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徐敏所預料的,徐金鳳真的跑去跟徐夫人告狀,可是有徐老爺擋著,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只能先把這筆帳記著。
被帶回徐家已經七天,她等于是被軟禁起來,不過除了失去自由,至少沒有挨餓,徐敏什麼都不想,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最好把自己養得跟豬一樣胖,反正這里不是唐朝,沒人喜歡楊貴妃,說不定在第一關就直接被刷下來。
「咿呀」的一聲,巧兒推門進來了。
「六小姐,奴婢方才去問了,夫人說……姨娘是伺候夫人的婢女,時時刻刻都不能沒有她,所以不能讓她來探望六小姐,還說……」
徐敏在心中冷笑,看來徐夫人是打算利用李氏報復她。「還說什麼?」
「還說想要姨娘回來,就讓……大小姐打六小姐五個耳光。」巧兒吶吶地說。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利息還真高,這位徐夫人可以去開地下錢莊了,那就讓姨娘繼續留在她那兒伺候好了。」原本只是想親口跟李氏道一聲對不起,沒想到徐夫人開出這種條件,徐敏可不會接受。
巧兒有些不忍。「就算你不是真的六小姐,也不能不管姨娘死活……」
「不要怪我無情,想要在這世上生存下去,就要學會自私一點。」她最討厭漫畫里頭,自以為是「聖母」的女主角,受盡女配角們的欺負,還寬宏大量地原諒對方,甚至願意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別人,根本就是個笨蛋。「更何況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只要還住在徐家,她就得自己想辦法應付。」
「可是……」
「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她好,再不學聰明一點,還是只有被欺負的分,誰也幫不了。你再幫我傳個話給她,不管徐夫人怎麼冷嘲熱諷,那些話她應該听過千百遍,早就會背了,那麼不如當是在放屁,把鼻子一捏,什麼也聞不到,日子還是照樣過。」這也是她的經驗談。
這番話讓巧兒不由得掩嘴笑了。「那兩個字多難听。」
「哪兩個字?放屁嗎?」徐敏還會罵三個字,就怕說出來嚇死她。「只要是人就會放屁,沒有人例外,那是自然的生理現象。」
「奴婢這就去跟姨娘說。」她雖然听不懂,但見徐敏說得理直氣壯,還是不由得覺得好笑。
徐敏頷了下首,如今只能隨人顧性命,誰也救不了誰。
待巧兒跨出房外,見到正朝這兒走過來的徐永欽,先是愣住,接著趕緊向對方福身見禮。
「見過大少爺!」糟糕!六小姐還沒見過這位嫡出的兄長,萬一沒有認出來,說不定會引起懷疑,于是故意提高音量。「大少爺何時回府的?是特地來看六小姐的嗎?」
徐永欽態度傲慢,一把將巧兒推開,懶得跟個婢女廢話。
「我听說六妹回來了……」兩個月前他回到同州縣,得知庶妹逃家十分震驚,可是爹又派他出門收租,無法親自出去尋人,幸好方才到家,就听管事說已經找到人,于是馬上過來。
待他一面說,一面跨進房門,見到坐在幾旁的庶妹,聲音頓時不見了。總覺得她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原本柔弱嬌怯的眼神,如今多了生氣蓬勃,彷佛是長大了,在一夜之間蛻變、綻放,宛如盛開的牡丹,更是千嬌百媚。
掩藏在他內心深處多年的秘密,在這一刻,再也壓抑不住。
老天爺為何讓他們身為兄妹?
就算是親兄妹也無妨,只要把她藏在沒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她便是屬于自己的了,就算是皇帝也搶不走……
他呼吸微促,無法阻止腦中的邪念。
听到外頭的巧兒偷偷打的暗號,徐敏這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徐六娘同父異母的兄長。相貌平平,看得出遺傳自徐老爺多些,只不過為何跟養馬場的那些工人一樣,用驚艷痴迷的目光看著自己?
