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日,花圓圓繼續裝病。幸虧她才生過一場大病,說自己病情加重,將風聲傳出去,外頭的人一定信,那麼花家便可以治病為由,把女兒送到豎城三伯父那兒養病,藉此避禍,離開是非之地。
七日後,花圓圓準備好行李,悄悄坐上馬車來到渡船碼頭。
在渡船口邊,花圓圓由女乃媽和貼身丫鬟碧兒、錦繡陪著,還有一起上路的兩名護衛阿武和阿九,她在碼頭上與爹娘拜別,打算搭船前往三伯父家。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花圓圓雖然舍不得離開爹娘,但是對于能夠前往三伯父家,卻是很期待的。
不同于文官的爹爹,三伯父和堂哥皆是武官,駐守在豎城,性子爽朗,有武人的直率。
花圓圓想起小時候曾經在三伯父家住過幾日,三伯父和三伯母沒有女兒,所以特別疼她,她和堂哥小時候也常玩在一起。
在送行這一天,花老爺不厭其煩地交代她。
「爹已經去信給你三伯父,你到了豎城碼頭,他會派人來接你。」
「是,爹。」
一旁的花夫人也叮囑。「你爹在所有兄弟中,和你三伯父感情最好,豎城離咱們這兒遠,你在那里自可安枕無憂,不過畢竟是去人家家里作客,凡事要謹慎,別給人家添麻煩。」
「是,娘。」
在爹娘的再三叮嚀下,花圓圓只是乖巧地點頭。
以往對于爹娘長篇的說教,她或許還會反駁二7認為爹娘老把她當小孩子;不過現在她不但不反駁,反而一一領受,因為此刻她感受到爹娘濃濃的關愛和擔憂。
說教,不是不信任她,不是真的怕她不懂事,只是擔憂的表現,必須經由說教和叮嚀來發泄內心的不安。
以往她不懂,可是現在卻能深深體會,同時也明白唯一能安撫他們的方法,便是不管爹娘說什麼,她照單全收,盡管答應就是了。
在她含笑听著爹娘叮嚀時,碼頭上淨是來來往往準備上船的客人。
她所搭乘的這艘客船,船票價格不菲,買得起船票的都是身家有底的人,只見有的指揮僕役把行李抬上去、有的一邊向家人招手,一邊依依不舍地上船。
這時候,有一群人向碼頭走來,為首的一名男子,長身玉立,行止從容,頭戴著紗帽,紗帽遮住了他的面容,而他身後跟著四名家僕,看似是位家世不錯的公子。
在他們經過花家人身邊時,為首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朝花圓圓看了一眼。
花圓圓還听著爹娘叨叨絮絮的叮嚀,加上人來人往,並未注意有道視線特意盯住她。
那道視線透過紗帽,落在她被陽光映照得晶瑩剔透的臉蛋上。
其實花圓圓也是個清秀佳人,膚質甚好,只不過貴女多美人,所以平日她在貴女中並不突出。
但此刻她恬靜地站在那兒,臉上帶著寧靜溫婉的淺笑,不管爹娘對她說什麼,她都認真點頭,偶爾還會俏皮地對爹娘眨眨眼,露出小女兒的嬌態,這樣的她,甚是嬌美可人。
四名護衛也順著自家主公的視線,朝花圓圓看去,元仁認出她,便在主公耳邊低聲說道︰「听說那花家女兒前幾日生了一場重病,花家人正打算送她到親戚那兒靜養,不過據屬下調查——」
後面的話,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和主公才听得到。
在元仁匯報完關于花家的消息後,龐玉堂唇角微揚,將視線收回,繼續踩著船橋上甲板。
花圓圓似有所感,不禁往一旁看去,但是身旁來來往往,皆是忙著抬貨的家僕和其它船客,並無可疑之處。
適才,她好像感應到什麼,卻又抓不住那奇妙的感覺,想了想,不由得笑了笑,注意力又回到爹娘身上。
「爹‘娘,女兒一定會遵守囑咐的,請勿掛心。」轉過頭,又對一旁的女乃媽好生安撫。「女乃媽,你就陪爹娘好好享清福,別跟著我去折騰了。」
女乃媽含著淚,啞著聲音說︰「小姐,都怪我年紀大了不中用。」
「哪兒的話,錦繡和碧兒都是機靈的,有她們跟著,你且放寬心吧。」
一旁的兩名丫鬟听了,也開口附和道︰「咱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絕對不讓小姐受委屈。」
花圓圓見時辰差不多了,向父母拜別後,便領著兩名丫鬟和兩名護衛,一起上了客船。
