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生著炭火,將整個空間都燒得暖烘烘的,檀木小幾上的蓮瓣琉璃香爐也鳧鳧飄香。屋子東頭有一張紅木貴妃榻,壁懸著大理石掛屏,屏上刻著栩栩如生的金魚鬧蓮,西邊靠牆是一排櫃子並一張繡架,架子上面還有未繡完的紅梅戲雪圖,牆上掛著幾幅書法字畫,北牆則嵌著幾扇花窗。
雲岫悄無聲息地關好門,將手里的斗篷和藏著銀票的包襖擱進櫃子里,再繞到珊瑚色的七寶屏風後,里頭正中一張螺鈿描金床,掀開寶藍色的流煙錦簾,枕上仰臥著一名只著白色里衣的男子,正緊閉雙眸。
他未束發,如雲煙似的墨色散在枕間,那張少見的俊顏,依舊是鳳眸薄唇,光彩照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一發不可收拾的風華。
雲岫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陣光復雜,一雙縴手握成拳,松開又握緊,反復幾次,終是幾不可聞默默嘆了嘆,轉身正欲離開。
突然,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雲岫一驚,猛地垂首,發現床上男子已經睜開了眼,正目光灼熱地凝視著她。
男子的眸子狹長深黑,眼尾稍向上挑,眼梢眉角盡是漠漠風情,優美的薄唇一扯,含笑問一句︰「不乖乖在家,上哪兒去了?」
僅是這般溫柔的注視,這樣寵溺的口吻,就足以令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心甘情願地沈浸于此,不願醒來。
可是每當雲岫面對這樣的他時,都會心慌意亂、心中發苦,卻無從訴說。
「也沒去哪,只到鎮上看了看熱鬧。」她淡淡地回了句,紅唇微抿著,露出一個倔強的弧度,手腕不動聲色地掙了掙,想要月兌離他大手的箝制。
「手上這麼涼,又沒穿斗篷嗎?你身子弱,也不怕生風寒……」男子眼底有隱約的陰霾,口中仍是言語溫柔,說話間不僅沒放手,反而抓緊她一個使力,只听雲岫「啊」的驚
叫一聲,整個人被扯得跌進了床榻之中,
這一個天旋地轉,雲岫有片刻暈眩,還來不及爬起,縴細的身子已被他翻身牢牢壓住。男子近在咫尺,雙肘支撐著修長的身軀,小心翼翼地沒有壓到她,而是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圈住她、困住她,讓懷中的人兒無處可逃。
「是不是又把衣裳給那個小結巴穿了?嗯?怕她冷,就不怕自己凍著?」他低問,一邊緩緩地俯下頭,酒氣和著熱氣噴在雲岫臉上,她心中一緊,沒來由地一陣心跳加速。
在他身下,她全身都是僵硬的,長長的睫毛如鴉翅般撲閃,可是原本因吹了冷風而有些發白的臉頰,不一會就漸漸地恢復了往常的粉色。
「怎麼不說話?才幾天不見,就跟為夫生疏了,娘子真真是個冷性子。」他笑吟吟地盯著她看,眉宇間盡是曖昧的意味,眼底卻是看不透的深意,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一直看到雲岫忍不住別過頭去,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捏住秀氣的下巴,將她的小臉轉過來。
