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雷默看著從另一排貨架之後走出來的女人,「妳在這里做什麼?」這家店只賣男人的衣服,而她是個女人!
她沒回答。
「我剛剛在那邊有注意到,他沒騷擾這個女生。」蘇南怡指了指自己之前藏身的位置,直直的看著店員,「他沒模這位小姐的,你心里很清楚,因為你根本沒看到。」
「我、我……」店員漲紅了臉,硬著頭皮說︰「我有看到!」
「沒發生過的事,你怎麼可能看到?」蘇南怡皺著眉問︰「我認識這位先生,他是個中規中矩的人,在晴光幼兒學校擔任警衛,不會做任何不規矩的事。」看店員一臉狐疑,她更加強調,「我可以找來校長,為他的人品擔保。」
「蘇小姐,」雷默低聲說︰「我可以自己處理。」
「不,」她也壓低聲音,「性騷擾是最難擺月兌的罪名,你需要有人為你背書。」
不是她不偏幫女生,而是她都看到了,雷默一手提著東西,一手在翻看衣服,怎麼可能去抓那女生的?
若是任她溜了,是非對錯分不清楚,他可是會吃虧的!
店員質問道︰「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誣賴別人性騷擾?」
「或許是她拿了不屬于她的東西。」蘇南怡說。因為在偷看雷默,她剛剛也注意到了那個女生的行為。
「嘿!妳胡說什麼?」那女生虛張聲勢的瞪眼。
經理聞聲,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經理,這個男人在我們店里騷擾了這位小姐。」店員搶先說。
真是個冥頑不靈的家伙,明明就跟他說了不是,他還亂指控!蘇南怡趕緊澄清,「他沒有,他在勸這位小姐不要做對自己不利的事。」
經理看了看兩方,瞥見那女生手提的大紙袋上沿有一抹亮閃閃的銀光,立刻認出這種手法。他眼神一銳,「小姐,請跟我們走一趟。」
「你叫我走,我就跟你走?為什麼啊?」那女生見連經理都來了,也呆了一下。她方才指控那男人對她性騷擾,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好趁亂快溜,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我可以請樓管過來,一起看看妳是不是拿了不屬于妳的東西。」經理說。
「沒禮貌!」那女生嘟嘟囔囔,「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爸爸可是大律師呢,你們敢誣賴我,他一定會去告……」
話還沒講完,她忽然將手中的大紙袋扔出去,轉身就跑。
經理和店員嚇了一跳,都傻在原地。
雷默的身體震了一下,像要跳起來追。
蘇南怡注意到,那個動作出現得十分及時,在那女生出手丟東西的前一秒,他就已察覺有異,隨之一動。她有種預感,如果他當時采取行動,一定能抓住她。
但是,他馬上頓住,雙腿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比起他差點起身去追,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能控制住自己,動也未動。
她心中一突。認識以來,雷默總是沉著得宛如一潭深水,如果他本性如此,那就罷了,可她總能察覺到他不是如此淡定,他像在壓抑自己的能力。
經理一拍店員,「笨蛋,快去追啊!」
「警衛,攔住她!」店員大叫。
購物商場入口,兩個警衛正在聊天,听到時,後知後覺的轉過身。
那女生跑得飛快,像箭一樣,瞬間沖過他們面前,待他們回過神來,想到該去追的時候,那女生早已跑出他們的防備範圍。
「唔。」蘇南怡听到了一聲輕哼。
她扭頭看雷默,在他幾乎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到一絲不以為然,好像在他眼中,他們那是比三腳貓還不如的功夫,好像他看不順眼他們差勁的表現。
那個小小的聲音,徹底傳達出他的蔑視。
警衛徒勞無功的在後面追,那女生跑得更快。她一沖出大門,防盜器就開始響。店員與經理面面相覷,同時看向那女生丟向他們的大紙袋,沒結賬的商品與錫箔紙掉了一地,但,她偷了不只這一袋?
