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幾天的大雪,今天終于停了。
晚膳過後,樓織寧歪坐在暖閣榻上,手里端著一盞銀耳松子花茶在賞雪品茶,窗台上那皚皚白雪和月色下那怒放的白梅都讓她起了出宮去玩的心思。
她當然知道現下不是出宮游玩的時候,宮里正繪聲繪影的傳著,太後在慈寧宮里用私刑虐了皇後,皇後動了胎氣,瀕近小產,幸得皇上親臨慈寧宮,鎮住了太後才保全了皇後,但皇後得緊急安胎,皇上在皇後寢殿里親侍湯藥,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擺駕回到肅心殿,破天荒沒上朝。
她翻了個白眼。
那日明明是他貪歡,醒來又要,說什麼都不肯走,才會又折騰了一上午,弄得她像楊貴妃似的,害君王不早朝。
「娘娘怎麼開著窗,不冷嗎?」尚茵捧了幾只錦盒進來,後頭跟著兩名小宮女。
那兩名小宮女手腳麻利地在暖閣內燃起香燭,香燭里摻了豫朝進貢的名貴安神香藥,才點燃不久,室內便有淡淡的香氣彌漫,讓人聞了神定氣沉。
「哪個宮又送什麼來了?」她懶洋洋地問。
各宮嬪妃免了每日來鳳儀宮向她問安之禮後,像約好了似的,爭先恐後的輪流送補品過來,都一副希望她順利產下皇子的樣子。
「皇貴妃送的野山參、麗妃送的極品靈芝,順嬪送的阿膠,奴婢都讓孟太醫看過了,沒有問題。」
「都收起來吧。」吃慣了西藥的她,對那些名貴中藥沒啥興趣,倒是那宋芊儀自從太後那股勢力式微之後,便天天送補品過來討好她這個聖寵正隆的皇後,算是個聰明人。
「娘娘,柳統領來了,奴婢去外頭候著,不會讓人進來打擾。」
她正在思索太後那頭靜悄悄的原因,卻听到尚茵這麼說,她都來不及問,尚茵就立即走了出去且迅速掩上了門,她不由得一愣。
她皇後,怎可讓侍衛進來她的暖閣,還讓他們獨處?即便柳拓是御前侍衛統領也一樣,這不合規矩吧?
難道是封騰派他來的?
她正在凝思,忽地一個身影從窗子飛掠而入又迅速關上窗,嚇得她幾乎沒跳起來,待定了定神,看清了那人容貌,不是柳拓又是誰?
好端端的有門不走跳窗戶,這到底是在演哪出?看得她一頭霧水。
柳拓神情抑郁地凝視著她,也不請安,倒像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似的,看得她莫名其妙。
「寧兒……」柳拓忽然一把將她擁進懷里,他痛苦的、沉重的像要將她揉進自己骨血里似的緊緊擁著她。「當我知道你真的自縊時,我心急如焚,是我沒用,既然約好了共赴黃泉,去陰間做夫妻,就該遵守約定,我卻沒有勇氣,讓你一個人受苦了……如今你竟還懷了龍胎,可知我日日心如刀割……」
樓織寧心里一跳,不敢動,靜靜的听著,有點回不過神。
搞了半天,原主自縊是跟他約好了要殉情,可是他沒勇氣去死,原主卻死了。那他跟原主是……
皇後的情夫!
這發現令她震驚不已,但就算原主跟他是那種不可告人的關系,現在也沒必要配合地跟他抱在一起。
她一把推開了他。「大膽!」
柳拓十分錯愕的看著她,似乎不相信她會推開他。「寧兒……」
「如果你是來說這個的,那你可以走了,本宮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她是在幫原主出一口氣,像這種貪生怕死的男人沒什麼好留戀的。
柳拓五味雜陳的看著她,許久才道︰「是主上命我來的。」
她按兵不動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主上是什麼人?竟使得動柳拓來見她這個皇後?