他是習武之人,外表長得再美貌無害,手指卻是粗糙有力的,捏得她細女敕的皮膚泛起微微刺痛。
「為夫出門好些天了,每天都在想娘子,吃飯的時候想娘子的胃口好不好,睡覺的時候想娘子會不會睡得暖和,看到稀罕好玩的小玩意兒就想著娘子會不會喜歡,怎麼這會子娘子見了,就沒有話想要對為夫說嗎?」他堅韌的修長身軀緊貼著她,指尖摩挲著她滑膩如羊脂的肌膚,半似抱怨又半似試探地追問。
雲岫沉默不語,她從來不是個虛情假意、心口不一之人,他的話她無法響應,注視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沈靜。
男子倒是不惱,這樣狀似無情又實誠的無言答復,在他看來似乎早就屬平常,專注地凝視她半晌,唇角緩緩勾起,半真半假地道︰「真讓人傷心,娘子只關心那個小結巴,一點也不想著夫君。」
雲岫垂下眸,似乎又擔心他會刁難小結巴,擔憂的長睫仿佛蝶翅,微微地顫動著。
她開口低聲解釋道︰「小結巴很可憐,夫君……不要為難她。」
是的,小結巴,那個被她在路邊買回來的小姑娘,總會讓雲岫想起如今還身處內宮、生死不明的妹妹們,每當看著小結巴,她向來薄涼堅韌的心總會滋生出一份無名的柔軟,說不清道不明。
男子輕笑,似是了然又似是憐惜,大手緩緩地在她背上撫模,似寬慰又似是。「可是那小結巴並不是普通人,娘子不用對她太好。」
雲岫一怔,猛地抬首,一雙清陣仰望著他,對視數秒又飛快避開。
她極力掩飾住內心復雜的情緒,那是三分失望、六分困惑和一分淒然。
小結巴不是普通人?那麼個呆呆笨笨的小丫頭又會有什麼來頭?他這是在有意提醒她或者無意地警告她,要離那小丫頭遠些嗎?
深深地吸口氣,雲岫垂著眼簾,安靜地說句︰「我知道了。」
「娘子別多想,我是怕今後娘子傷心,不值得……」他似乎是想解釋。
雲岫卻不願再听,敷衍道︰「那夫君好好休息,我去做些醒酒湯……」說完,她伸手推他,正欲起身,反而被他抱得更緊。
「娘子真是賢慧,可是現在,為夫不想要什麼醒酒湯。」他的聲音就在她耳畔,低沈曖昧,涼涼的唇挑逗般擦過她的臉頰,大掌也按在她腰間,模索著腰間的系帶,意圖再明顯不過。
「夫君!」雲岫抓住他的手,小臉緊張到煞白。
他定定的凝視著她,狹長的黑眸中閃現著灼熱的火焰,「為夫想要什麼,娘子是真不知道,不是故意裝著不知?」
「不行!」她偏開頭躲避他的吻,身子顫抖得幾乎無法自制,此時天色還未暗,他就要行那夫妻之事,她如何能依?
可她無處躲藏,熾熱的吻如影隨形,唇急切地吮住了她的雙唇,靈活的舌尖撬開潔白貝齒,強行闖入,絞纏住她驚慌躲閃的小舌。
「顧忍!」她又急又惱,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喝斥,細听,是他的名字。
他姓顧,名忍,字忍之。
忍,能也。
忍,耐也。
「明心寶監」中道,人能常忍得身安。
「呂氏春秋」中亦說,忍所私以行大義。
由古至今的聖賢書里,對這個字極盡贊美之辭,可惜說的都不是他,尤其在面對她時,他甚少能忍,看似溫良無害,骨子里卻是十足的強硬,床笫之中更是欺負得她無法反抗。瞧,听他說︰「唔,叫得真好听,娘子多喚為夫幾聲。」
「為夫最愛听娘子的聲音,尤其是在行房事時,娘子總不愛叫床,今日不妨多喚喚為夫的名字……」
惡劣的男人低低地笑,稍松開她,婬言猥語里,薄唇仍抵著被吻得紅腫的兩片櫻唇地磨蹭。
