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溫柔地輕撫她的面頰，同時也為她拭去未干的淚痕。
那雙望著他的美麗眼眸盈滿了柔情，卻又帶著不安，看起來就像是個害怕被遺棄的孩子，那麼的令人心疼不舍。
單純的她，對他的情意與在乎溢于言表，那份不帶有任何利益考慮的純真感情是多麼的珍貴，他怎麼可能會舍得放棄？
「沐曦，無論如何，我對你的心是不會變的。」他認真道。
沐曦激動地投入他的懷抱，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美眸卻仍不斷地淌落淚水，除了滿心感動之外，她的心里還是有著說不出口的不安。
盡管他不害怕她，對她的心意也沒有改變，但是他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老去，她卻會一直維持現在的樣貌，看在世人眼中，她肯定是個怪物。
就算她不在乎那些異樣的眼光，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與流言蜚語，但肯定會拖累他的！她怎麼忍心陷他于那樣的處境？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能安心地和他相守一輩子？
思及這個無解的問題，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心痛的淚水也像斷了線的珍珠無法克制地不斷涌出。
長夜將盡，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尚未出現，天色依舊幽幽暗暗。
床上的狄少寰伸手探向身邊，一發現枕邊的人兒又不見了，原本還睡意惺忪的他立刻清醒。
「沐曦？」他開口喊她，卻沒有得到響應。
昨晚他們回到屋里後，再度歡愛纏綿，直到兩人都倦極了才溫存地相擁而眠。
原以為事情都已經說清楚了，她應該不會再有顧忌與疑慮，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可現在她去了哪里？
莫非她還是走了？難道她不相信他對她的心意，決定不告而別？
這個猜測狠狠揪住他的心，他迅速下床，在屋子里四處尋找，卻到處都沒瞧見她的身影。
難道……她真的離開了？
「不，不會的。」他立刻否決這個可能性，拒絕相信她會這麼做。
可是，她究竟去哪里了？
狄少寰火速穿好衣物沖到屋外，此時天色仍灰蒙蒙的，他心急地在附近一帶尋找，卻始終沒有發現那抹縴細的身影。
他有些挫敗又焦躁地咬了咬牙，怎麼也不願相信她會不告而別，畢竟她已經向他坦承一切，而他也再三保證會接受她的全部，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必須離開的理由。
懷著一絲不願放棄的希望，狄少寰到更遠的地方尋找。
終于，在柔亮的晨曦逐漸驅散了夜的幽暗時，他遠遠地看見了那抹縴細的身影，就佇立在一片林子的邊緣。
他松了口氣，情緒不再那麼緊繃焦灼，卻不禁好奇她大清早的一個人來這里做什麼？
帶著一絲疑惑，他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由于背對著他，沐曦並沒有察覺他的靠近，而當他走得夠近時，這才發現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另一抹身影佇立在她的面前。
在和煦的晨光中，那人的身子隱隱發光，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息，仔細一看，就見身形清瘦的他穿著一襲白袍，有著一頭蒼蒼白發，看起來年紀應該很大了，但精神氣色看起來卻十分飽滿，不顯半點老態。
望著這名白發長者，狄少寰立刻想到沐曦提及的師父，眼前這人應該就是她口中那個已修煉成仙的師父吧！
既然已經得道成仙了，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里？她是特地來見師父的嗎？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盡管心里十分好奇，但偷听不是件光明磊落的事，他正想著自己應該要回避一下時，卻見她雙膝一落跪了下來。
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幕，見心愛的人兒下跪，他的心里涌上不舍，原本打算回避的他，腳步怎麼也邁不開。
白發長者先是低頭望著面前的沐曦，接著忽然抬起頭來，和狄少寰的目光短暫交會。
盡管知道狄少寰就在一旁看著，但他沒有任何反應，像是默許他待在一旁。
「沐曦，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沐曦低著頭，輕聲道︰「我知道我辜負了師父的期望，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長久以來，修煉成仙不是你的期盼嗎？」
「原本是的，但是現在我心里唯一的盼望，就是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沐曦仰起頭，一臉懇求地望著師父。「師父，您能夠成全我，讓我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嗎？」
「即使為此付出無法挽回的代價，你也在所不惜？」
「是的。」沐曦堅定地回答。
白發長者惋惜地輕嘆了聲，「沐曦，你是個極有慧根的孩子，如果繼續修煉下去，終有一天也能夠像師父一樣得道成仙，可是你卻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你不怕將來後悔？」
「不會的，沐曦絕不可能後悔！」她的語氣再篤定不過。
「你要知道，人類的壽命只有短短幾十年，如今你為了一個男人，真的願意放棄永世的生命？」
