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接下皇帝的賜婚聖旨,左手便開始備嫁妝。
婚事很趕,從接旨到出嫁,只有短短三十幾天,中間又遇到過年,就算黎育清把眼楮給熬紅,也繡不來嫁衣、喜被、枕套、荷包……幸好婚事按照公主禮制,由禮部操辦,黎育清只需要當個甩手新娘,更好的是,蘇致芬允諾,嫁衣由「天衣吾鳳」全權負責,這讓她更加輕松自在。
這段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府里長輩心疼她「為國捐軀」,竟不像一般新嫁娘般把她拘在屋子里,除進宮幾趟外,黎育莘、黎育岷和齊鏞也經常將她扮成男裝,帶著到處跑。
黎育岷陪她到「天衣吾鳳」,幾次下來,他和阿壢結為好友,至于見到蘇致芬的真面目,除詫異之外,並無多話,事後黎育清悄悄問他看法,他揉揉她的頭,低聲嘆道︰「妳如果能學學她,多為自己盤算就好。」
黎育莘和齊鏞則是拉著她到處拜訪名醫,了解齊靳的傷勢,心里好有個底,免得嫁進去後心慌意亂,幫不上忙就算了,反而給人添亂,黎育清還向大夫學習按摩手法,以便日後近身服侍。
據說,將軍府很大,奴僕卻不多,只有一些婆子和粗使丫頭小廝服侍,至于大丫頭,除小名妞妞的齊湘身邊有兩個之外,就沒有多余的了。
听見這情況,蘇致芬不滿發話——又不是國家公園保育區,只見風景、不見人影,將軍府養不起幾個下人嗎?
之後,她拿出幾張銀票遞到黎育清面前,慫恿她去對齊靳說︰「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您娶了個富貴賢妻,千萬別省這點小錢。」
齊鏞在旁听見,索性好人做到底,找來人牙子,同黎育清、黎育岷、蘇致芬一起選了四、五十個下人送進將軍府,並尋來宮里嬤嬤教規矩,當中黎育岷精挑細選,挑出石榴、月桃、銀杏連同陪嫁的木槿共四人,日後留在黎育清身旁服侍。
對這事,蘇致芬上心,家里的長輩也掛心,黎老夫人尋機會問黎育清,要帶誰出嫁,她二話不說,扳起手指頭開始細數,「要帶爺爺、女乃女乃、四哥哥、五哥哥、大伯父、大伯母……鄭嬤嬤、趙嬤嬤、木槿……」她這認真模樣,惹得老夫人大笑不己,說︰「心這麼大,把我們幾個老家伙全帶過去,難不成你想把將軍府變成黎府?」黎育清想也不想,用力點頭,反正齊靳從小缺長輩疼愛,有大伙兒幫著寵,或許他心里的仇恨會少一點、輕一點、淡一點。
結果,祖母只給她一個木槿,她噘起小嘴不滿道︰「女乃女乃小氣,清兒提了十幾個,女乃女乃只給一個,還是最笨的那個。」她的話,引得在旁服侍的木槿頻頻翻白眼,而李氏笑彎雙眉,道︰「反正將軍府離咱們家也不算遠,以後讓父親、母親經常過去好了,好教將軍見識見識咱們懷恩公主是怎們同長輩耍賴的。」黎育清笑著靠到祖母身上,說︰「以後能這樣耍賴的機會就少了。」一句沒有太多心思的話,招來老夫人的紅眼眶,心想︰清丫頭真正待在自己身旁的時間不算長,可她貼心善良、處事溫柔大方,幾次看著清丫頭,心底總是微微遺憾,她還真想見見丫頭的母親,看看是個怎樣的人才,方能教養出這樣的孩子?
