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阮清風還是點了「颯踏」軍、「流星」軍和「千里」軍一同返京。
因大將軍私人不能明言的原因,蘇鐵頭被留在了大營里,幫忙老副帥主持軍中諸多事宜,然後大將軍繼續公私兩便地拐了人家的女兒就走……咳咳,是讓他的「貼身親兵」一路隨行。
蘇小刀雖然老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似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大將軍貼身親兵」的職務,她就覺得侍從大將軍回京好像也是應該的。
在返京的路途上,蘇小刀被安排坐他專屬的大馬車,不管她抗議幾次、偷溜幾次想到外頭騎馬看風景,都被他給打了回票。
最後見她有翻臉的跡象,阮清風只得拿擲骰子下暗棋……誰讓蘇小刀圍棋教不懂,象棋學不會——等等玩意兒哄她,並且還大將軍親陪坐馬車,這才算了事。
這年頭,追妻不易啊……
他輕嘆了一聲,卻是藏不住的笑如春風滿面生歡,足證已是沈淪日深、甘之如飴啊。
蘇小刀則是被他熱烈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一顆心胡亂地鼓噪了起來,只得拚命暗捏自己的大腿……冷靜!冷靜!
于是乎,這輛氛圍溫馨中帶著肅殺、甜蜜中隱含詭譎的馬車,就這樣一路向京城方向而去。
大軍浩浩蕩蕩地走了兩個月,終于在京城落第一場冬雪時分返抵京城,大軍暫且進駐了西山大營。
這天,阮清風進皇宮去了,向來魯直好相處的蘇小刀則是在西山大營和軍眷村混得如魚得水,不亦快哉,還听了不少熱騰騰的京城閑話家長里短。
近日京城最大最火紅的八卦就是……蕭國公府平北大將軍寵妾滅妻,狠逼賢妻傅良辰下堂自休求去!
「娘的!這種負心漢良心都給狗嚼了不成?」听得蘇小刀熱血沸騰,氣憤填膺。
「這年頭是怎麼啦?官越大越不是人,一個兩個听見小妾兩字骨頭都輕了,還有沒有天良了?」
「咳,小刀妹子,你、你快別氣惱了,那是旁人,咱大將軍便不是那樣的人。」猛九因奉大將軍密令,留在西山大營盯著蘇小刀,順道找機會替爺歌功頌德,一听見這話自然是急忙解釋。
「好歹平北大將軍是寵一個妾,咱大將軍還有『兩個』呢!」蘇小刀不是滋味地酸溜溜道。
「咳咳咳!」猛九一口氣嗆進氣管里,霎時也蔫了。
哎,爺,您這交的都是什麼苦差事?屬下可成了里外不是人的豬八戒了。
「行了行了,反正那是上官們的事,同咱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咱們在這兒費什麼心呢?」若是她語氣不那麼咬牙切齒,可能說服力會再更大一些。
「九子哥,你自便,我去河邊走走,順道看看能不能叉兩條魚回來打打牙祭,你就別跟來了。」
猛九尷尬地抓了抓頭,只得乖乖閉上嘴巴一旁晾著去。
蘇小刀嘴上說得瀟灑爽快,可心下還是不免有些嘟嘟囔囔的不甚痛快。
西山大營三里外的大河奔騰,又因隆冬,河上頭凝結著的碎冰擠得卡卡作響,她正猶豫著這時候魚兒該不會都躲寒去了,眼角余光瞥見河面上一個浮浮沉沉的身影,登時大驚!
蘇小刀想也不想地踢掉鞋子跳下去救人,冰冷的河水一觸肌膚,凍得她打了個大大的寒顫,可一想到救人,又是勇氣蠻力倍增,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袖就往岸上拖。
原來是個中箭昏迷的姑娘,小臉慘然青白,氣息微弱……
她心一緊,二話不說扛了那瘦弱單薄得像是風吹就刮跑了的姑娘,拔腿就往軍眷村方向跑。
西山大營軍令嚴明,尋常女子是嚴禁入內的,但軍眷村可以,而且大將軍特意幫她在軍眷村留了個干淨的小屋子,現下安置這受傷甚重的姑娘正好。
拔箭、撒藥、止血、治傷、包扎,換上溫暖的干衣裳,在好一通折騰後,總算稍稍妥當了些,蘇小刀還沒能露出放松的笑,卻見那姑娘顫抖了起來,小臉燒得通紅。
糟了!
