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喘口氣，余悸猶存的董珈翼轉頭——是另家夜店。
「老板……」
「喏。」徐恩叡拿了瓶氣泡水給她，「喝口水穩定心神。」
她的確是嚇得口干舌燥了。
右手扭轉瓶蓋，發現已經打開。
想不到老板也是有體貼時候的。
喝了幾口水，越喝越不對勁。
「這水怎麼有酒味？」氣泡水的味道雖然喝起來像喝汽水，但不應該有酒精的味道吧？
「嘿……」徐恩叡笑得賊兮兮，「喝點酒，你會比較放得開。」
「老板！」董珈翼生氣大吼，「我要回家了！」
「吼，真難配合。」
「我要回家！」董珈翼將酒丟還給他。
徐恩叡瞄她一眼，嘆了口氣，「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也不會幫忙一下……」
「去給男人搭訕叫什麼幫忙？」
「去給男人搭訕就是幫我的忙。」
「你到底是想干嘛啦？」她氣得翻白眼。
「算了算了！」徐恩截移動排檔，「回家就回家，我叫別人幫我。」
想想他根本無法忍受別的男人踫她，還是別再試驗了。
董珈翼見他似乎生著氣，想想自己的確受他不少幫助，一味拒絕似乎太沒有良心。
「你跟我說你要干嘛，我就幫你。」
徐恩叡斜睨她一眼，口是心非說著反話，「算了，你沒有女性魅力，沒有男人願意為你上刀山下油鍋，我還是換人好了。」
「……」
她決定，以後不管徐恩叡要她幫什麼忙，她都鐵了心打死不幫！
董珈翼越想越覺得徐恩叡很論異。
他經營著一間幾乎沒人上門光顧的二手書店，常常足不出戶，卻又意外的十分有錢。
他到底是什麼身分來歷？
而且那次從夜店敗興而歸後，他又放任鬅子亂長，很快的就恢復一臉邋遢樣，頭發也不梳起，過長的瀏海遮蓋漂亮的眉眼，看不出原來那跟花美男沒兩樣的帥氣。
但她是曉得他的真面目的。
偶爾不小心回想起那日他帥氣的模樣，董珈翼雙頰就情不自禁微微發熱，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回想而臉紅心跳，就忍不住斥責自己的膚淺。
打開衣櫥拉門，一個不小心用力過度，里頭的模特兒掉出來，差點又把她嚇了一大跳。
七手八腳將塑膠人體模特兒塞回衣櫥深處，伸手模模肝髒下方的膽囊位置，心想這膽子不知道是否只剩沙礫般大小了。
換好衣服，走出房間來到書店的另一端，準備漱洗，人還沒進入浴室，忽然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起居室那兒，是不是有什麼怪怪的東西？
轉過頭去看，是一雙腳，橫出和室桌。
那是徐恩叡的腳。
從她這邊看不到桌子另一端的情景，可能是躺在榻榻米上睡著了。
哪有人睡在起居室的，這和室桌又不是日本的暖爐桌，都不怕著涼嗎？
她走過去，想叫醒徐恩叡，沒想到入眼的竟是一片紅。
血！
她吃驚瞪眼，好半天無法動彈。
在徐恩叡的肚子上插著一把刀，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就連榻榻米都染上那驚心觸目的顏色。
「老……老板……」她的嗓子仿佛是瞬間被奪走了聲音，嘴張著「老板」的口形，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昨晚一夜無聲，沒听到打斗的聲音，照理有人刺死了徐恩叡，她應該會听到異樣的聲響才是啊！
淚水在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跪到徐恩叡身邊，搖晃著他的肩。
「老板，老板你醒醒，別死啊，老板，老板！」
她雖然常在心中偷罵他，說他怪、說他神經病、說他無厘頭，可是她也很清楚雖然他常整得她七竅生煙，有時還會說話挖苦她，但有時丟來一個溫柔的眼神、一個讓她安心的注視，嘴角那抹天塌下來有他這樣高個子頂著的堅定微笑，害得她常沒來由的心跳不已啊……
沒有他，說不定她已經流落街頭，說不定墮落風塵，說不定妥協回去嫁給不愛的男人……
嗚……老板……
在他生命迅速消失之際，她才發現，這男人已經在她生命中佔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子了。
她哭了一會兒，徐恩叡仍是毫無動靜，她這時才想到該打一一0報警跟叫救護車。
「電話呢？」她著慌的搜尋電話機，「電話去哪了？」
「董珈翼……」榻榻米上的男人忽然發出微弱的聲響。
「老板？」董珈翼立刻停下搜尋動作，急奔而來，欣喜的望著那微張的眸，「你還活著嗎？太好了！我馬上幫你叫救護車，你撐著點……」
微顫的手被只冰涼的手握住了。
那樣的冷度，是死人的溫度，董珈翼駭然失色，淚水掉得更凶猛了。
「不用了……」他低喘著，「來不及了……」
