分像才行。」
青天霹靂。
「若你不喜歡便去學剌繡,本少爺的近身丫頭要是連繡個荷包也不會,說出去實在有失顏面。」
刺繡太技術了,她過去十幾年也沒學會……
「哦,不喜歡刺繡?但這剌繡可是人人都會的。」
「可是剌繡沒學個三五年,也看不出結果。」惜玉很努力爭取不要剌繡的權利,「而且府中繡娘個個出色,就連披風那麼繁瑣的東西也是一日便能合力趕出,哪用得著我呢。」
「也是。」
喔耶,惜玉心中歡呼。
「不然,那就學琴吧。」
喔不,惜玉內心吶喊。
「我府中有宣和琴,伏羲琴,從現在開始天天苦練五個時辰,到秋天賞月之時便能彈給本少爺听。」
彈琴比剌繡好一點,但還是很討厭,「若少爺不介意……我想學……劈柴…」朱行雲聞言大笑。
初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那死丫頭坐在案上,少爺在她身後笑得神色飛揚,眼底眉梢盡是笑意。
她忍住氣,上前行了禮,「少爺您找我?」
朱行雲見是她,笑容便斂了下來,道,「溫惜玉是我的丫頭,只服侍我,以後別讓她做事情。」
「……是。」
「下去吧。」
「是。」
惜玉再次確認,朱行雲真的是在給她拉仇恨的沒錯——初曉那眼神哦,激光四射。
之後朱行雲幫她封了信,又把信交給小廝後便沖著她笑,笑得惜玉心中毛毛的——一定是在溫府的日子過得太爽了,導致她的智慧沒有成長,居然看不透這家伙在想什麼……
「你……下午過後去找晚晴吧。」
「找晚晴做什麼?」
「跟她說我讓你去的,她便明白。」
待她找到晚晴,原封不動的說了那句話,就見晚晴一笑,「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惜玉想大叫,為什麼只有她不知道?
「我要準備些東西,要一兩個時辰,你先回房間吧,好了我再讓人去叫你。」
看著那飄著花瓣的浴桶,惜玉心想,好,她也知道了。
近身丫頭的工作之一就是暖床,看來今日便是暖床日。
要跟個沒感情的人做那種事情實在是……實在是……
但朱行雲既然幫她安置好潤玥,告知康氏消息又打听了太夫人的狀況,她的要求他都照做了,而她又是自己說要當近身丫頭,該做什麼也理當明白,現在推辭也說不過去,不過最本質的就是她根本沒立場說不。
晚晴見她一臉糾結,笑道,「跟著少爺是多好的福分,府里的未婚丫頭都求之不得呢。」
可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啊啊啊。
「還是覺得緊張?你跟溫姑娘那樣親,將來肯定是要當陪嫁的,嬤嬤沒跟你說過這些是嗎?有沒有看過畫冊還是小像?」
唉,這些事她懂啦,她還知道染色體,危險期跟安全期,重點是對象,對象!她跟朱行雲只見過幾次面啊。
而且讓晚晴來給她準備這些,她覺得好不舒服,有種大老婆幫小三洗香香給丈夫暖床的尷尬感。
看初曉一副想殺了她的樣子,晚晴心中應該也很復雜吧,不能叫別的丫頭來幫她梳頭穿衣嗎?對啦,她知道是因為晚晴穩重,脾氣又好,對她也沒敵意,但也不能這樣啊,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叫晚晴來做……
饒是心中不太願意又糾結,惜玉還是在晚晴的幫助下乖乖洗好澡,梳好頭發,穿上古代人的性感睡衣坐在床沿等待。
房內暖香裊裊,燭火搖曳。
事已至此,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至少朱行雲外型不錯,做人也算干脆,她要求的都給做了,古人本來就是三妻四妾,有錢人家對待近身丫頭就是如此,賣斷的丫頭哪來的人權,以這時代的價值觀,他很正常。
對,他很正常,他很正常,是自己很奇怪……
門咿呀一聲打開。
惜玉背一僵,來了。
朱行雲反手關上門,經過紫檀桌時順手滅了紅燭火,惜玉莫名覺得好些——黑毀瞎火的比較不尷尬,過了一下,又覺得自己真是阿達,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想說此舉紳士,要給他加五分……
朱行雲靠著透入窗子的隱隱月光走到床邊坐下,「惜玉。」
惜玉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只好發出一個單音當作回答。
他伸手把她拉入懷里,發覺她身體僵硬,輕輕一笑,「別怕。」
接著拍拍她的背,安撫起來。
她想,不是怕啊,是不想……不喜歡這種被物化的感覺,她是人耶,但居然可以被買賣,然後最討厭的就是買賣她的還是她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造成她的不喜歡,不想要,不情願。
「今日上午,你在書房那樣跟我說話,我很高興。」
女人懵了,她說了啥,不就是抵死抗拒不想學刺繡跟彈琴嗎?
「以後,你不用稱我為少爺,也不用自稱奴婢,我們之間,便是「你」跟「我」便可。」
喔,原來是說這個啊……
「還有一件事情,從今天開始你是我朱家的人,以後可不準你直呼任遠的名字,得稱他溫少爺。」
古人不可理喻,這種醋也吃,不可愛。
「回答?」
她點點頭,內心再度感嘆,真的不可愛。
「我知道你在溫家待久了,你與溫家人的感情著實深厚,郡公主府邸跟杉天府那兒我自會找人照看,朱家在港口有商號,任遠若是行海歸來便會派人來報,你不用擔心。」
「……謝謝。」
朱行雲輕笑一聲,「果然說到溫家你才肯開口。」
惜玉一想,也笑了,莫名的不再感覺那樣緊張。
接下來……反正就……唉……
媽啊……
痛死人……
女媧造人時怎麼沒想過要對女性同胞好一點,最可怕的是因為她身分卑微,還不能有所抵抗,也不能叫他緩一緩,只能咬住下唇死命忍忍忍忍忍。
等朱行雲盡興,惜玉覺得自己已經是垂死邊緣。
「惜玉,惜玉。」男人抱著她,在她耳邊磨磨蹭蹭喚著她的名字。
「嗯?」
「累了?」
累死了,「嗯。」
「惜玉,我很高興。」
是啊,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