徐敏還有些擔心自己看錯了,因為兩人可是「兄妹」,確認了好幾次,卻是愈看愈覺得可怕,心里不禁毛毛的。
于是,她一臉防備地瞪著徐永欽,心想方才應該把巧兒留下才對,不過外頭有人把守,應該不會有事,還是先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再說。
徐永欽克制不住沖動,伸手想要踫觸她。她臉色一沉,從椅上站起來,很快地繞過對方伸來的手,這個舉動也讓對方驚醒,連忙把手縮回。
「你……」他清了下嗓子。「六妹若真的不想進宮,大哥倒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徐敏可不認為會有多好。
徐永欽目光緊盯著她。「大哥可以把你藏起來,沒有人找得到。」
「把我藏起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背脊陡地發冷。開什麼玩笑?他們可是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兄妹,這位徐家大少爺居然垂涎自己的異母妹妹,她不禁毛骨悚然。
他上前一步。「沒錯,大哥可以在外頭租一間宅子,把你藏在那兒,再找兩個婢女伺候……」
這是打算金屋藏嬌嗎?徐敏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不正常,透著強烈的偏執和,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打怪?徐敏,快動動腦子!
「六妹覺得如何?」徐永欽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深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回道︰「多謝大哥這番好意,可是我已經決定听爹的話,進宮參加選妃了。」
「你說什麼?」他一把抓住徐敏的手腕喝道。
徐敏馬上佯痛大叫,好讓外頭的人听到。「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出了什麼事?」家丁听見叫聲急忙沖進來,六小姐要是出事,老爺可不會放過他們。
她楚楚可憐地控訴︰「好痛……」
家丁見徐永欽抓著六小姐的手,也就信以為真。「大少爺要是弄傷六小姐,老爺怪罪下來……」
徐永欽這才悻悻然地松手,拂袖而去。
「六小姐沒事吧?」家丁關切地問。
她臉色泛白,有些被嚇到,不過害怕的不是暴力,而是徐永欽居然違反倫常,覬覦自己的異母妹妹。「下次別再讓大少爺進來,萬一又對我動粗,爹會責怪你們的。」
家丁們點頭如搗蒜。「是,六小姐。」
直到他們出去,徐敏這才全身虛月兌地跌坐回椅子上。「看來就算落選,也不能再回徐家,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
真的好希望有人來救她出去。可是她又能期待誰呢?
徐敏要自己別再想那個可惡的藩王,把她的心偷走,最後卻不要她了。可是,耳畔還是不斷地響起他說過的每句話——
不管是誰在追你,沒有我的準許,都不能把你帶走……
騙人!
以後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吃苦了……
騙人!
你的臉蛋被我親過,小手被我牽過,腰更被我摟過,除了我,你還能跟誰?
騙人!
敏敏……
騙人!全都是騙人的!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徐敏已經不再抗拒這段穿越時空的感情,年紀比自己小又如何,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也沒關系,就算當小四、小五、小六她也心甘情願,將來有一天,徐六娘打算把身體要回去,她也不給,這輩子都願意跟著他。
所以……快點來接我吧!
十日後——
元禮騎在黑龍的背上,看著護送「汗血馬」的精銳隊伍穿過高閭府的城門,前往京城,由于藩王不能離開封地半步,他只能送到這里。這些士兵都是經過嚴格挑選,才能擔負起此次的重任,就算途中遇上盜賊也足以應付。
「殿下真的舍得把它送給皇上?」魯俊很清楚慶王有多愛這匹汗血馬,這可是花了好幾年的心血才培育出來的千里馬。
他低笑一聲。「反正早晚都要獻給父皇,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時機,如今正好用它來交換敏敏,豈有舍不得的道理。」一旦將汗血馬獻給父皇,父皇龍心大悅之下,除了皇位,任何東西都可以賞賜給自己,何況只是一名待選入宮的閨女。
魯俊終于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先前不該誤會他。「敏敏姑娘若是知道殿下如此有心,一定會深受感動的。」
「她現在想必恨死我了。」元禮這幾天耳朵好癢,似乎有人在罵他,除了那丫頭不會有別人。
「那天殿下又為何不親自跟敏敏姑娘解釋?只要殿下出面,徐家的人也不敢硬把人帶走。」魯俊心里還是納悶。
元禮拉扯韁繩,將馬掉頭。「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用意……對了!我讓你私下去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