經理面色鐵青。到了這時,剛剛兩方各執一詞,偷模跟偷東西的指控,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已經一目了然。
「抱歉,是我們的員工素質不好,我們會為他加強訓練。」經理對雷默大聲道歉,硬是把店員的背拍下去,「快點道歉!」
店員滿臉驚羞氣惱,一時拉不下臉。
幸好雷默沒事了,不會被胡亂安上不存在的罪名。蘇南怡暗暗松了口氣。
雷默對經理點個頭,並不追究。「沒事。」
他轉向蘇南怡,頭一歪,指了指店外,「蘇小姐,借一步說話。」
☆☆☆☆☆☆☆☆☆
心里惴惴的,有點兒不安。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自己似乎越界了,她不顧雷默的意願,為他強出頭。
她沒有拒絕他的要求,任由他將自己領出暢貨中心。走在他身後,她刻意落了他一步,邊走邊偷偷看他。
他很好看,西裝頭修得稍短,燙得平整的襯衫將肩背襯得極為寬闊,一八五的身量,足足高出她一個頭再多一些,行走之間,精悍利落的帥勁自然灑落。
從這個角度看他,讓她有點困擾,因為她很想跳上去,趴伏在他背上……
走到僻靜的安全梯旁邊,雷默霍然轉過身。
突然對上那張神情凝肅的臉,蘇南怡趕緊回神。
他站定在一棵大型的馬拉巴栗旁邊,垂眸看著她。
他的眸光如電如火,讓她心跳加速,她忍不住潤了潤唇。
「我很抱歉,剛剛我跳出來,是因為我覺得有必要為你說句公道話。」受不了兩人間的安靜,她搶先開口。
在他面前,她總是很不自在,尤其當他用這種莫測高深的眼神看著她。
「我是在想,性騷擾是一種很難澄清的罪名。」他不說話,她只好繼續說︰「如果對方堅持要這樣指控你,你很難拿出什麼證據,證明你沒對她胡來。」
他沒說話,靜靜的瞅著她。
她訥訥的往下解釋,「我覺得性騷擾很可惡,但是,亂指控別人的女人也很不好,惡劣程度不低于毛手毛腳的男人,所以我才會……我是真的看到你沒對她怎麼樣,才會開口。」
「我知道。」他忽然啟口,「謝謝妳挺身而出,證明我的清白。」
她愣了一下,隨後欣喜的笑了,「你不介意?」
「當然不。」
他肯開口搭話,她也就安心了。「我自作主張跳出來,真不好意思。」
「妳是好意,為我想了很多,我很感謝。」他極為有禮。
她有點受寵若驚,「還好啦,任何人被污蔑,只要我能作證,一定站出來。」她又補充一句,「不是只有對你才這樣哦。」
老天,後面這句听起來好像欲蓋彌彰些什麼。
「我知道妳人很好,對誰都好。」他淡淡一句話,就將她話中的特殊性抹平。
她忽然有點惱。她對誰都這樣沒錯,但對他還是比較特別的!
「我應該請妳吃個晚餐,謝謝妳剛才仗義執言。」他又那樣深深的看著她。
被那樣注視,她羞喜極了,但仍習慣性的先推辭一番,「不必了,那是我該做的。」
「既然這樣,就不勉強妳了。」雷默彬彬有禮的說。
「……嗯?」她頭一歪。什麼?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我剛好有事要處理,必須先離開。」
「……噢。」她反應慢半拍,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怎麼有種感覺,她說出來的那句客套話,正是他想听到的?
「祝妳購物愉快,再見。」雷默頷首過後,徑自走開。
就只有這樣?沒別的了?
蘇南怡傻呆呆的隨著他離開的身影轉身半圈,看他踏出安全門,這才意會到,她真的被拋下來了。
怎麼會?按照常理,不是應該她推辭一番,他堅持一番,她再推辭一番,然後兩人半推半就,一起吃頓飯嗎?他怎麼這麼果決便走人了?
她背靠牆上,呼出一口氣,失望極了!