眼看離家在即,黎育清趁空依蘇致芬教自己的方法做了暖暖包,讓木槿捧著往祖父母住的春暖堂走去,而此刻,春暖堂里頭,老夫人和老太爺正商量著給黎育清添嫁妝的事。
盡管皇帝旨意己下,黎育清要從宮里出嫁,可她總是黎家的丫頭,當祖父母的多少想盡心,只是東西還沒送,皇帝就先發了話,說——「懷恩公主是朕的女兒,自有朕操心。」
「……不如,咱們把要添妝的東西兌成銀票,給了清丫頭?」老太爺沉吟須臾後說道。
「還講呢,清丫頭用一手繡技與蘇氏合股辦了『天衣吾風』,賺了些銀子,前幾天清丫頭偷偷塞了張地契給我,讓我給收著,上頭名字寫的雖是育莘,她卻讓我找個由頭,領著大房和育莘一起搬過去,說是那宅子比這邊大上一倍,就算育岷、育莘都娶上媳婦,也不至于太擠。」
「那丫頭是替咱們著想呢,怕這里一堆人擠著住,日後多少要生出事,老二家的心地品性自然不差,只是那張嘴巴不饒人,現在雖有些小摩擦,好歹還不嚴重,待會試時,育南、育朗帶著孩子媳婦上京,怕還有得吵。」
「總不能讓咱們倆老的和大房去住丫頭的宅子吧。」這年頭,只有長輩供著孫女的,哪有孫女來護持長輩的?
「這話我說過,猜猜清丫頭怎麼回答?」說著說著老夫人想起那日,忍不住笑彎嘴角,一旁的鄭嬤嬤見狀,也跟著眉開眼笑,若不是老太爺在,早就出聲插話,不知自己明明只教清丫頭手藝品性,她哪來的古靈精怪和滿腦子耍賴。
見老夫人表情,老太爺起了興致,直問︰「她怎麼回的?」
「她先是連連嘆氣,後來竟埋怨起這世道,說這世道是怎麼回事,怎只允許孫子孝順長輩,卻不準孫女對長輩盡心,難不成孫女不是人生父母養,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你沒瞧見她那愁眉苦臉的怨婦臉,十六歲的丫頭搞得像六十歲的老嫗,垮肩駝背、站沒站相,她大伯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應下話,說是回頭同老大商量,再做決定。」
「你不會也同意清丫頭的胡鬧吧?」住孫女的宅子?這話傳揚出去,別人要怎麼想?
「那宅子我和清兒、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去轉過一,挺好也挺大的,若是搬進去,下人們再不必七八個擠一間,而且那里離宮里近,以後你們幾個上早朝,可以晚些出門。最讓人滿意的是,那里離將軍府不過兩條街,咱們不是擔心清丫頭嫁得不好嗎?住得近些,她受了委屈,至少還有地方哭。只不過我顧慮到名聲,想想還是同你商量再說。」齊將軍上折子辭婚的事,老頭子知道、清丫頭也知道,她幾次讓兩人再度考慮,可這對祖孫倆卻是雷打不動,異口同聲地回道︰「除非皇上收回聖旨,否則這婚定要成的!」可……皇帝怎麼能願意,那里頭的彎彎繞繞旁人不知,她豈能不曉?
老太爺看一眼妻子,言下之意,她是贊成搬遷?
老太爺拿起杯子輕啜,暗自忖度,他了解自家老妻,若不是合心意,也不會這樣說話,只是……老夫人見丈夫久久不言語,續道︰「當下,我就偷偷塞五千兩體己銀子給清兒,她怎麼也不肯收,還嗲聲嗲氣說︰『女乃女乃年紀大了,留個錢兒子在身邊,比留真兒子還好。』」
「這話讓她大伯母抓到尾巴,說要跟老大告狀去,她才求嬤嬤、央女乃女乃的替她說情,把銀子的事給搪塞過去。我想,就算真給她銀子,清丫頭多半也會留給她兩個哥哥。」老太爺手指輕敲桌面,幾度思索後,說道︰「她心里會替哥哥著想,育岷、育莘自也會替自己的妹妹想。不管,嫁嫡女,公中本有例子可循,就算丫頭得皇帝眼緣,那也是她本事,咱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到時候你把銀票交給育岷,他自會有辦法讓丫頭乖乖收下。」