「听徐家的奴才說,出發的日子就定在三月中旬,由徐家大少爺負責護送妹妹進京……」他暗中觀察慶王的神情,試探地問︰「殿下不去接敏敏姑娘嗎?」
「還不到時候。」元禮讓愛駒慢慢地往前走。
想到敏敏姑娘難過的模樣,魯俊真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萬一敏敏姑娘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
「她不是會做傻事的女人。」就因為如此篤定,他才會這麼做。
魯俊還是于心不忍。「可是殿下……」才說到這兒,就被慶王那雙彷佛要看透自己內心秘密的目光給震住,後面的話全卡在喉嚨,發不出來。
「你只要記住,她是本藩的女人就夠了。」元禮收起閑適自信的神情,換上冷凜狂傲的姿態,是宣告,也是在警告。
他心頭悚然。「卑職不敢忘。」
「最好牢牢地記在心里。」元禮其實早將他的心思看在眼底,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回王府吧……駕!」
望著在前頭策馬奔馳的身影,魯俊只能將對敏敏姑娘的愛慕之意藏在心里,因為她永遠不可能屬于自己。
三月十三,已經是春天的尾聲。
徐敏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出發,而且還是由徐六娘的嫡兄送她進京,打從知道這個消息,簡直是坐立難安。雖然那天之後,徐永欽都沒有再出現,不過還是得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就怕他在路上會有不軌的舉動,到時誰也無法阻攔。
她不禁看著窗外,想到現在正是草料最豐富的季節,很想牽著馬卡龍到外頭走一走,或騎著金寶在草原上跑上幾圈,真的好想念好想念它們。
「六小姐,姨娘來看你了。」就在這時,巧兒興高采烈地推門進來,而李氏就跟在後頭,整個人更加清瘦,顯然這段日子過得並不好。
待巧兒把門關上,她們才放心說話。
「害你被徐夫人欺負,真是抱歉。」徐敏站起身,朝李氏鞠躬致歉,雖然不後悔利用她逃走,但還是會有罪惡感。
李氏看著女兒的臉蛋,心中也不禁百感交集。「連六娘都寧可跟你交換身體,也不願意進宮,又何況是你呢,我已經不怪你了,只是到現在你們都還沒交換回來,眼看明天就要出發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只有問老天爺了……」她當然不會告訴李氏,只要有機會,打算再逃亡一次。「徐夫人怎麼突然良心發現,答應讓你來看女兒?」
「是我去求老爺的,說萬一你被選上,就是生離死別,咱們母女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才想來陪陪你,他便答應了,夫人不點頭也不行……」李氏在幾旁落坐,接著輕嘆一聲。「我也已經想開,不管六娘身在何處,只要她過得好,我就安心了。」
徐敏無法安慰她,因為這是徐六娘的選擇,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當然要由自己承擔。「你也要多多保重。」
「多謝。」李氏輕哂地說。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過一眨眼,戌時已經過了,听到外頭傳來家丁換班的交談聲,徐敏總算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房里已經點燃了燭火,而李氏不知何時已經先回房歇息,而她的肚子也有些餓了。
「六小姐多吃一點。」巧兒已經把晚膳重新熱過了。
她吃了一口飯菜,突然想念起烙餅和餃子湯的滋味,更想念待在養馬場的那段日子,雖然辛苦,可是很快樂,鼻頭不禁酸了。
「我吃不下了。」徐敏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
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巧兒把東西收一收便下去了。
徐敏爬上床,鑽進被窩里,可還是覺得不夠暖和,明明都快夏天了,怎麼還冷得直發抖,本能地尋找斗篷的蹤影,等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馬上氣得咬牙切齒,很想要打人。
「他已經不要你了,還要那件斗篷做什麼?應該扔在他臉上才對,不要再去想了。」就算哭死,慶王也不會來接她的,就像媽媽一樣。
可是徐敏騙不了自己,還是渴望能再見到他。
原來她陷得如此之深……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要是再不出現,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徐敏對著半空中說話,彷佛這麼做,慶王一定能听到。「听到沒有?」
她當然听不到回答,只是把頭埋在膝蓋上,默默地流淚。
以前的她不會這麼愛哭的,一定是這副身體原本主人的錯,是徐六娘的淚腺太發達了,絕對和自己無關……
徐敏就這麼哭著、哭著睡著了,接著又作了個夢,不過這回不再是夢到爸爸又在打媽媽,而是夢到和慶王兩人騎著馬,在草原上追逐著,笑聲不由得從嘴里滾了出來,人也跟著醒了。
「原來是夢……」她望著帳頂喃道。
如果能一直在夢中,不要醒來,該有多好。
她閉上眼皮,希望能繼續方才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