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顧瑋綾開心地來找阮茉媱。
「傻妞,妳在哪里啊?」
平時顧瑋綾很少在這個時候來找她,她這一呼喚讓躲在樹上享受美食的阮茉媱嚇得差點給嗆著,趕緊趁她不注意時溜下來,佯裝在花叢中午睡被她吵醒的樣子。
「小姐,妳找我啊。」
「吵醒妳了嗎?不好意思,可是我有件開心的事好想立刻跟妳說。」
「發生什麼事了?」
顧瑋綾這麼開心地來找她,這似乎是頭一回。
「明天,大哥就要回來了。」紅著臉,她不敢明說。
「哦!堡主要回來啦,那就表示,原少爺也要回來嘍?」
原少爺是顧瑋綾的心上人,因此阮茉媱刻意這麼問著。
見顧瑋綾含羞地點了點頭,她也開心樂道︰「哇,太好了!小姐總算把原少爺盼回來了。」
「大哥這趟回來應該會待久一點,因為娘下個月的壽辰還需要大哥張羅。可是……」說到這里,顧瑋綾又悲從中來,「辦完娘的壽辰,就輪到我的婚事了。」
「小姐,不如叫原少爺娶妳吧,這樣不就解決了嗎?」
「他不會答應的,因為他很重情義,雖然他是大哥母家的遠親,但因他家受過我爹的幫助,他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個依親的下人,礙于身分,他不敢開這個口。」
「可是,他應該知道小姐非他不嫁吧?」
「我暗示過他,只是他堅持他並非是我的良緣,所以他沒有辦法也沒有理由阻止這件婚事。」
「怎麼會這樣,爭取自己心愛的女人,然後給她幸福,這他也不敢做嗎?他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
看向來傻氣的傻妞突然義憤填膺的說著,顧瑋綾不由得愣住了。
阮茉媱察覺到以後,趕緊想辦法彌補,「我家鄉村口的大哥是這麼告訴我的!那時他喜歡的姊姊在兩天之後就要嫁給村子里的大戶人家當妾,他把這番話告訴我之後,隔天就和姊姊一起不見了,村子里的人說他們私奔了。這我也不懂,但大哥哥會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覺得他和妳的情況很相似。」
「傻妞,那位姊姊真幸福,遇到一個肯為她拚命的男人。可惜軍碩為了我爹的恩情,所以他要維護顧家的名聲,如果他帶我走,便會毀了顧家堡的名聲,他做不到,我也不敢逼他。」
「可是……這樣妳就要嫁到南方的韋家莊去了,他不在乎嗎?」
阮茉媱舍不得,因為小姐對她太好了。
顧瑋琳有小姐的氣質,卻沒有小姐的架子,這麼好的人偏偏不能得到想要的幸福,被迫嫁給不愛的人,怎麼都教人難以接受。
「就算在乎,又能怎樣?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我師父……爹爹說過,做人千萬別認命。反正日子還沒到,未來還長著呢,誰知道事情不會有變化?說不定原少爺出去轉了一圈就想通了。」
「雖然不可能,不過還是謝謝妳的安慰。」顧瑋綾勉強一笑。
「開心點啊,小姐!原少爺明天就回來了,小心他看妳哭腫眼嫌妳變丑,就不要妳了。」
「好個傻妞,又笑話我!」顧瑋綾這才破涕為笑。
阮茉媱滿意的點點頭,「對嘛,這樣的小姐最美了,咱們先不討論那惱人的問題,小姐,妳是否該回房挑件最美的衣裳好迎接原少爺呢?」
「妳說得對,那我先回房了。」
滿心期待的離去,現在顧瑋綾只想著如何裝扮最美麗的自己,好迎接心愛的男人回來。
看著她的背影,阮茉媱真的很同情,雖然很想幫她,但當下也著實沒有半點主意。看來只有等待時機了,如果他們倆有緣分,這個時機會出現的。
前院熱熱鬧鬧的,教在大廚房里幫忙的梅兒也好想去湊熱鬧,但由于張嬤嬤不準,所以她也只能待在里頭繼續忙活。
阮茉媱挑著水回來,都還沒喘完氣,就被等候許久的梅兒拉到一旁。
「傻妞,少爺他們回來了耶,妳想不想去看看?」
「不想,那邊好吵。」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阮茉媱打的主意是,趁人都聚到前頭時,再到後頭庫房去翻找寶貝。
梅兒還是不放棄,她知道張嬤嬤和主廚大師傅都疼傻妞,只要她要求,他們很少不答應,自己想去湊熱鬧全指望她了。
「可是,他們會帶很多漂亮的東西回來哦,妳不想看嗎?」她循循善誘。
「漂亮的東西?」
「妳想想,咱們顧家堡做的是什麼生意啊?」
「古玩!」阮茉媱頓時睜亮了眼,心里實在很想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古物出現,不由得點了點頭,「好,我想看。」