「想必你也知道駿親王傳捷報來了,交出兵權之後,主上很不安,他讓我將這包藥交給你,要你設法對皇上下毒,不過你無須擔心,此事萬不會牽連到你,這蛇蠍之毒無色無味,但中了毒會猶如身染絕癥,就算是醫仙也查不出來病因源頭。」她面色沉靜的听著,接過柳拓遞來的小香袋。
原來主上就是她爹!那麼柳拓是她爹的人!她爹安插在封騰身邊的眼線,他武功高強,必要時也可以在最近的距離一刀斃了封騰的命!
「本宮知道了。」她努力壓下失序的心跳。「本宮會設法完成,你就這麼告訴本宮的父親。」
「寧兒……」他欲語還休。
「還有事嗎?」她冷淡的看著他。
他的眉心深深糾結。「問你一句,你當真愛上皇上了嗎?」
她不回答,用嫌惡的語氣說︰「你走吧!」
他深深的看著她,懊悔的嘆了口氣,像來時一樣,從窗戶走了。
他一走,她連忙關上窗子,先把香袋藏在袖里,喝了幾口茶定神,坐下來努力的想。
可是,她怎麼都想不起原主與柳拓之間的事,只好喚尚茵進來問,既然尚茵會主動替他們把風,顯然知道一切。
「娘娘您、您說您忘了跟柳統領的事了嗎?」尚茵訝異不敢置信。
「本宮自縊後便想不起來,所以適才很驚訝。」她假意傷神的揉著太陽穴。
「你說說看,本宮跟柳統領是怎麼開始的?」
「娘娘,柳統領是您女乃娘的兒子,您與柳統領是打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您一直心儀柳統領,還說如果不能嫁柳統領為妻,寧可長伴青燈古佛,大人讓您嫁給皇上,也就是當時的太子時,您還絕食,一心求死。」
她听得心驚不已。
原主跟柳拓竟是那麼深的關系,難怪柳拓適才對她的反應不能接受了,就算他失了跟原主的約定,她也應該撲進他懷里嚶嚶哭泣,訴說委屈,讓他好好懺悔及疼惜一番才是。
可惜她只是頂包的,讓他好生失望了。
「皇上駕到!」
忽然一聲接一聲的通報,自宮門處傳進來。
「皇上來了!」因為柳拓前腳才走,尚茵顯得有些驚慌。
樓織寧馬上起身。「接駕吧!」
她正想見他,跟他說關于柳拓的事,他就來了,這也算心有靈犀一點通吧?她在鳳儀宮門口迎著踏月色而來的封騰,盈盈斂身下拜。「恭迎皇上。」
「皇後無須多禮。」封騰看著她微微一笑,把她扶起來,她忙順勢攜了他的手往寢殿去,還親自關上房門,吩咐了任何人不許打擾。
「怎麼知道今夜我不走了,門關得那樣快?」他打趣地問。
「別開玩笑了。」她急道︰「你身邊那個柳拓是梁國公的人,快把他換掉!」封騰神態自若的自己倒茶喝。
看他一副淡定的樣子,她起疑了。「怎麼回事?你怎麼這副神情,你早知道了?」
他淡淡一笑。「我當然知道,他身為最親近我的御前統領,底細當然要查一查。」
她雙眸訝然閃動。「那你怎麼還留他在身邊?」
「不想打草驚蛇。」他笑了笑。「如果我換掉他,樓定允必定會再安排別人到我身邊,與其不知道會安插什麼人,不如留著柳拓,讓樓定允少些戒心。」
她蹙眉。「所以我是白緊張了?」
「不能那麼說。」他眼里含著笑意,執過她的手到寢殿的床前坐下。「你是太關心我,太在乎我,所以才會那麼緊張。」
感覺到他在袖中撫著她的手,她不由得一陣心跳。
不知道別的情侶是怎麼樣,她是跟他有了親密關系之後就認定他了,在這方面,她很傳統,還很死心眼,如果他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她就跟定他了,所以未穿前,她也很難理解時下男女動不動就你劈腿我劈腿的亂搞。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封騰打量著她。
「柳拓剛剛來找我了。」她連忙拿出藏在袖中的小香袋。「喏,他交給我的,里頭是無色無味的毒藥,我那個爹要我對你下毒。」