「沒錯。」她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我願意，而且我不認為那是犧牲，因為對我來說，能夠與他相守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
白發長者沉默了半晌後，抬起頭望向狄少寰。
「你都清楚听見了嗎？」
沐曦一愣，驚訝地轉過頭，看見了狄少寰。
狄少寰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胸中情緒澎湃洶涌。想到她為了與他相守，不惜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他的心就熱得發燙。
他邁開腳步走過來，伸手拉起她，深深注視她一會兒後，他在心中做出了艱難的決定，咬牙道︰「你還是離開我，繼續修煉吧！」
「你說什麼？！」沐曦震驚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還是繼續修煉吧！」他又清楚明白地說了一次。
「你……你後悔了？不要我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她顫聲問道，美眸中盈滿了心碎，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怎麼也止不住。
「當然不是！」狄少寰抬起手，心疼地為她拭去淚水。
「那為什麼你要我離開你？」她的嗓音透著滿滿的無助與心慌，就怕真被他給撇下不要了。
狄少寰正色望著她，「你過去辛苦修煉了這麼久，終有一天能夠得道成仙，我怎麼舍得你為了我而前功盡棄呢？」
盡管他渴望她能夠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然而听了他們師徒的對話，他的內心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戰，無法自私地要她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
也許……強迫自己放手，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他心一橫，咬牙道︰「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我這兩天就會離開，而你……就把我給忘了，繼續你的修行吧。」
狄少寰又深深注視了她一眼後，強迫自己轉過身，然而他才剛邁開腳步，沐曦就激動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
「不！不！我不想與你分開！我不要！」她顧不得師父仍在一旁，情緒激動地哭喊著。
「可是……」
「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你？我做不到！如果沒有你，就算擁有永恆的生命，對我來說也只是無止境的折磨呀！」
她情真意切的話讓狄少寰為之動容，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轉身緊緊地擁住她，再也舍不得放手。
白發長者望著這一幕，清楚地感受到他們之間那已無法斬斷的羈絆。
半晌後，他緩緩開口︰「沐曦，你要知道，一旦成為真正的人類，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你真的已經考慮清楚了，絕不後悔？」
听出師父言下之意是有辦法成全她的心願，沐曦激動地再度跪下。
「我已經考慮清楚了，絕不後悔！懇求師父的成全！」
狄少寰也在她身旁跪下，大掌緊握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抬頭望向白發長者，慎重而認真地說︰「我用我的生命立誓，這輩子絕對不辜負沐曦，還請師父成全。」
白發長者看著跪在眼前的兩個人，從他們堅定的眼眸中，看出了那份熱烈的情感，也感受到了他們不悔的決心。
盡管他對徒弟就此放棄數百年道行感到惋惜，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恐怕也無法繼續靜心修煉了。
「好吧！」他輕嘆一聲，「若是你不惜以數百年道行為代價，我確實有法子能夠幫助你實現心願。」
听見師父的話，沐曦眸中閃動狂喜的光芒，激動得又掉下眼淚。
白發長者望向狄少寰，「你先回去吧，回到你原來屬于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台灣？」見他點了點頭，狄少寰立即追問︰「那她呢？她不跟我一起走？」
「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並不是一眨眼的功夫這麼簡單快速，但你放心，她很快就會再度出現在你的面前。」
狄少寰皺起濃眉，心里充滿猶豫，就怕會發生什麼陰錯陽差的意外，讓他們錯過了彼此，再無法相遇，那該怎麼辦？
相較之下，沐曦就沒有那份疑慮。她跟在師父身邊修行已有數百年之久，深知師父不是個會信口開河的人。
既然他老人家都這麼說了，那麼她相信一切真能如他們所願，她也相信師父會要求狄少寰先離開，必然有他的理由。
雖然她也舍不得和他短暫分離，但是如果能夠換得一輩子的廝守，那麼她願意忍受暫時無法相見的思念之苦。
她望向狄少寰，「你就照師父的話做吧！我保證盡快前去見你，相信我，我連一分鐘也不願意多耽擱的。」
她眼中堅定深切的感情，終于讓狄少寰妥協了。他相信她對他的心意，相信連修煉成仙的機會都不惜放棄的她，絕對會信守他們之間的承諾。
「好，我就在台灣等你。」
「嗯，你放心，我不會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一定會盡快來到你的面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