「想看是嗎?那妳去求求大師傅和張嬤嬤。」
「好,看我的。」
阮茉瑤立即走到張嬤嬤面前,半撒嬌半耍賴的拉著她的衣袖求道︰「張嬤嬤,前頭好熱鬧哦,傻妞第一次見堡內這樣熱鬧,想去看看可不可以?」
「不行,待會兒主子們就要用膳,妳們如果去了,咱們就會忙不過來,那麼大師傅可會不高興哦。」
「大師傅才不會不高興,他最疼傻妞了。」
「妳啊,就仗著人家疼!不行不行。」
「張嬤嬤,拜托啦,大師傅,拜托啦。」
看她這樣,張嬤嬤實在沒轍。
大師傅也笑了出來,「讓她去吧,這年紀的孩子怎麼會不愛玩?反正有梅兒看著她,應該不會出亂子。不滿足她的好奇心,她待在廚房可是會不專心的,到時反而更危險。不過,妳們只能去一下下哦,等少爺他們安頓好,馬上就要傳膳的。」
「我明白了,謝謝大師傅,謝謝張嬤嬤!」
一听大師傅同意,阮茉媱馬上拉著梅兒往外頭沖,讓張嬤嬤好氣又好笑。
「你哦,桂嫂總以為是我在寵這些丫頭,其實丫頭都是你給寵出來的。」
「小泵娘家待在廚房總是比較委屈,偶爾讓她們開心一下又有什麼關系?妳看看,這傻妞這麼活潑,工作又那麼勤奮,再加上最近常看到桂嫂來廚房走動,她擺明就是來看傻妞,這丫頭真是討喜極了。」
「是啊,我也明白,這丫頭雖傻,但個性好,應該是不會被寵壞的。只可惜,她入府時簽的是活契,不會長久留在這里。」
「是啊!好了,快工作吧,咱們可不像她們,這里還有許多活兒要忙呢。」
大師傅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青菜,張嬤嬤點點頭,兩人繼續手邊的工作。
一到前院,大門兩旁已經有許多人在夾道歡迎了,阮茉媱看著站在顧瑋綾身旁的老夫人崔夢凰,那股氣勢清楚地讓人知道,她是個不容許別人忤逆的人。難道顧瑋綾的事是真的沒希望了嗎?甩頭,她才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呢!
歡呼聲從遠而近,梅兒興奮地指著入府隊伍最前頭,那騎在馬上的人道︰「妳看,他就是堡主哦。」
堡主?阮茉媱好奇地順著梅兒所指的方向看去。
哦,據她打听來的消息,由于老堡主早逝,他庶出的大兒子年紀輕輕就擔起家業,那個人就是顧家堡堡主顧品軒嗎?他身上一點也沒有商人特有的銅臭味,更難得的是,他長得非常俊美,比她大師兄更俊俏,而且健碩的體格讓他看起來英姿不凡,听說他還未成親呢,難怪許多丫頭們特意打扮,也拚命站在最前頭,就是為了讓他一眼就選中自己吧?
跟在他後頭的,應該就是原軍碩了,瞧顧瑋綾和他的眼神不時相接。只可惜,這人一看就知道和她的木頭師兄一樣是死腦筋,空有器宇軒昂的氣魄,卻不敢爭取所愛,只想維持虛假的和平。
咦,後頭那一車是……她眼楮一亮。好多古玩哦,似乎全都是挺稀有的寶貝,雖然價值不比她看中的那個花瓶底座,但也是難得一見的,看來顧品軒是個識貨的人。不過,希望他不要發現了她相中的那個寶貝真正的價值,否則她要下手就更困難了。
「怎麼樣,咱們的爺和原少爺都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吧?」
「是挺不錯的,如果後頭的古物隨便拿一兩件去賣,應該可以買很多好吃的東西吧。」她雞同鴨講。
「真是個傻妞,整天只想著吃。」
梅兒笑著推她的頭,倒也把她給推醒了。
「梅兒姊姊,咱們是不是該回去幫忙了?」
「再一下下嘛,爺他們才剛回來。」
「可是傻妞想回去了。」
「好啦,傻妞別吵了,讓姊姊再看一下。」
見梅兒舍不得走的樣子,阮茉媱聳聳肩,轉身就往大廚房跑去。
顧品軒眼角余光瞥見有人離開,忍不住定楮一瞧,見那個圓滾滾的身影輕快地跑開,讓他覺得很有趣,于是轉頭對原軍碩說︰「那丫頭瞧著面生,新來的吧?」
「的確,應該是的。」
書房里,顧品軒和原軍碩正在討論這一趟出行的收益,顧瑋綾低著頭走進來。
「大哥,總管在詢問是否還有缺少的物品要購買,他正要出堡,到時可以順便帶回來。」
「差不多了吧,待會兒大哥和妳一起去看看。瑋綾,這陣子大哥不在,辛苦妳了。」
「不,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等大娘的壽辰一過,大哥會立刻安排妳與韋家莊少莊主韋澔的婚事。」
「大哥……我……」顧瑋綾的心又沉了下來。