「至于你提的宅子,尋個空兒,我和老大過去看看,若合適就搬過去。既然名字是育莘的,日後便依附近賃屋行情,每年在錢莊里頭給育宰存筆私房銀子。」
「雖說老三該準備回京述職了,可前些日子老三寫奏折、上呈天听,說是在榆州推行一些政令,希望能夠留下來、等待成效,皇帝把奏折遞給我,我細細讀過,那孩子對百姓的確用心,皇帝大悅,破格給他拔了一級,卻還是留在榆州,允他不必回京。」
「我想,若京里這宅子給了二房,樂梁縣老宅留給四房,咱們也得合計合計,給大房、三房置屋產了。」老夫人聞言一笑,「等你想到這一茬,黃花菜都涼了。」
「當初,你說要對外擺出模樣,讓人覺得咱們想在樂梁長住,再不回返京城,我便在樂梁買下兩間差不多大的宅子,一間就是樂梁老家大,另一間宅子無人居住,白擺著只會破損得厲害,我便著人給賃出去,每年收的銀子拿來買地,這幾年下來,也存下近兩千軟田地。」
「我本想著,育岷、育莘、育南、育朗和老三家的幾個孫子,越大越見出息,都說樹大分枝,何況老四迎娶了個公主,總不能讓人壓在她頭上,也該到時候分家了,與其等到人多離心,不如早點分,便把庫房里的東西二清點,有咱們二老出頭,孩子們自然不會意見。」都說遠親近仇,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幾句話就容易生了齟齬,之前朝堂不穩,康黨坐大,黎家人得上上下下團結一氣,如今這層顧慮己無,倒真得好好盤算日後的事。
「這些年,我心在朝堂,一顆心盤盤算算的,倒把府里事兒給忽略了,幸好有賢妻掛心,事事安排妥當,否則家宅不安,哪個兒子落了個不好,咱們都難受。」老太爺嘆息,一家之長,總想要面面到,但人非聖賢,哪能事事顧慮。
「說這些做什麼,老夫老妻的,我不幫襯你,誰幫襯?」老夫人羞紅了老臉。
老太爺拍拍她的手背,續言道︰「育莘還小,他的性子耿直,我己將他托在珩親王麾下,我同珩親王有幾分交情,再加上清丫頭嫁給齊靳之後,自然成了一家人,我相信他會好好栽培育莘。」
「育岷尚未成親,而京城為官,不能只靠能力,還得仰仗心計,他需要咱們倆老多些看顧,育莘和育岷兄弟感情甚篤,兩人應是樂意住在一塊兒的,如果看著還行的話……」他沒往下接話,但那意思,老夫人明白了。
這時丫頭來報,「八姑娘來見老太爺、老夫人。」
「快把人給叫進來。」听見黎育清來了,老夫人急喚。
黎育清接過剛做好的暖暖包進屋,老太爺見她手上捧著盤子,笑道︰「又帶什麼好東西孝敬爺爺女乃女乃?」
「前些日子,听大伯母說,天寒地凍的,爺爺、女乃女乃常覺得膝蓋使不上力氣,久站久走便酸痛得厲害,清兒上回過去量嫁衣時,同蘇姑娘提了。」
「蘇姑娘說蘇老爺長年在外頭奔忙,刮風淋雨的,以至于落下膝痛毛病,有個厲害的走方大夫,說這毛病吃藥效果不彰,便教她一個法子。蘇姑娘不藏私,傾囊相授,她先教會清兒縫暖暖包,再讓清兒把炒熱的紅豆、艾草、艾葉、丁香、茴香、干姜給收在紗袋里,擺進暖暖袋的暗層,之後再綁到膝上,說這樣可以緩解疼痛。」