她不是貪圖被請客一頓,也不是落寞于沒有酷男相陪……好吧,可能有一點。真正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如此爽快利落的擺月兌她,沒有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點的留戀,他竟然就那樣從容不迫的走開了。
即使那只是一個尋常動作,她也能讀出來,這個男人對她沒意思。
他不想取悅她,不想留給她好印象,他的肢體語言在說︰我對妳不感興趣,對我來說,妳只是個路人甲。
回想過去這半年來的相處,他一直在無聲的強調這個事實。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晴光幼兒學校,她剛從咖啡店下班,送松餅和女乃茶過去探望校長。
現在說的幼兒學校,就是她小時候讀的幼兒園,現在的校長,是她女圭女圭時代的老師。校長當年對沒有媽媽的她照顧有加,這二十多年來,她們一直保持聯系,她時不時回去探望。
她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見到雷默。
那時是下課時間,幼兒學校門口,機車亂插一通,來接孩子的私家車叭叭叭,女圭女圭車被堵在校門里出不來,場面很紊亂。
她看到一個挺拔的男人穿著合身的制服,從警衛室走出來,邊走邊戴上帽子。
第一眼,就覺得他特別顯眼。
他站在指揮台上,只用一個哨音,就遏止了下一部私家車卡進校門口那個空位,女圭女圭車終于能順利開出去,然後他招了招手,示意老師把校門合上,領著孩子到側門口,把他們一一送到父母手中。
那些亂放的機車,一台一台接走孩子,再飛馳過來的,沒一部敢亂停。他靠有力的手勢與哨音,疏通了宛如打了死結的交通。
這是一件很小的事,前後過程頂多五分鐘,但他卻做得很仔細。那時,她終于領悟,再小的事,只要認真去做,都能成就一番風采。
第一眼,就傾心。
後來,她听校長提過他的一些事,比如他三十二歲,其實是美籍華人,在美國求學長大,之所以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是他自高中之後,時不時到台灣走動而練出來的。
再之後,幼兒學校辦了幾次活動,她去幫忙,校長總是情商雷默留下,然後安排他們兩個在同一組,活動完後,也會叮囑雷默送她回家,確保她安全。
如此幾次,有一回,校長私下問她,「雷默有沒有約妳?」
她一時意會不過來,老老實實的搖頭。
「哦?」校長看來有點詫異。
「他應該約我嗎?」她不解的問。
校長不答反說︰「如果他邀妳出去,不要拒絕,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听到後面這一句,她的臉頰瞬間臊紅起來,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校長是故意讓他們獨處,為他們制造機會。
被這樣挑明了,忍不住的,她的心思也多了一竅,偷偷期待著什麼。
可是,他沒采取行動。
不管他們被發配在一起做什麼,他總是很沉默,存在感很重的沉默,可終歸還是沉默。話題總是由她開始,如果她問「你好嗎?」,他會想一想,再回答「不錯」;如果她說「今天天氣真好」,他會仰起頭來看天空,然後附議「對呀」。
他沒讓自己難相處,但也沒讓自己好相處。他的每一句話後面,掛著個天大的句號,沒有再發展的空間。要是自尊心強一點的女人,拂袖而去都有可能。不過,她沒那麼有個性,知道自己沒被放在心上,就繼續裝傻傻的,省得他,也省得自己下不了台階。
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追求她,覺得有點可惜,因為她對他有感覺,不只一點點。要不是因為這樣,剛剛在那間店里初見他時,她何必刻意躲開?就是不想讓他有誤會。
這麼說或許有點不知羞恥,不過,在內心深處,屬于女人的那一面,她知道他對她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注意到幾次他凝視她的眼神,跟看其他人不一樣,比較亮,比較熱,比較有神,像在看極感興趣的事物──她就是知道。
私心里,她希望他展開行動,只要他開口,就算再普通的邀約,她都會點頭,可惜他連暗示都沒有。就算他們之間真的有點什麼,他也不打算讓它發生。
像剛剛那樣,找了個借口就徑自走開,更肯定了這種想法。
唉,別瞎想了。蘇南怡嘆了口氣。
她拿出購物清單,重整心情,去辦該辦的事。
☆☆☆☆☆☆☆☆☆
他沒想到會在暢貨中心遇到她,更沒想過她會挺身而出。
走開的時候,雷默一再告訴自己,別回頭去看,盡管他很想。
那家店只賣男人的衣服,沒有給女人穿的,她去做什麼?難道她找到某個讓她想買衣服來贈送的男人了?