她抬頭望向原軍碩,而他雖然和她四目交接,眼神卻帶著漠然,讓她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轉頭跑了出去,見狀,原軍碩也跟著追出去。
看他們這樣,顧品軒沉默不語。他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但畢竟妹妹和他只是同父異母,大娘的決定他無法反對。
而瑋綾和軍碩都不表態,更是讓他沒立場去說情,縱使他可以強制阻止這場婚姻,也不希望讓大娘覺得是他拿堡主的身分來壓制,所以他並非冷眼旁觀,而是愛莫能助。
好不容易原少爺回來,小姐的高興卻持續不久,回想起剛才顧瑋綾的哭訴,阮茉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小姐很認命,但言語中的無奈和不甘心,教她極為不舍。
此時,她將內力灌到手上,輕輕地拿著斧頭劈柴,木柴馬上應聲裂為兩半。
顧品軒走到庭院散心,看到那個圓滾滾的熟悉背影,忍不住走到她面前,「妳是新來的丫頭嗎?」
「是啊。」阮茉媱正專注于思考,頭也沒抬,嘴里回答時,手上的斧頭又是一劈。
顧品軒打量著她。眼前這丫頭皮膚黝黑,但那雙大眼真是可愛,而且他可以肯定,這丫頭並沒有專心听他在說什麼,她似乎想事情想得入了神。
的確,當阮茉媱認真在想一件事情的時候,身體的動作雖能持續,反應卻遲鈍許多,而且也變得不太理人,最多做到有問有答。
「力氣挺大的哦。」顧品軒坐到她的身旁。
「是啊。」眼神仍然失焦中。
「為什麼叫妳一個女孩劈柴,沒有其他男人了嗎?」
「是啊。」她下意識的答。
「妳叫什麼名字?」
「是啊……哦,媱媱。」
「原來妳叫媱媱啊。」
「什麼事,師兄……堡主!」
听到有人叫自己,她馬上回過神來,看清了來人,卻是一愣。
堡主是什麼時候到她身旁的,她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呢?
應該沒有吧……
安慰完自己後,她才又恢復那一派天真。「堡主,您怎麼會到這里?主子們很少會來這里的。」
「秋天這麼涼爽,出來透透氣,整個人都精神了。雖然其他主子們不會到大廚房這兒,但其實這附近有美景,是我在顧家堡里最愛的地方。」
「真的嗎?我也很喜歡哦。」停下手上的工作,阮茉媱開始和顧品軒閑聊了起來。
顧品軒看著天空,臉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阮茉媱仔細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原來看一個英俊的男人,也能擁有像得到一件稀有古物時的愉悅心情。
「在看什麼?」
「堡主長得真好看。」她直率的贊美。
「妳真直接。」
第一次有姑娘這麼大膽且無懼地直視他,讓他有些不自在。
「沒人這麼對你說過嗎?」
「有,長輩們說過,但妳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姑娘。」顧品軒微笑地說。
「堡主,你不開心吧?」
「為什麼這麼說?」他訝異地問。
很意外,這丫頭竟能看透他的心事,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呢。
「我姊姊說,秋天是很美的季節,有人欣賞是件好事,但如果您散步是為了透氣,就表示秋天只是個借口。如果心被壓到了谷底,再把秋字帶上,就成了個愁字……堡主,你有憂愁嗎?」
「妳姊姊很會解字嗎?」她這套說法令他感到有趣。
「當然,姊姊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話說回來,堡主,你是真的有煩惱嗎?」
「的確有,但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可以像小姐那樣從頭說起啊。」
「小姐……妳是說瑋綾?」
「是啊,小姐又漂亮又善良,堡主,為什麼要小姐嫁給她不愛的人呢?每回小姐來這里總是在哭,讓傻妞看了好心疼也好難過。」
顧品軒一嘆,又問道︰「傻妞……妳叫傻妞?」他記得她剛剛明明說她叫媱媱呀。
「是啊,每個人都這麼叫我!」阮茉媱答道,並燦爛一笑。
顧品軒見了她的笑容,不禁一愣。這丫頭雖憨傻,和她相處卻令他自在,令他不禁想著,或許那些難以向人傾吐的事,可以向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