「東西清兒都帶來了,女乃女乃讓丫頭下去炒熱,咱們試試看,東西有沒有蘇姑娘說得這麼好用。」提到蘇致芬,老太爺滿心感慨,「蘇氏,那孩子是個懂事的,她現在過得可好?」想當初黎老太爺提出平妻之說,皇帝表面上雖沒異議,但表情郁郁,同是身為父親,老太爺能夠理解,一個失散多年、無人照看的女兒,不知道便罷,知道了,自然是恨不得把好的全給她。
可總不能教人停妻再娶,況且蘇達對自己有恩,如今蘇家己無後人,再把人家女兒給趕出家門,行這等不義之事,是敗壞黎府名聲吶。
沒想到蘇氏竟主動提出和離,態度一點也不委屈勉強,只有氣和心平。
她說︰「願求蘇、黎兩府友誼長系。」蘇氏的決定不僅僅讓黎府松口氣,更讓皇帝展眉,直夸蘇氏識大體,還授意宮里采辦往「天衣吾風」求衣。
本只是捧場性質,卻沒想到做出來的衣服意料之外的好,德貴妃大力褒揚,宮里人人都想求得新衣裳,這下子口碑往外傳開,「天衣吾風」水漲船高,生意接到劉管事笑得闔不攏嘴。
「她沒別的事做,一門心思全放在生意上頭。」黎育清實話實說。
「蘇氏與你交好,有空你得勸勸她,雖然能力強、志氣大,可終究是女人,總得有個孩子傍身,她年歲己然不小,該尋個好男人,若願意的話,讓她有空上咱們家來走走逛逛,女乃女乃別的沒有,一張老臉皮拿出去還是有用的,總能替她招個好女婿上門,就當是咱們黎府對她的補償。」黎育清心里叫苦,人家有阿壢哥哥呢,這話若真說出去,好友做不成,可得交惡了。
她只得敷衍道︰「女乃女乃,這話清兒自是勸過,光是為爹爹,也會在這事上頭多琢磨,總是蘇姑娘過得好了,咱們方能心安,可她才和離不久,對于婚事,怕是己冷下心思,過一陣子再看看吧。」這態度是黎育清同蘇致芬合計過的,雖然心里有那麼一點怪異,總覺得蘇致芬設下套,讓自己從黎府中全身而退,分明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到頭來,人人還爭著給她補償。
為此,她擠對過蘇致芬,蘇致芬二話不說,一個栗爆打在她額頭上,得意笑道︰「你吶,好好學著唄,日後才不會讓你那個惡婆婆給欺上頭。」老夫人听了黎育清的話,道︰「清丫頭說的對,我太心急了,女人家遭遇這種事,哪能轉過頭又去說別家親事,蘇氏再豁達,怕也是辦不到。」
「女乃女乃,您別操心啦,蘇姑娘是我見過最堅韌的女子,不會輕易被打倒的。」
「也是,哪家女子能像她這樣,提得起、放得下,不得丈夫歡心,便偏安一隅,不爭不奪、安分過日子,見丈夫提平妻,二話不說便讓位祝福,說她一聲奇女子,半點不為過。」
「蘇姑娘常說,與其拿根繩子拴著彼此,磕磕絆絆、爭爭鬧鬧,不如各給對方一條活路。在父親同蘇姑娘提及新母親的身世時,當下便做出決定了,她心里明白得很,民不與官斗,何況是與皇家斗。」
「果然是蘇達手把手教出來的女兒,見識不同一般。丫頭,你可得多學學。」老太爺順著花白的胡子道。
黎育清忙不迭點頭。
老太爺向妻子投去一眼,老夫人意會,拉過黎育清坐到自己身邊,諄諄告誡,「清丫頭,鄭嬤嬤雖然教會你不少事理,而這些年你在樂梁府里也掌過家、理過中饋,但有些事,你心里得有幾分明白。」黎育清點頭,滿臉受教。
「你也知道,婚事雖是皇帝下旨親賜,可世子爺上過奏折,極力反對,皇帝鐵了心思,硬要讓你出嫁,那頭……,是不怎麼情願。」
黎育清懂得,祖母擔心自己不招齊靳疼愛,怕她是一廂情願、芳心暗許。
說實話,她也怕,怕三皇子的話不盡不實,怕齊靳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喜歡她,怕齊靳的不情願並非因為自慚形穢,而是另有思量……但不賭這一局,他們之間還能有其它機會嗎?
