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得恩今夜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從鳳儀宮到龍德宮來回的跑了,可把他折騰慘了。
「怎麼樣?」樓織寧一看到他回宮就急切地問。
洪得恩苦著一張臉。「回娘娘的話,何公公說皇上在練字,不見任何人,若皇上要見娘娘,何公公自會來通傳,讓奴才不需再過去了。」
練字?
听說整個京城都因為駿親王被任命為征遠大將軍而鬧得沸沸揚揚,梁國公府燈火通明,與樓定允交好的大臣川流不息,似在密謀什麼對策,而封騰卻在練字,他可真淡定,這就是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吧……不,是皇帝不急,急死皇後才對。
一直等到亥時,龍德宮那里仍沒消沒息,她也放棄了。
「傳膳!本宮餓了。」
她一直到現在還沒進食,此時才感到饑腸轆轆。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總覺得封騰沒把她當外人,所以為他著急,可是現在發現,這好像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今日做此重大決議之前都沒跟她提半句,不是把她當外人是什麼?
是了,他怎麼可能事先對她透露風聲,她可是樓定允的女兒,他一定認為她跟她爹是同一陣線的人,難怪他不見她了。
「娘娘,晚膳備好了。」尚茵沒見主子如此生氣過,但又事關皇上,她也不敢隨便勸解。
樓織寧氣鼓鼓的上桌,看見八道熱菜都是她喜歡的葷食卻也高興不起來,甚至勾不起半點食欲。
可是,既然封騰都沒把她放在心上了,她為了他不吃飯豈不太對不起自己的五髒廟。
「你看著布菜吧。」她對在旁伺候的春兒說道,這會兒也沒心情示意自己想吃哪道了。
春兒心驚膽跳的為主子挾菜,忽聞一聲接一聲的通報自宮門處傳進暖閣來,
「皇上駕到!」
樓織寧幾乎是驚跳起來,春兒也嚇得差點掉筷子。
見樓織寧尋仇似的瞪著宮門外,尚茵忙提醒道︰「娘娘得接駕啊!」
讓她急了一天,還要接駕,實在很不爽啊!
縱使不甘願接駕,她還是必須接駕,見到封騰走進來,她拜去。「臣妾恭迎皇上!」
「皇後起來吧!」封騰看著桌上微微一笑。「朕還以為你會吃不下,看來是朕想錯了,皇後的胃口看起來極好。」
樓織寧擰著眉、揪著心,硬是一語不發。
尚茵見她不為自己說話,急了。「恕奴婢多嘴,娘娘一心記掛皇上,午膳也沒用,直到現在才吃了幾口,皇上便過來了……」
樓織寧打斷了尚茵。「都下去吧!」
她才不想讓他知道她有多為他擔心。
封騰微抬下顎地看了何喜一眼,何喜便會意地領著內侍宮婢退下了。
暖閣里只余他們兩人,樓織寧此時把自己當成了「外人」,波瀾不興地問︰
「皇上字練得如何?」
封騰望著她笑。「一直在想念皇後,沒練好。」
樓織寧心跳快起來。「皇上為何想念臣妾?」
封騰忽然把臉湊到了她面前,目光里閃著笑意。「因為皇後也在想念朕。」樓織寧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天啊,這人根本是登徒子、調情高手……
她連忙退了一步。「臣妾沒有想念皇上,是……擔心,就只是擔心皇上不計後果的莽撞行事而已。」
她不是會用心機的人,竟一古腦把心里話都說了。
然而她退一步,封騰卻逼近一步,笑笑地問︰「皇後又怎知朕是莽撞行事還是計劃周詳?」
看著那張靠近的如玉俊顏,她感覺自己的臉好燙啊。「所以……皇上是計劃周詳才行事的,是臣妾白擔心了嗎?」
「可以這麼說。」封騰用拇指輕輕揉了揉她的唇,露出了一抹笑意。「不過知道皇後如此為朕擔心,朕很高興。」
樓織寧愣在那兒。
她這是給他輕薄了去嗎?