「老板，是誰下的毒手？你跟我說！」她一定要殺了害死徐恩截的凶手！徐恩叡搖搖頭，「那不重要了……」
「你跟我說，我一定幫你報仇！」天涯海角都要追殺到底。
「報仇？」
「對，我一定會幫你報仇！」董珈翼斬釘截鐵道。
「傻丫頭，你要怎麼報仇？殺死對方嗎？」
「對。」誰殺了老板，她就要他以命賠命！
「殺了對方你要坐牢或償命的。」
「沒有關系，只要能為老板報仇就好。」她用力抹掉模糊視線的淚水。
「我有那麼重要到讓你以命抵命為我報仇嗎？」徐恩叡嘴角微露笑意。
害怕心思被看穿的董珈翼慌忙道︰「老、老板是我的恩人啊，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你幫了我一把，也是你讓我未被騙去當傳播妹的，沒有你的話，我現在都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也沒這麼大的恩惠啊。」
「有的有的。」董珈翼猛點頭，「老板，你別再說話了，我去幫你叫救護車，一定還有救的。」
「不用忙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大限不遠了……」他用力咳了聲。
「老板，你不能失去求生的意志……」
徐恩叡忽然頭一歪，沒了聲息。
「老板！」董珈翼尖叫出聲，用力搖晃，歇斯底里的哭喊著，「你醒醒，你不能睡，睡了就醒不來了！」
「這不是山難，不會睡了就醒不來的。」徐恩叡張眼。
「一樣啊，」松了一口氣的董珈翼淚眼汪汪道，「你剛眼楮閉上我還以為你死了。」
「我跟你說啊，我有些事要你去處理。」
「不，我不要處理。」答應了他就會死了，所以她絕不答應。
「你要讓我死不瞑目嗎？」
「你不會死的，禍害遺千年……你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我剛听到什麼禍害啊？」
「你听錯了啊，老板。」人都快死了，她不該說出真心話的。
他明明白白就是個禍害啊！
戲弄她、騙她，卻又救她、幫她、讓她莫名其妙心里小鹿亂撞的禍害啊！
「你一會兒說我是你的恩人，一會兒又說我是禍害，到底是怎麼樣啊？」
「恩人跟禍害可以並存的啊。」她都接受了。
「那我不就是所謂的壞男人了嗎？」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啦，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那你愛我？」
「我……」被看穿而甚覺難為情的她立馬轉移話題，「老板，你別說話了，留點力氣等救護車來吧。」
「我就說我沒救了啊。」
「老板，你別失去求生意志，你一定會活下來的，等我，我叫救護車。」
她硬是將手抽走。
「你過來听我說。」徐恩叡朝又爬回去櫃子前找電話的董珈翼招手。
「我叫救護車，你別說話了。」
那總是不知被扔到哪的無線電話此刻完全不見蹤影，董珈翼幾乎把整個起居室、廚房，就連浴室都找遍了，還是找不著。
「你不要再找了。」徐恩叡申吟著。
「對了，我可以打手機！」她怎麼會忘了呢！
她快步奔出起居室，回到自己的臥室，拿起放在枕頭旁的手機。
按下開關，就要滑開鎖鍵時，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機。
她回頭，驚愕出聲，「老板？」
他竟然有力氣走到她的房間？
他不是血流滿地奄奄一息了嗎？
「老板，你別勉強起身。」她急著要他躺下。
「你為什麼都不會照著我的要求來呢？」徐恩叡沒好氣抱怨道。
他想了這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必會說出真心話的場景想很久，可偏偏這個女人，從來從來從來就是不會按著他的想法走！
真是氣死他了！
「什麼？」
他霍地拔下肚子上的那把刀，瞬間，鮮血噴得到處都是。
「啊！」被血噴了一頭一臉的董珈翼尖叫。
「假的啦！」他從衣服內抽出血包，扔到她手上，接著又把夾在腋下，控制血流，以至造成手掌發冷假象的硬物丟掉。「真煩，每次都自己出格演出，都不會照我的方向走，正常人的反應是這樣嗎？還是我想得不是正常人的反應，想听點真心話有這麼難嗎……」他邊在嘴上碎碎念邊走出房間。
這廂，董珈翼還傻楞楞的望著手上的血包。
五指稍微用力，血就噴了出來。
她這時才倏忽發現，這「血」有著西紅柿醬的酸甜味。
食指指月復沾上抹上舌尖，果然是用西紅柿醬調紅色顏料做成的假血。
臭老板！
董珈翼氣得全身發抖。
臭老板又差點把她嚇死！
重點是——她舉目四望染血的房間。
這些血是要誰來清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