于是她下注,至于結局是贏是輸,她只能耐心等著,該承擔時,她會硬起脖子扛起。
「我明白。」她婉順低眉。
「心里有底就好,也許是女乃女乃想得太多,事事都往壞里頭想,說不定你會苦盡甘來,日後與世子爺百年好合、琴瑟和連老人家都認定這妝婚姻的起頭是艱難崎嶇,想來看壞的人多,而看好的唯有五哥哥一人。」有老夫人起了頭,老太爺順勢接話,「你是個聰明孩子,定能理解皇上企圖用這場婚事讓天底下百姓感受皇家對有功戰臣的厚愛,所以嫁妝比正式嫁公主還要豐厚,但那嫁妝賞的不是你,是齊靳,你千萬不能驕傲張揚。」
「我明白。」
嫁妝禮單不只往將軍府送,也送到黎育清手中,兩百五十六抬,抬抬都是滿打滿載,有屋有莊園、有數不盡的田畝,有珠寶細軟,還有閃得嚇人的金銀元寶。
蘇致芬听見有兩百五十六抬的嫁妝,大笑說︰「哇!LV級的婚禮!婚禮那天,定是萬人空巷,人人都爭相目睹這場世紀婚禮。」她不知道什麼是LV級、也不懂何謂世紀婚禮,但心里確定,有這些好東西,不管致芬想開什麼店,她都有足夠本金插進一半股份。
「皇上此舉自有心思,若你能說服齊靳放下心頭之怨,繼續與珩親王同為朝廷效力,皇上必定心存感念。」這份感念將會恩及黎府。他不願意市儈,但既然這是清丫頭自己的選擇,她就有義務把日子往好里過,而齊靳要過得好,沒有第二條路,唯有放下。
她抬眸,想低眉順眼地答上一句——我盡力。
卻無奈張開口,聲音發不出來。
她願意做這件事的,但目的是讓齊靳過得幸福,而非讓皇帝心存感念。
老夫人見她死死咬唇、不肯應答,還能不明白她的想法,她那性子同育莘一般,一條腸子通到底,雖然隨著年紀增長,多了幾分小心,然而面對至情至親,是絕對不願意用計謀的。
要清丫頭算計未來夫婿,好給自己娘家帶來好處,這種事,怕是打死她她都不肯做。
老夫人莞爾一笑,清丫頭的至純至真,不知道會不會給她帶來苦頭?
「過兩天,宮里會有人過府接你,我讓鄭嬤嬤陪你一起進宮,別緊張害怕,有機會的話,多與德貴妃親近,你也知道,她曾經痛失愛女,她對你那片心,是真情不是假意。」老夫人都這樣說了,黎育清連忙點頭,「清兒明白。」
「可憐世子爺年紀尚輕,遭逢此事竟一蹶不振,成天關在屋子里誰也不見,大好的光明前途啊,誰听著都要不勝唏噓。身為妻子,你該好好勸他醫治雙腿,與其執著過去事,不如抬頭往前看,回不回朝堂其次,至少得開門見人,有三五好友在身旁勸解,心情才能豁然開朗。」
「清兒明白該怎麼做。」
「齊靳是皇上的股肱大臣,可此事牽扯到珩親王爺,順了公意便逆了婆心,皇上左右為難吶,世子爺若能盡快放下心中疙瘩,把日子和和美美過下去,才是正理。」王氏換子之事,牽扯到皇室顏面,除當事人外,外頭並不知道此等私密事,黎育清自然也不知道,老夫人也只能如此勸解。
「我知道。」
「你替女乃女乃給世子爺帶句話,這老天爺張著眼呢,多行不義必自斃,世子爺肯饒過惡人一回,旁人豈能饒得過?」
「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楊秀萱和五丫頭便是最好的見證,若看在珩親王的面子上,他肯暫且退讓……女乃女乃活了幾十年,看得事多,心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著呢,天地終會善待寬厚人的。」瞧!老夫人朝老太爺投去一眼,對丫頭說話,得用點技巧。
「好,清兒定會替女乃女乃把話給帶上。」
「你能把爺爺、女乃女乃的話給記上心最好,你安心出嫁吧,育莘那孩子,爺爺女乃女乃會照看的。」
「那……上回清兒提的事兒……」她悄悄朝老太爺覷上一眼,那小心翼翼的小模樣,讓人看了忍俊不住。
「提了,就等你爺爺、大伯父去看過宅子,若合適,待操辦過你的婚禮,就搬過去。」得了這麼一句確信,黎育清笑彎眉梢。
說來,能買到這宅子還得感激齊鏞,之前劉管事幫忙找的地方不是地點太偏就是屋齡太老,看來看去總不滿意,賜婚聖旨下,她將困擾說與齊鏞听,他二話不說,把事情招攬在自己身上。
他動用些許權勢,三兩下找到將軍府附近的屋子,據說之前是個二品大官住的,人家明明住得好好的,知道三皇子看上自家屋宅,二話不說便廉價賣出。
開玩笑,現在朝堂風向全轉啦,明知馬屁朝何方,還不曉得捧,是傻的嗎?