他接過香袋,也沒打開便收進自己袖中,然後看著她。「他還說了什麼?」
她想了想。「說不會牽連到我,那毒無色無味,中了毒會猶如身染絕癥,但就算是醫仙也查不出來病因源頭。」
他微微揚了揚眉。「還有呢?」
她支支吾吾了起來。「都是些渾話,沒必要听。」
他看著她,不置可否地問︰「他是不是對你訴說舊情?」
她一臉的驚愕。「原來你知道。」
「以後不許你私下見他。」他眯起深沉的雙眼,摟著她,將她壓進床里,恨恨說道︰「我一想到那小子可能吻過你、模過你,甚至更親密我就忍無可忍,想立即將他問斬。」
對厚,她怎麼沒想到這些?她無辜地眨動眼眸。「這不關我的事,他跟原主是一對戀人,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說來他們也可憐,被硬生生的拆開……」
「你同情他?」他的嘴角抿緊了,俊美的臉部線條變得冷硬。
她在心里暗暗叫苦,原來他是個醋壇子啊。
識時務者為俊杰,她連忙道︰「當然不是。」
他不悅的擰著眉,忽然堵住了她的唇,將她吻得喘不過氣來。
他大手一揮,九華帳落下了,他熾熱的體溫堅定地傳給了她。
「你好香。」懷抱著佳人,他盡情呼吸著她身上的馨香。
「我洗過澡了。」晚膳前她才沐浴過香湯,新換的粉橘宮裝上有淡淡的清新香氣,是她喜歡的檐子花香。
「是知道我會來嗎?」他狂野的吻著她的唇、她敏感的耳朵、她的頸間、她的鎖骨,同時輕解她衣衫……
激情過後,她躺在封騰的懷里,鼻中聞到熟悉的清暖體香,此刻還夾帶了歡愛過後的汗水味道。
她輕輕推了推閉眼養神的他。「別睡啊,那包毒怎麼辦?」
如果他沒中毒,她爹肯定會懷疑她,追查下去,也可能發現她的古怪之處不只一個,再往下追查,若發現她不是原主也是有可能的。
「不就是要我中毒,」證明了自己身為男人的能力,封騰倦極,他懶懶地睜開眼。「那麼我就中毒給他看。」
龍德宮的寢殿里,封騰面無血色的躺在床上,這幾日太醫來來去去,但病情都沒有起色,反而越發虛弱,宮里一片愁雲慘霧,朝廷上氣氛也很凝重,朝臣們議論紛紛,驚慌不安。
「皇上!臣妾來了!」鄭貴妃鄭宓哭天搶地的來探望,還攜了八歲的晉王封陽同來。「陽兒,快去拜見你父王,伺候你父王喝湯藥。」
「是的,母妃娘娘。」封陽听話的就要向前拜見,卻被一個直直闖入的身子一把推開。
「還是讓本宮來吧!」如妃樓織媚擠開封陽,便要往寢榻上去,她身後慢悠悠由宮女陪著進來的小小身影是寧國公主封月。
「如妃,你這是做什麼?」鄭貴妃氣急敗壞的向前理論。
如妃溫婉的說︰「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是本宮,鄭貴妃不妨想想,皇上是會願意讓笨手笨腳的晉王伺候喝湯藥,還是本宮伺候來得舒心?」
她今日梳了天仙髻,七彩寶石明珠串成的鳳尾把發髻綰住,身著一件艷紅綾抹胸,外罩桃紅色織小團窠錦滾邊的開胸紗衫,下配綴滿珍珠玉石的薄紗裙,華美艷麗,尤其是胸前那呼之欲出的誘人酥胸,不像來探病,倒像來招蜂引蝶。
「本宮伺候皇上最久,最懂皇上心意,還是本宮來吧!」莊貴妃莊梅兒也來了,同樣帶著被封為長平公主的十歲女兒封鈺。
她是封騰為太子時的良娣,因為育有一女,又跟了封騰最久,雖然娘家普通,在封騰登基後仍母憑女貴的封了貴妃,但因娘家沒權勢,在後宮也相對隱形多了。
「伺候皇上最久又怎麼樣?」鄭貴妃嗤之以鼻道︰「也不想想皇上多久沒去你宮里了,怕是從長平公主出生後就沒再踫你一下了吧。」
莊貴妃冷笑,「難道皇上就去了你宮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