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玲躲在茶水間自怨自艾半個小時，又被上司教訓了一頓，「早該想到你沒吃早飯，胃痛了吧，給，胃藥，吃了就給我好好工作，不準偷懶。」
「知道了。」王玲吞了胃藥，有氣無力地剛要出去工作，又被上司叫住了。
「急什麼，你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會嚇到客人的，乖乖地在這里給我坐著，等面色紅潤了再給我出去工作。」
「李經理，還是你對我好，要不我以身相……」
「停。」李經理一臉嫌棄，「王玲你這個人怎麼一點道德觀念都沒有，我都五十歲了，兒子都跟你一樣大了，你還要誘惑我，讓我晚節不保。」
王玲略一思索，「要不然把你兒子介紹給我？」
「少來，我兒子有女朋友了，又漂亮又乖巧，我等著他們早點結婚，你別貧嘴了，好好休息。」李經理瞪了王玲一眼，走出了茶水間，還替她闔上了門。
「連李經理都這麼有人性，秦亦那個混蛋竟然掛我電話，完全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扣他工資，把他工資扣光光一分錢都不給他……」
一個人的茶水間又冷清又寂寞，王玲對著空落落的牆壁，對秦亦的怨念更深了。
二十分鐘後，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婚紗公司里的人走了大半，秦亦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人，「你好，請問王玲出去了嗎？」
「喔，我記得你，你是王玲的男朋友，很帥的那個，真細心，你一定是來看王玲的吧，她胃痛，現在一定還在茶水間。」
「謝謝。」秦亦依照對方指示的方位來到了茶水間外，門關著，他敲了鼓門。
「不要理我了，你們去吃飯吧，我沒有胃口吃飯。」
秦亦一听這話氣急了，手握上門把，直接開門走了進去，賴在沙發上的王玲听見動靜抬頭，見到是秦亦，跟被雷劈到一樣，忽然不會動了，保持了一個張大嘴的震驚表情。
秦亦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都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這麼任性，早上不吃早飯已經胃痛了，中午還不想吃飯，你是不是跟自己的身體有仇啊？」
王玲終于反應過來，她討厭這種弱勢的仰望姿態，站了起來，踮起腳尖不甘示弱地與秦亦對視，「你都一夜未歸了，憑什麼再管我。」
「你還敢回嘴，胃不痛了？」
「痛死也是你害的。」
望著眼前倔強而不肯服輸的美麗臉龐，秦亦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只能放軟姿態，「好好，是我不好，不該徹夜未歸，別生我氣了，我一听你的電話就給你帶來胃藥和粥，來，吃了就會好受點。」
王玲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秦亦姿態一放軟，她也硬不起來了，頹然地坐回沙發，氣勢全無地嘆氣，「秦亦，你不能這麼對我，欺負了我就給我一顆搪，我才沒有那麼好唬弄。」
秦亦挑了挑眉，在王玲面前打開便當盒，綠油油的青菜點級著香菇雞肉粥，那一陣陣香氣如同蝴蝶，一只又一只往她的鼻子里鑽，王玲吞了一大口口水。
秦亦笑了，「吃了再跟我算帳吧，千萬別為了我為難自己。」
「我才不會為了你為難自己。」王玲從秦亦手中搶過便當盒，迫不及待地開動。
「慢慢吃，小心燙。」秦亦在一旁不停地叮囑，但王玲顯然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一勺接著一勺往嘴里送，燙得自己直吐舌頭。
「你這副樣子，十歲的孩子都比你強。」
王玲沒時間理會秦亦，稀里嘩啦解決了全部的粥，抽了衛生紙擦嘴後，才色厲內荏地瞪著秦亦，「別以為我喝了粥就不生你的氣，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來，把藥吃了。」秦亦服務十分周到，用杯子倒了水直接遞到王玲面前。
「不用了，剛才經理給我藥吃了，要等你我早痛死了。」王玲想到這里，再次怒從心起，「秦亦，你告訴我，昨晚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秦亦微微撇開了目光，不敢看那雙清澈如水的星眸，「別亂說，什麼鬼混，昨天好不容易了結了一個任務，我找朋友慶祝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說了謊話，他和王玲本來就只是假扮的情侶，他對她沒有任何義務，完全不存在出軌這一說，自然沒有必要撒謊，或許只是覺得這是自己的私事，不想讓王玲來批評，對，應該是這樣沒錯。