「你、你放開……」雲岫臉色由白轉紅,拚盡全力地掙扎著,小手也握成拳不住捶打他。
「不放!」他胸口起伏,不費吹灰之力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捏了兩把,再朝胯下用力一按,眉頭一揚,邪邪地笑著挑明,「為夫等不及了。」
雲岫倒抽一口冷氣。
遇到他之前的兩三年,她在宮中遭過罪,又在牢里受過刑,身子受損得厲害,婚後雖一直被他用人參、燕窩流水似地輪著調養,足足一年才算稍稍養好了些,可床笫之間還是常常令她吃不消,偏生他對此事樂此不疲。
這人也是個古怪的,半哄半騙半強迫地娶了她,明知她身子不好,卻從來不曾提過收通房、納小妾,只一味糾纏她,令雲岫每每想來,頗有無力之感。
「娘子又在想什麼,嗯?不專心。」耳畔傳來男人含笑的低語,不等她回答,靈活的指尖已經強硬地探進了襖內,再用力一把扯開。
「啊!別……」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又被他即刻堵住她的嘴、纏住她的舌,如同俘獲了什麼獵物,再不肯放開。
被困住的女人很快被月兌去一層又一層礙事的衣物,一件接著一件被拋下床,長襖、內裳、費衣、肚兜……只到出一身玉虜凝脂。
雲岫的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些,骨格也縴細,看起來偏瘦,可該有肉的地方又生得玲瓏誘人,腰肢如柳。
「娘子真美。」果然,男人如以往一般發出低啞的贊嘆聲,火熱的大掌一寸寸地撫過每一處肌膚。
雲岫羞赧難當,只能緊閉雙眼,絲毫不去回應。
原本一頭挽得好端端的發髻,被他抽了玉釵,全弄散了,如瀑的青絲蜿蜒于枕間,身下又是繡著鴛鴦戲水的水紅綾被,越發襯得她膚白如雪,無比誘人。
嫁他之後,那時她身子又不好,他小心翼翼、體貼入微,待她十分溫柔。
無數個午夜夢回,她醒來,都會悄望著正牢牢將自己擁在懷中酣睡的俊美男子,心中偷偷地告知天上的爹娘,女兒嫁了個好夫君呢!
直到一年前,他們離開了小漁村,他將她藏到灤州最有名的永樂坊,說是躲避官府追查,可她卻听到那里的人在悄悄議論,說自己是被他交去抵債的。
雖說後來他又將她帶走,可在她的詢問下,他每每言辭遲疑不決,似有難以言說的苦衷。
她便不再問了,心里卻生了疑,莫非他非良人?
他們從不討論彼此的過去,就如同兩個沒有過去、新生的人,顧忍不曾說起自己,更不會旁敲側擊地打探她的身世,她是更加不會輕易提到景家之事,只婉轉地說自己有兩個妹子仍在京中,身處困境,她身為長姐,一定要去救她們出來。
他沒有多問,只笑著點點頭,轉了話題。
她不敢說太多,何況她早就應該是個死了的人了。
真是奇怪的一對夫妻,明明是最親密的關系,卻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後來她才醒悟,苟活于世的人,老天爺是不可能會讓人擁有這樣的好運氣的。
灰了心、冷了意,外表雖裝著順從,床笫間卻不肯屈就配合,每每若實在推托不去,就一味咬牙啞忍著,不想竟讓這人越發得了歡、認了趣,回不弄得她死去活來不肯罷休。
有時候雲岫不免自嘲,大概是這副身子足以取悅于此人,才能令他想方設法地瞞著她、哄著她,在這偏遠的小鎮苟且偷生吧!
