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客一事,就在駱澤的瘋狂下落幕了。至于紫霞宮里的人,除了剛剛好被招喜帶至凌霄宮的駱媛,剩下的侍衛及宮人的尸體均被發現塞在柴房里,但趙奉儀的遺體卻是遍尋不見。
原本意氣風發要接任皇帝的駱澤幾乎要發狂,什麼政事都不管了。他整天關在練功房里,瘋狂的鍛煉自己的,以幾乎凌虐的方式讓自己傷痕累累,試圖讓痛楚麻痹他的意志,否則只要想到諶若青香消玉殯了,他卻沒能保護好她,那濃重的傷痛就要壓垮他整個人。
駱山因此震怒了,派了好幾個人去把駱澤揪出來,要他好好的回到正軌,別為了一個女人頹廢下去。但駱澤可是武藝天下第一的強者,即使派出了歷屆最強的武狀元,一樣被他丟出了外頭,連講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駱山沒辦法了,最後只能請出駱澤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宗穆虞,希望宗穆虞講的話他能听得進去。
當宗穆虞踏入練功房時,一股凌厲之氣已然襲面而來。幸好他被丟出了心得,一進門就先閃到一邊,不顧一切地嚷道︰「兄弟,是我!先別急著動手。」
那股凌厲之風頓然消去,令差點沒閃過的宗穆虞不住地拍著胸膛。
「你也先看清楚再下手,這未免太狠了……哇!你這是什麼德性?」看清了眼前駱澤的樣子,宗穆虞差點沒嚇一跳。
一頭亂發不說,眼眶下陷,嘴唇干裂泛白,赤果的上身全是浮腫及傷痕,但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如劍刃般擋我者死的氣勢,煞氣十足。
可是當接觸到駱澤的眼神,宗穆虞不由心頭一揪。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心死,若非眼前人仍好端端的立在那兒,宗穆虞一點也不會懷疑,擁有這種眼光的是一個死人。
他長嘆口氣,許多勸誡之言也吞進肚里,開口便直指重心。「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想勸你什麼了,我只是想告訴你……若青或許沒死。」
「什麼?你說什麼?」駱澤死氣沉沉的目光里,泛出了一點光采,他迅如閃電地抓了宗穆虞的肩頭。「若青沒死?」
「別激動,冷靜點听我說,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宗穆虞撫著肩膀暗自咕噥著,下回老子要再跟你說話,非得先穿上盔甲不可。「我只是猜測,但這個猜測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你說。」駱澤深吸口氣,極力平靜自己的語氣,但內心里的波濤洶涌可是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那日黑衣人劫囚,明明所有刺客全被你一個人打趴了,一個都沒走月兌。其中有幾個活口,雖然沒有承認主謀是誰就自殺了,卻也被我們問出了一點。他說在紫霞宮里根本沒見到像嬪妃的人,全都是宮女和太監。」
由于駱澤這幾日形同閉關,宗穆虞便把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告訴他。「他們已經把殺的所有人放到了柴房里,但其中卻沒有若青。你想想,死者中沒有她,也沒有人看見她,更不可能有人能帶走她,這代表著什麼?」
駱澤心頭一定,緊繃的表情也慢慢有了松動。「代表著若青若是沒有死……就是她自己離開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宗穆虞挑了挑眉,這家伙頹廢歸頹廢,腦子倒是沒有壞掉。「其實你前幾日與若青的糾結,所有來龍去脈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配合她演出戲氣氣你。想不到你這家伙竟然這麼古板,已有洪貴妃爭寵的慘劇在你面前發生,你卻仍堅持己見,難怪她要對你灰心。」
他的表情慢慢正經起來,語氣也變得凝重。「我的母親,也是死在父親的妾室之手,在皇宮里,甚至有洪貴妃毒死皇後,所以我很討厭三妻四妾,支持若青的相心法,雖然後宮制度是根本性的問題,但也不是沒辦法改變。若青夠有勇氣,夠理智,當斷則斷,不想未來被困死在深宮的陰謀斗爭里,因此她借著這個機會離去,是很有可能的。」
經他提醒,駱澤一陣明悟,但伴隨而來的卻是內心的一陣剌痛。「她曾一再強調,有她就沒有後宮,有後宮就沒有她……我終于明白了。」
腦子里幽幽地回憶起那日她與他談判的話,她一再的給他暗示,一再的提醒著他她的底限,但他卻不以為然,還只想著澆熄她的氣勢,給她一個教訓。