下巴不自覺的抽了抽,他有點介意,但努力不去深想這一點。
雷默以稍嫌僵硬的步伐,走在購物商場的通道上。
就算她不出面,他也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他觀察過,那店里的監視系統運作正常,要調畫面左證不難,不過,她挺身而出,讓他不必浪費時間。
光為了這點,他就該邀她去吃頓好的──該死的,就算不是為了這件事,他也想約她吃晚餐,半年之前他就想,半年以來,他常常在想。
但他不準自己行動。
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陽光明媚的五月天。
那是他到晴光幼兒學校上工的第一天,當時他正在校門口解決交通問題。那些來接小孩的家長像瘋了一樣,每個人只顧自己方便,都想用最快的速度接起小孩,好快點去做別的事,就算因為這樣才會卡在一起,也沒想過各讓一步,會讓事情更快解決。
忙于指揮間,她走過來了。
穿著一襲簡單的隻果綠小洋裝,從紅磚人行道上款款走來。
那姿態與那些心急火燎的人都不同,格外出眾。她有一種悠然氣質,令她周圍的氣氛優雅、從容而愉快,時間在她身邊,都像特地轉得慢了點,讓他忍不住輕松了起來。
他不想移開視線,他想再多看一眼這陽光般的小女人。
觸目第一秒,他就希望她不是奔著幼兒學校過來,他不希望她是某個孩子的母親,某個男人的女人,但她卻熟門熟路的穿過側門,途中還有幾個家長、小孩跟她打招呼,一個小男孩甚至沖進她懷里,把臉埋在她的小月復上,緊緊抱住她。
她的手,愛憐的拍在那孩子的腦後。
Shit!那瞬間,他在心底低罵出聲,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失望將他淹沒,來勢之洶涌,先前完全想象不到。
沒想到第一次讓他有這種特殊感覺的女人,竟然已經有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那時竄上來的,是一股屬于雄性動物的憤怒,他的視線忍不住往下溜,快速察看她的腰與臀。她腰身縴細,渾圓,但不是曾經生過孩子的豐實,她的曲線仍然屬于少女。
想來那時他的注視太強悍,她竟然若有所覺的抬頭看向他,眼神帶點困惑。
不等她反應什麼,更多小孩靠過去,叫她「南姊姊」。
既然是「姊姊」,她就不會是某個家長。想通這一點,他松了口氣。
後來他才知道,她是校長很久以前的學生,偶爾會過來拜訪,如果幼兒學校需要人手,不管是校外教學,還是成果發表會,她多會現身幫忙。
幾周下來,他知道她未婚,還沒有男朋友,在附近咖啡店工作。
他還知道,她有點喜歡他。看著他時,她眼中有跳躍的光點,雙頰會微微泛紅。當她在身邊,他幾乎可以听到她的腦筋在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她在賣力的想可以跟他交談的話題。
其實她不必想得那麼辛苦,他也在蠢蠢欲動,他可以感覺到被他囚禁在心里,那個過往的他,想冒出來跟她打招呼。
但是,不可以。他在自我放逐中,不在可以談感情的階段。保護者失格那件事,使他自認有罪,應當接受處罰。
如果他們早點相遇,他們之間存在的那一點什麼,一定會讓他們在一起,而且很棒;但是如今,不快樂是他應得的,他不該妄想擁有她。
雷默飛快的走過一個轉角,確定她不會看到自己之後,才回頭看去。
被他留在原地的她終于回過神,慢吞吞的穿過安全門,再度踏回暢貨中心。
過不了多久,她去櫃台結賬,買了滿滿的一袋。
她果真是去買男人的衣服……他苦笑了下,只有自己才知道心中有多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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