須臾,就在天光將滅未滅之前,陰暗的天空反常地露出幾縷光線,與窗外的雪景一相映,屋內並不顯得過于暗沈晦澀。
床榻上,赤果著結實身體的男子支撐起臂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被自己弄成俯機的女人。
玉體橫陳,美背縴臂,女敕白如雪的身子上,點點的吻痕全是他的杰作,可細看,卻仍能看到一條條斑駁的痕跡,那痕跡極長,交錯在一起,似舊時鞭傷,左側雪白藕臂上甚至還有一處清晰可辨的烙印。
那烙印,當日血肉模糊,只要看著,仿佛就能聞到皮膚被燒焦的刺鼻氣味。
他的娘子,真的受了好些苦……
伸手將遮住女人粉頰的發絲拂開,他注視著她緊閉雙眸的側臉、微蹙的秀眉、顫抖的長睫,又忍不住俯身去吻著臂間烙印,眼眸之中,熾熱同沈暗相互交織著,只是她看不到。
「這些傷養了好多日子,才淺了些,那九花凝露倒是有些奇效的,娘子可得記得日日都要抹。」他叮囑著,大掌溫柔地滑過雪背上的傷痕,最後停留在她腰間。
光滑的美背和股溝之間,凹下去的兩處漩渦若隱若現,十分迷人。
女子此處稱為腰窩,並非人人皆有,唯有縴合度、肉骨娉婷者才得,這樣的女子,床笫間多銷魂,世稱佳人,俗稱尤物,近身者,妙不可言。
他的娘子,確實有令他神魂顛倒的本事。
男子嘆笑,俯頭去吻那處,雲岫覺得有些癢,縮著身子,他卻不給她半點退縮的機會。
「娘子,寶貝娘子,為夫想死你這身子了……」語調輕佻又曖昧。
雲岫卻是萬分難堪,難堪的淚水不斷滴落,她的身子有哪幾處最為敏感,早已經被男人模得一清二楚,哪里會是他的對手。
身陷囹圄,便是心陷囹圄,這世上無人能救。
天已二更,顧宅里閃動著幾盞燭火,卻仿佛遠離塵囂般,沒有任何聲響,如一幢死宅。
後院主臥內卻是截然相反,花窗緊閉,屋內沒有點燈,螺鈿描金床上不時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喘息聲,寶藍色的流煙錦簾隨著一陣緊過一陣的震動香艷地起伏著,空氣中彌漫著濃濃味道。
「啊……」高潮來臨時,雲岫無意識地松開小嘴,再也忍不住地哭叫出來。
她蜷縮著身子,如小嬰兒一般倒在他懷里,察覺他薄唇不住親吻她汗濕的肩頭,又抓過凌亂的被子包裹住兩人,才喚外面的下人進來收拾。
進來的是兩個婆子,兩人每每行房後,都是婆子們進來例行伺候,平日身邊跟著的兩個丫頭都是不知人事的,一個未出閣,一個又太小,雲岫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被她們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
可是她卻不知,此時小桃卻悄悄地站在門外的廊柱下,遠遠地瞧著,目光陰沉。
也不知是個什麼時辰了,主屋內總算是點起了亮。
顧忍抱著軟倒在懷里高潮剛過,仍不時抽搐的嬌人兒,借著燭光看著懷里的女人,見她微閉著眸,臉色紅潤,唇瓣被他吻得有些腫,越發嬌艷欲滴,心中甚是得意。
他一邊吩咐下人端來噴香茶水和熱騰騰的燕窩粥,一邊在她耳邊輕問要不要吃東西。
見雲岫不理他,他便強制地以口哺喂著她喝了半碗燕窩粥,一面喂食,一面趁機勾弄著那軟軟的小舌頭。
雲岫簡直恨死他了,他卻叫了婆子們進屋伺候,她羞都羞死了,又怕他在下人前做出更加出格之事,只好死忍著,大氣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吃完粥,下人都被他遣散了,她再忍不下去,轉過臉一口咬上他的頸側,貝齒深深陷入他的肌肉里。
「娘子好狠心,剛剛還咬得不夠,這會子又咬人,你說該不該受罰?」
他仍然要不夠。向來溫柔體貼的男子今夜卻宛如一只充滿侵略性的獸,片刻不停佔有身下曲線優美的甜蜜身軀,雪白的身子被吻出片片嫣紅。
高潮來得又急又猛,雲岫猛地咬唇,卻來不及制止唇畔間發出的細碎棄亂的喘息,听起來越發撩人。
「娘子,不如我們做一夜,好不好?你累了,就哪里也去不了……」男子炙熱的男性氣息如火般在她粉頸和臉頰上輾轉流連,似頑劣的挑逗,又似無情的警告。
「不……」雲岫再也承受不住地哭出聲來,感覺意識漸漸飄遠,淚水淌下,立即被盡數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