她趕緊又是煮姜湯又是找大夫熬湯藥的,整整忙和了三天,總算那姑娘的燒退了下去。
這天早晨,蘇小刀倚著床邊打瞌睡,忽然听見床上隱約傳來輕微的申吟聲,沒過多久,那蒼白樵悴的姑娘緩緩地睜開了眼。
「醒啦?」她松了一口氣,咧嘴笑道︰「哎喲,大妹子,你可險險嚇死我啦,你整整燒了三日,又昏迷了好幾天,我還以為你必死無疑,都差點要去幫你挖坑了……還好,幸好你終于活過來了。」
「姑娘,是你……救了我?」她喉頭干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對了對了,你一定很渴了吧?來,先喝口水再說。」蘇小刀又風風火火地跑去倒了一大碗的水,跑回她床邊單手扶起了她。「來,喝。」
「……謝謝姑娘。」那清瘦的姑娘看得有些怔忡,不過確實也渴了,低頭慢慢喝完了那碗清涼甘甜的水。
「大妹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又是中箭又是受傷又是落水的?被仇家追殺呀?」她興致勃勃地問。
但見那清瘦的姑娘沉默了半晌,眸底隱帶黯然痛楚之色,蘇小刀不禁有些內疚了起來。
「呃,我就是問問,如果不方便……」
「我……」清瘦姑娘深吸一口氣,努力對她擠出了一抹感激的微笑。「我叫蘇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的錦瑟。」
「原來你也姓蘇?真巧,我也姓蘇,我叫蘇小刀,是我……」她看了看這位娟秀縴弱的蘇大妹子,不禁放柔了聲音,學著京城人的說法改口道︰「我爹給起的,很豪快吧?」
「小刀姑娘的名字起得真好,」蘇錦瑟的神情有說不出的溫婉,目光柔和,輕聲道︰「簡單利落,筆畫又好寫,令尊一定很疼你。」
蘇小刀雖是個五大三粗的性子,但不知怎的,對眼前這溫婉和氣的姑娘一見就喜歡,語氣間也不由增添了七分的親昵熱烈。
「我爹沒念過幾個大字,沒把我起成什麼銅錘、鐵槍的,我已經很感謝他了。不過大妹子你這名兒真美呀,錦瑟……噯,我听過,呃……一個人念過的,什麼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接下來是什麼來著?」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億,只是當時已惘然……」蘇錦瑟神情淒婉,低低念道。
「對對對,好像是這樣說的。」蘇小刀再是粗枝大葉,也察覺到好像有些異樣,不禁遲疑地問︰「大妹子,你還好嗎?」
「我沒事。」蘇錦瑟抬眼強自微笑。「小刀姑娘,謝謝你救了我,救命之恩,錦瑟銘感五內,日後有機會定當報答。」
「說什麼傻話,那是咱們有緣,才教我救了你的。」蘇小刀哈哈大笑,差點忍不住要用力拍她的肩,後來一看她瘦骨伶丁的小身板,連忙忍住了。
「看你好像比我大些,那以後我便叫你錦瑟姐,你叫我小刀吧!」
「好。」蘇錦瑟心一熱,感動地低喚︰「好妹妹,謝謝你。」
「姐姐,你還沒有同我說,你是怎麼被仇人追殺的?你的仇人是誰?要不要我幫你報仇?」蘇小刀興沖沖地挽起袖子,一臉興奮地道︰「我功夫還不賴喲!」
「我……」
「你千萬別同我客氣,我爹是定西大將軍阮清風麾下的第一猛將蘇鐵頭,一桿丈八蛇矛橫掃千軍,可厲害了。」蘇小刀說起打架便是兩眼放光。
「就算我爹不行,還有阮清風那個討厭鬼……呃,他性子雖然很討厭,但還算是嫉惡如仇的一條好漢子,尤其上次賭骰子的時候輸我一把,欠了我一次,咱們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討回來嘿!」
「你……你是定西大將軍的人?」蘇錦瑟有些驚訝。
「什麼……什麼啦,我才不是他的人!」蘇小刀沒來由雙頰一紅,尷尬地揮了揮手。
「誰要當那討厭鬼的人了,成天哼哼唧唧的,還說是什麼文武雙全的儒將,都念一堆我听不懂的東西,咳,我爹是他的人,我才不是。」
她只是他的「貼身親兵」而已,旁的什麼都還不是。
思及此,蘇小刀忽然有些沮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