護衛將小姐的衣箱抬進船艙客房,花圓圓的房間居中,丫鬟和護衛的房間則在左右隔壁。
客船在船工大聲吆喝之下,終于駛動了。
花圓圓也和其它船客一樣站在甲板上,朝碼頭上送行的親友揮手,浪花拍打著船身,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紋,直到客船駛入茫茫江水中,碼頭上的人群終于成了一小點,船客們才各自散開,他們也回到自己的艙房里。
前三日,她和兩名丫鬟因為暈船想吐而食欲不振,過了三天後,總算有點適應了。
第四天用完早膳後,花圓圓已經精神大好,可以到甲板上曬曬太陽、吹吹風,看看江岸上的風景。
錦繡和碧兒托小姐的福,有機會出一趟遠門,心情都很亢奮,對四周風景貪看不已,不時陪著小姐說話,加上有阿武和阿九陪伴,這一趟旅程對他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在甲板上看風景的不只他們,還有其它看似身家不錯的船客。
遇到生得不錯的公子或是姑娘,其它人也會多看一眼,也有不少目光往花圓圓這兒瞟來,只不過礙于粗壯威武的阿武和阿九,像左右門神一般護著,有心想上前攀談的兒郎只好打消念頭。
當花圓圓在甲板上隨意走動時,突然有東西踫到腳邊,她好奇低頭一看,發現是個白色瓷瓶。
她撿起來,一旁的錦繡和碧兒也湊過頭來。
「咦?小姐,這哪兒來的啊?」
花圓圓輕輕搖頭。「不知道,大概是哪位船客弄丟了,滾到我腳邊來。」
說著她還四處觀望,果然發現有位書生打扮的男子,正低頭在甲板上找著,那人或許就是失主。
她向錦繡示意,錦繡立即上前叫住那位儒生,不一會兒,便把那儒生帶過來。這儒生生得斯斯文文,膚白秀氣,卻比一般儒生高大,來到花圓圓面前,當他見到花圓圓時,眼中閃著晶亮。
「這位公子可是在找失物?」花圓圓含笑問道。
儒生恍然大悟,連忙點頭。
「是呀、是呀!姑娘撿到我的東西了?」
「不知公子遺失的物品是什麼?」
「是一個白色小瓷瓶。」
花圓圓听了抿唇一笑,這才把瓷瓶拿出來。
「是這個嗎?」
對方見了大喜,眼角也笑彎了。「沒錯,就是這個,我找好久了!」
花圓圓將瓷瓶遞給他。
「還給你,小心別再弄丟了。」
她才說完這句話,當對方伸手接過時,驀地一陣突如其來的感應,令她身子一僵。
不過對方並未發現她這異狀。得回白色瓷瓶後,儒生向她道了聲謝。
待對方走後,花圓圓抬起目光直盯著那人的背影,胸口彷佛正被驚濤駭浪拍打著。
一旁的錦繡見小姐臉色有異,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怎麼了?」
花圓圓回過神來,她望著錦繡,過了一會兒,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適才她從那儒生身上感覺到異樣,這異樣令她心頭大跳,彷佛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似的。
想到自己那敏銳的感應,每次都能讓自己逢凶化吉,她更不敢輕忽。
「小姐,上頭風大,可要回房休息?」
「我想再多走走。」
她說道,便在這甲板上散起步來,婢女和護衛也跟著。
大多數的船客不是在甲板上看風景,便是與人談笑。
江面無波,船行平穩,花圓圓看似散心,其實是想找些線索,或是在經過其它人身邊時,看看有沒有異常感應。
她逛了一遍又一遍,當感應到什麼時,她便刻意停下來,假裝看著江岸景色,如此逛了近一個時辰後,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甚至有些蒼白。
「小姐,您不舒服嗎?」
「小姐又暈船了嗎?」
錦繡和碧兒緊張地問,花圓圓只是搖頭。
她的神情十分認真,一直逛著甲板,從這頭逛到那頭,又從那頭逛到這頭,甚至還將甲板上的每個人細細打量過,尤其當她感覺到那令人心驚的感應時,便朝對方打量得更久。
「小姐?」
「走!」
她突然命令,轉身便走,身後的婢女和護衛雖然一臉奇怪,但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