王玲有點懷疑，還想深入追究，但秦亦轉開了話題，「好了，你沒事就好，為了求你原諒，我這就買菜去，晚上做一頓你愛吃的，記得早點回來。」
「真的？」
秦亦自然地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王玲瞪了他一眼，「這話你都好意思說。」
從認識至今，都是她被他騙得團團轉，像個笨蛋一樣。
「好了，我錯了，我的大客戶，可別生氣了，氣壞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得一秦亦笑著模模她的頭，「我真走了，你趁著午休休息一下，有事給我電話。」
「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我才不稀罕你。」
王玲孩子氣的發言讓秦亦失笑，他停了停腳步又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再也听不見她的聲音，才停下了腳步。
他伸出手，王玲發絲柔軟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手上。
他必須承認，他對王玲的興趣遠遠大過昨夜相處的女人，也大過以往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人，但也因為他在乎，所以他才不願意傷害她，這世上，他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交往，除了王玲。
電影院前那一夜似乎已經過去了，誰也沒有提起，但王玲和秦亦的關系卻隱約有些改變，秦亦對她還是溫柔體貼，甚至比以往還要仔細，除了偶爾惡作劇，身為一個男朋友簡直無可挑剔。
然而王玲還是察覺到他對自己的疏遠與冷淡，他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漸漸退出她的生活，心卻感受得到。
秦亦結束了第一個任務，第二個任務雇主要上班，他也不可能整天跟在王玲後面，所以有了大把空閑時間的他經常不在家，有時候等王玲回家了，秦亦都沒有回來，一個電話過去，他就推托說跟朋友在一起，暫時走不開。
秦亦身為王玲的雇佣男友，以前兩人親密的動作少不了，晚安吻、告別吻、早安吻，反正一般情侶之間會存在的親密，王玲都會主動向秦亦要求，她的意思很明確，既然她付了錢就要享受到福利，秦亦一般也都由著她，現在卻不同了，秦亦再也不肯親吻她，頂多模模她的腦袋，不肯再進一步了。
為什麼會有這些改變呢？只有一個原因，秦亦有了真正喜歡的女人。
王玲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胃里突然莫名地發酸，明明听話地按時吃飯，胃卻還是提出了抗議，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秦亦質問他，然而按下一串數字後，她卻遲遲按不下通話鍵。
如果秦亦承認了呢？如果秦亦承認他有喜歡的女人、有女朋友了呢？那她與他這段詭異的關系是不是就沒有理由再繼續了？她不要這個結果，她才不要。
「王玲，化妝師有事，你過來幫忙給新娘化妝，別一閑下來就偷懶，要自己懂得找工作做，知道嗎？」李經理的聲音把王玲從一團亂中揪了出來。
「知道了，李經理，我馬上去。」王玲先走了幾步又回過身，望著上司欲言又止。
「怎麼了，還有事？」
王玲咬咬牙，下了一個決定，「李經理，我下午要請假。」
「又請假？別一臉幽怨地看著我，別人不知道還當我對你做了什麼，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你就好好地把事情處理了，下次上班可不準恍神了。」
「謝謝李經理。」王玲點頭如搗蒜，可一張小臉還是皺著，跟苦瓜似的。
王玲連午飯都來不及吃，過了中午就飛奔回家，屋子里空空蕩蕩的，秦亦果然已經出去了。
她撥了秦亦的電話，秦亦過了好一會才接起來，「王玲，有事嗎？」
「沒事我就不能打電話給你？秦亦你這個混蛋、笨蛋、臭東西！」
王玲心里郁悶得很，跟堆了一堆干柴似的，秦亦簡單的幾個字卻跟火星一樣，把她心頭的干柴全點燃了，劈哩啪啦著了起來。
「王玲你怎麼了，好好的發什麼脾氣？」秦亦被罵得一頭霧水。
「對對對，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家伙，只會亂發脾氣。」