他這樣揉弄她嘴唇是什麼意思?
他如此夜深的闖入她宮中又是什麼意思?
「朕也還沒用晚膳,就在皇後這里用吧!」他沒事人般的徑自坐下。「皇後也過來坐。」
她的頭還暈暈的。「臣妾叫服務生進來。」
封騰揚了揚眉,看著她,好笑地問︰「服務生?」
她回過神來,暗叫一聲糟。
都是他,搞得她腦子發熱,竟然連服務生都出來了。
她忙改口道︰「臣妾的意思是,叫人進來伺候。」
封騰不緊不慢地說︰「不用了,就皇後與朕兩個人這麼吃吧,不需喚人服侍了。」
其實她也不喜歡有人服侍,樂得听他的,不過該有的動作還是不能馬虎,「那麼臣妾服侍皇上吧!」
封騰已經自己挾了一筷子清拌鴨絲吃下。「皇後坐下吧,只有皇後與朕的時候,就不需要如此拘束了。」
見封騰不像說笑,她便坐下了,當然是坐在他旁邊,因為餐具只有一份,必須共享,但叫她用封騰用過的筷子又似乎大不敬。
「皇後怎麼不吃?」封騰看著她。「要朕喂你嗎?」
「臣妾自己來。」她連忙也挾了一筷子清拌鴨絲,因為她總不能動皇帝還沒動過的菜。
「皇後過去長年茹素才會這般弱不禁風,今後定要好好滋補身子,長點肉。」說罷,他親自挾了一筷子醬潑肉到她唇邊。
樓織寧一臉窘困。「這可折煞臣妾了。」他這是在干麼?為何把人搞得心慌意亂啊?
封騰慢悠悠地說︰「皇後不吃的話,朕的手可要酸了。」
她連忙張口吃了,他似乎很滿意,微微一笑,自己也挾了醬潑肉,品過,笑道︰「這醬潑肉做的甚是地道入味。」
樓織寧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不應該高興的太早,不喚人進來服侍是很輕松自在沒錯,但如果他要一直喂她,那就一點都不輕松自在了,恐怕會消化不良。
「朕都喂皇後了,皇後是否也該投桃報李一番?」封騰問。
他可真會折磨人啊……樓織寧無奈的只得動手挾了清蒸玉蘭片到他唇際,他笑,
「朕手中握有精兵三萬,是朕打從一年前開始,讓駿親王暗中招兵買馬,在隱密的五獄山訓練,即便到最後梁國公不肯交出兵權,駿親王也可順利出兵。」
樓織寧愣得張成了0型嘴。封騰現在對她講的可是軍事機密啊……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
但隨即鎖緊眉頭,心沉甸甸地問︰「臣妾的父親是皇上要對付的人,皇上怎就如此放心對臣妾講這些?」
此刻繚繞在她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是什麼啊?她真的形容不出來……
「皇後不是很識大體的嗎?」封騰玩笑地問。
她一臉的迷惑。「皇上就這麼相信臣妾?」
封騰居然淺淺地笑了。「朕想要相信你,朕相信你不會害朕。」
她緊緊蹙著眉心。他如此信任的是原主還是她?
他也和原主做了多年夫妻,一直相敬如冰,為何現在卻開始靠近她了?
然而這是不能問的,她來自現代,這麼驚世駭俗,根本不見容于這個時代……所以,他靠近的究竟是誰,她是不能確定了……心中竟有種淡淡的哀傷……她定了定神。「臣妾有一事求皇上。」
封騰一直看著她,倒是沒半點訝異她能把情緒掌控得這麼好。「說吧,朕什麼都會答應你。」
樓織寧在心里嘆氣。
又答應得那麼快,這般有求必應,是存心要讓她胡思亂想是不是?