想不到到了最後,卻是她給了他當頭棒喝的教訓。
「你知道嗎?她說她改變不了我,只好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所以她去追求新的生活了嗎?我早該知道她如此獨立自主,如此聰穎過人的奇女子,做得出任何不凡的決定。」駱澤皺起眉,語氣停頓了一下,否則內心里的痛苦,會讓他說不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失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做錯了。只是為了意氣之爭,我卻賭氣不妥協,這一別差點就成了永遠……而她落下的淚水,至今仍不斷地燒灼著他的心,像在控訴他的自大與自私。
他經過這幾日的反省,才知道她說的對,他擁有後宮美女無數,對她是多麼大的折磨與傷害,他卻只想到自己。他光是看到她做甜品給宗穆虞就能氣得吐血了,她不想見到他未來左摟右抱,也是情有可原。
宗穆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想,若青若是真的離開,她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你少,但她有勇氣,你也該有這個勇氣。」
駱澤點點頭,突然正色看向宗穆虞。「穆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照顧媛媛一陣子。」
「你想做什麼?」這個要求並不難,但宗穆虞不明白駱澤此舉背後的用意。
「我要解散後宮,以後可以幫我照顧媛媛的人,我只信任你。」駱澤像是大徹大悟,今日與宗穆虞的談話,失去諶若青的剌激,都引領著他走向不一樣的人生方向。「另一方面,我也要去求父皇一件事。」
思索著他的話,機巧過人的宗穆虞突然雙眼一睜,「解散後宮和媛媛又不沖突,你自己也可以……你該不會也要走吧?」
「你果然了解我。」駱澤的目光像是透過宗穆虞看向了遠方,「我也該到民間歷練一下了。若青曾說我這太子養尊處優,完全不知民生疾苦,未來執政時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我要用這段時間,讓自己成為一個好皇帝。」
豪情萬丈的神情,突然又摻入了幾分柔情似水,這兩種情緒在駱澤臉上同時錠放,卻是毫不沖突。
「另外……我也要給自己和若青一個機會,我要把她找回來。」
兩年後。
站在盛海城的港口,駱澤望著人丁稀落的碼頭,放眼望去也只有零星的幾艘漁船在捕魚,整個城市暮氣沉沉,港邊一些商家也大多歇業,因為沒有商船,沒有大宗交易,沒有外國來的新奇玩意兒,根本沒幾個人會想到港邊來。
駱澤知道,這是實施了海禁的原因,但當他確實的立在這了,才知道情況比他想象的還嚴重。
他孤立的突兀身影偶爾會引起路過的人側目,隨即便失去了興趣。畢竟他現在的打扮,布衣粗褲,背著個看起來就沒什麼錢財的小包袱,再加上一臉的大胡子,皮膚曬得黝黑,氣質沈凝肅殺,根本沒人認得出來他就是兩年前那個華衣貴氣,意氣飛揚的太子。
在離開皇宮時,駱山默許了駱澤遣散後宮的舉動,或許也是因洪貴妃為子爭儲的影響吧!駱山也知道駱澤確實缺乏經驗,便同意了他微服出訪的舉動,只是要求他在幾年內一定要回來。
然而原本要安排兩名高手陪同,卻被駱澤拒絕。一方面是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何需人保護;另一方面這是駱澤給自己的歷練,也是他給自己的機會。
他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踏遍天下,尋找他最愛的女人。
他記得諶若青曾和他提到一個她很愛的地方,叫福爾摩沙。他打從心里認定她若是趁亂離開皇宮,必然是往這個地方去了,因此循著她曾經形容的線索,往東南方找去。
他記得她說,福爾摩沙有座阿里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他跑遍了東南方以日出聞名的諸山,也沒看到任何一輛會噴火的車。
她還說福爾摩沙的正中央有個日月潭,風光無限,有如世外桃源,不僅可以坐船游潭,還有天鵝可以坐。于是他遍尋了任何名字有日或有月的池塘水潭,也找了許多與日月有關的名勝,甚至都殺進明教總壇了,可別說天鵝了,連只鴨子都沒看到。
這種無頭蒼蠅亂找的方式讓他吃盡苦頭,時時刻刻都在希望與絕望之中掙扎,要不是相信她沒死的念頭太強烈,光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夠使他崩潰。
終于,他來到了最靠東南的盛海城,要再找不到她,他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