秦亦皺起了眉頭，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得罪她，「王玲，你好好說話好嗎？別像嘴巴里裝了炸藥一樣朝我開炮，太過分了。」
王玲更生氣了，「對，反正我就是一個過分的人，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對吧，所以一大早就偷偷地溜了出去，不想讓我見到你對不對？」
好吧，原來是在為這件事生氣，知道王玲生氣的理由，秦亦倒松了一口氣，「別生氣了，你白天都在上班，我一個人待在家里也沒什麼事做，就出去和朋友聚聚打發時間，不是不靜想看見你，你別亂想。」
「是嗎？」王玲冷笑，「那我現在請假回家了，你回來陪我。」
秦亦听了不由得擔心，連忙追問︰「王玲，你是不是生病了？」
在他的印象中，王玲雖然不是工作狂，但也是一個對工作充滿熱情和責任感的人，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她一般都不會請假。
王玲捂住因為錯過用餐時間而隱隱作痛的胃，「難道我一定要生病了，你才願意回來陪我？我現在沒病沒痛，但我就是要你回來陪我，反正我付了錢，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要履行義務。」
秦亦也被王玲惹出了火氣，這個女人生氣了，就總愛拿這些他最不愛听的話威脅他，一點都學不乖，「對不起，這次我不奉陪了，真看不順眼就炒了我吧。」說完，他就干脆地掛了電話。
王玲氣得胃更痛了，里面跟裝了個攪拌器一樣，把她的五髒六腑全攪成了一團，痛得她恨不得立刻就暈死過去。
等稍稍好受一點，王玲才扶著牆，步履艱難地回了臥房，床頭櫃上只有一杯昨晚喝剩的冷水，她也沒力氣嫌棄了，拿出藥就混著冷水咽了下去。
一個人獨居在外，王玲又不是那種會照顧自己的人，經常把自己搞得胃痛，痛得再厲害，一切也只能靠她自已，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沒人給她端茶遞水。
然而享受了秦亦的溫柔和體貼後，再讓她一個人來面對這些，她竟然再也沒辦法忍受了，胃酸仿佛跑到了鼻子里，酸到不行。
王玲吃了藥，休息了一會，終于好多了，接著她一個人模到廚房，冰箱里有秦亦做三明治剩下的吐司，她找出來用微波爐加熱了一下，權當午餐吃了。
補充了食物、安撫了胃後，王玲的腦子終于又恢復了一些理智，她想起電話里听到的雜音，好像是某某百貨公司在舉辦周年慶的聲音。
「對，秦亦一定在那里，他不肯過來，那我就過去找他。」
王玲說做就做，連碗都來不及洗，就拎著包包跑了出去。
「秦，你又在發呆了。」
一道柔美的嗓音喚回秦亦跑遠了的思緒，他笑了笑，望著面前這個長相美艷的女人，「今天也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秦，你是不是在想那個王玲？」
曾茜茜不是笨蛋，秦亦跟她相處，每次只要接到王玲打來的電話，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出神，要是他們兩個之間沒鬼才奇怪。
「不是，不過我們也走好幾個小時了，有點累了。」這也是秦亦的心里話，跟曾茜茜在一起，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漫長，相處時光也味同嚼蠟，有時侯他都懷疑自己為什麼還要和曾茜茜交往下去，仿佛只是替自己敲響警鐘，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絕對不能因為一時沖動就去追求王玲。
曾茜茜也看出秦亦眉眼間的不耐煩，「好吧，這次就放過你，不過下次你不準再喊累了，不然我會覺得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嗯。」
兩人手牽著手走出百貨公司，上了停在路旁的車子，他們都沒有發現在十公尺之外，剛要從車上下來，卻在看見他們後又慌慌張張逃回車上的王玲，她慘白著一張臉，簡直比受胃痛折磨還要難看。
秦亦的車子早就開走了，王玲卻還傻乎乎地隔著車窗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秦亦居然真交了女朋友！雖然她早有了這樣的覺悟，也替自己作了心理建設，但親眼所見帶來的沖擊力卻還是像晴天霹靂一樣，把她整個人都下震暈了。
秦亦交了女朋友，他會對她笑、會對她溫柔、會刮她的鼻子、會模她的頭、會親她的額頭、會牢牢地把她抱進懷里……心甘情願地對那個女人做她用錢買來的服務。
王玲整個人仿佛被扔進大海里，被鹽水浸泡得又咸又澀，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