封騰催道︰「怎麼不說?」
她清了清喉嚨,鄭重地道︰「兵權最後回歸皇上掌握時,請讓臣妾的家人有個安身立命之地。」
如果她是原主,知道了封騰暗中訓練兵馬之事,一定會向她爹通風報信,因為原主一直只是顆棋子,不敢拂逆她爹的意思。
可是她並不是原主,她不會向她爹通風報信,這麼一來,等到她爹知道封騰自擁兵馬時,也就是她爹垮台之時。
但是,那畢竟是原主的家人,她霸佔了原主的軀體已經很不安了,不能再因為她而讓原主的家人流離失所,甚至遭滅門之禍。
「這點皇後不必掛心,朕收回兵權後,將令樓氏一族遷居百越。百越城山明水秀,物產豐饒,百年來無災無害,想必梁國公合府上下能在百越城盡享田園之樂,梁國公與夫人能在百越城含飴弄孫,贍養天年。」
封騰這話的意思是讓樓氏一族全數遷往百越城,也就是不屠殺一人的意思,相較于歷史上君王對于功高震主的功臣趕盡殺絕、斬草除根、連襁褓中的嬰孩也不放過,這已是莫大恩惠。
她連忙離椅拜倒。「臣妾謝皇上大恩!」
這麼做,她心里好過多了,總不能因為她而讓原主一家蒙受大難。
封騰把她扶起,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以後沒有別人在時,不許你對朕跪拜,任何情況都不許,即便是朕賞了你一座金山也不許拜,朕是你夫君,沒有妻子對丈夫跪拜的道理。」
她頓時感到心跳如擂鼓,被他看得臉也紅了,耳根也燙了,被他溫柔的聲音弄得心猿意馬。
半晌,她期期艾艾道︰「可是……禮不可廢。」
他的眼里有太多她無法分辨的感情,讓她不敢直視,他卻仍不依不饒地看著她,存心讓她躲無可躲。
「禮不可廢不如投桃報李。」封騰促狹地揚唇微微一笑,將烏木瓖銀的筷子塞入她手中。「皇後準備好要投桃報李了嗎?」
「什麼?你說要我假裝什麼?」
樓織寧驚呆了,連皇上兩字都忘了用,說了「你」這麼不敬的字眼。
「佯裝懷了龍嗣。」封騰早料到她會如此反應,因此他態度十分淡定,也不看她,蘸飽了一筆濃墨,徑自在奏折上落筆。
他依舊每日召她到肅心殿暖閣讓她看折子,每日讓她用過了晚膳才回去,當然也日日要她「投桃報李」一番。
「可是我們沒有……敬事房也沒記檔……別人不會相信的。」
要她完整的講出來可還真扭捏,他沒有召她侍寢,她沒有承寵,就算是做做樣子也沒有,要如何取信他人?
封騰瞟她一眼。「皇後日日在這里是待假的?」
她倒抽了一口氣。「所以你要告訴別人我們是在這里……」
封騰氣定神閑道︰「朕血氣方剛,沖動行事也不奇怪。」
樓織寧一顆心評評跳。
怪了,明明是沒有的事,怎麼他一講,她臉就燙了?
「是為了讓臣妾的父親交出兵權吧?」她一咬牙。「好吧!臣妾知道了,從這一刻開始,臣妾懷了龍嗣,皇上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想必他也打點好太醫了,她也就不需多問,她所認識的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她可以全然的信任他。
「其實朕倒真的滿想在這里……」
她漲紅了臉。「皇上!」
他真是來亂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封騰似笑非笑。「朕是說,想在這里讓你給朕磨墨。」「不早說!」她臉頰熱呼呼的,走過去他身邊,御案上一方朱砂硯還真的干涸7,她拿起墨條磨起墨來,卻不好意思再看他一眼。這人,攪得她心慌意亂啊……稍晚,兩人用過晚膳,掌燈後,天際降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晶瑩剔透的雪花從天上飄落,很快地便雪景盈窗,讓樓織寧眼楮都發亮了。
封騰見她如此興奮模樣便道︰「出去賞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