于是二品大官連夜搬家,臨走還將宅子給清理得干干淨淨,並留下幾個花匠,繼續照顧園林。
黎育清笑著纏上祖父,站到他身後為他輕輕捶背,撒嬌道︰「爺爺也知道世子爺不苟言笑,而珩親王妃對待世子爺又……清兒嫁過去,肯定要吃苦頭的,若清兒遭受委屈、無處可訴,多可憐啊,要是爺爺女乃女乃肯搬過去,好歹有人幫清兒撐腰。」
「原來不是擔心這邊宅子小,而是擔心沒人替你撐腰?」老太爺笑道。
「可不,爺爺既然心疼清兒,就早點搬過去吧,就算宅子不合心意,也為清兒將就將就嘛。」
「這下子,連耍賴都給用上了?」老太爺橫她一眼。
她才不怕,隨即轉過去勾著女乃女乃脖子,身子全給貼上,賴在她背後上。「是啊是啊,不同爺爺女乃女乃耍賴,還能對誰耍?」
「說得還是道理了。」
「本來就是道理,哥哥有才情、爺爺厲害,伯父們一個比一個成材,爺爺、伯父、哥哥們干麼這樣拚命啊,還不是為著給清兒撐腰,好讓世子爺知道,清兒後台硬得很。」她把老太爺心底每根毛都給梳理得伏伏順順。
敢情他們這麼拚命全是為著給小丫頭撐腰去了?
老太爺笑眯老眼,撫須輕道︰「這迷湯一杯一杯往下灌,就不怕爺爺老了,醉翻了?」
「誰說我家爺爺老,明明就是老當益壯、老而彌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還老而不死是為賊呢。」老太爺笑著接話。
「這話清兒可不愛听。」她正起身,兩手叉腰說︰「誰敢這樣說我家爺爺,清兒去同他拚命去。」
「細胳臂、細肘子的,同人家拚命?真敢說!」老夫人被她惹得一笑再笑,笑聲不止,想起丫頭就要嫁出門,那心底不舍呵。
這時,丫頭進門,稟報說己經將紅豆炒好,往暖暖包里頭裝上,黎育清遂同木槿一塊兒幫老太爺、老夫人綁到膝蓋上頭,瞬間,暖意襲上,膝間隱隱作痛的感覺消失,舒服得兩老展開眉毛。
看著兩老的表情,黎育清跟著滿足起來。
「以後清兒不在家,女乃女乃要記得讓丫頭經常炒豆子裝上,一天敷個一、兩次,久而久之,爺爺女乃女乃就不會為疼痛傷腦筋。」黎育清殷殷叮囑,叮嚀過暖暖包,又叮嚀爺爺別熬夜看公文,讓女乃女乃別再為家事傷神,有精神時,四處走走應酬還可以,但精神不濟時,千萬別勉強自己,否則得花更多時間,才能把身子給調養回來……黎育清說得很順,卻沒發現自己在嘮叨的人可是老太爺和老夫人,向來只有他們嘮叨人的分,誰敢這樣對他們叨叨絮絮念不停?
可兩老听著,不舍浮上心頭,丫頭要是再小蚌幾歲,能多留個幾年,多好……「老太爺、老夫人,『天衣吾風』的管事在外頭,說嫁裳己經做好,來接八姑娘去試穿。」丫頭來報。
老夫人連忙拭去眼角濕氣,笑道︰「快去吧,現在『天衣吾風』可紅得緊,宮里貴人想做衣服都得排隊慢慢等,人家騰出手給你做新嫁衣,要好好同蘇氏道幾聲謝意。」
「女乃女乃老是忘記,我可是半個老板呢,自然待遇要特別些。」
「行,你厲害,現在都能經營鋪子了,快去吧,別讓人等太久。」
「馬上走,回頭給女乃女乃捎帶上品味閣的核桃酥。」黎育清走出屋里,臨去秋波,她沖著老夫人一笑,「清兒知道女乃女乃嘴饞了。」
老夫人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輕嘆,「咱們膝下這麼多個孫女,有哪個像清丫頭這般會疼人,時時把咱們給惦記在心。」
「她是個知恩報恩的。」老太爺心知肚明。
為著自己捧了育莘一把,她便將全副心力用在兩老身上,否則在那之前,清丫頭幾時對他們主動巴結在意了。育莘說的好,人予我三分、我便還人一成,此生定不負欠他人。
那是他們的娘教的吧?不負欠他人,寧讓天下人負欠,楊秀萱對這對兄妹不厚道,卻也不見他們反手相報,他們不用陰私手段,只一心忙著讓自己過得如意順心,這樣的孩子,日後定有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