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
好,他承認自己愛過陶燦燦。時間必須回溯到十五年前,他剛滿十五歲那年,正值逞凶斗狠的國中時期,開始混幫派。
他還記得與陶燦燦相見,是在她十歲那一年。
地點……他記得很清楚,是在傳統市場里的冰果室。
那天她正在幫她姑姑顧店,剛好看見他被一群不良少年追殺,若不是她出手解救,他可能會斷一條腿、或是哪里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因為這樣的邂逅,結下了他與她的緣分。陶父老年得女,陶燦燦是他的掌上明珠,與她相差十二歲的陶世棠當然很關注妹妹的生活。這下子,敖旭邦也成了陶世棠注意的焦點……不,應該說,他是陶家所有人的焦點。
從此,他與陶家也結下了奇怪的緣分。
他的人生沒有因為陶家而變得順遂,父母依然離婚了,媽媽離家出走,爸爸整天酗酒或是上酒家,回來就是打他,伸手要錢,然後放他自生自滅。
遇上陶燦燦之前,他以為人生總是灰暗而毫無希望的,但是遇見她之後,她就像燦爛的太陽,落入他的世界,給了他一點光明。
然而她帶來的光明只是照亮了他的自卑,讓他明白自己與她之間的不同。
他的自卑,也隨著年紀的增長,愈來愈加重,將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
為了生活,為了能夠保護自己,他選擇另一條快捷方式,讓自己順利長大。
不過也因為這樣,他的行為愈來愈偏激,行事愈來愈殘暴,甚至認為成為老大,擁有地盤,才能留住屬于自己的一切。直到她十五歲,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他高中念了五年,還是沒有畢業。
兩人的距離已經遠得很明顯了,可是在陶燦燦的眼里,他依然是不曾變過的敖旭邦。
她父親是退休將軍,母親是鋼琴老師,大哥又是一個警察,相形之下,他這個一無所有的小混混更加自卑,連與她站在一塊,都覺得慚愧。
然而她還是跟在他的身後,讓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燦爛的笑顏。
盡管時間流逝,現在他回頭,映入眼里的,依然是她的笑靨。
他已換上警察制服,在街巷之中穿梭,為了盡快熟悉這個鄉里,正在進行家戶訪查的工作。
大太陽下,他一個大男人都曬得滿身是汗,快要吃不消,更何況是像她這種粉女敕的小公主,連把陽傘都沒撐,一路尾隨他身後,臉龐早已被曬得紅通通的。
敖旭邦低聲咒罵一句,不耐煩的轉身,「小姐,妳要跟蹤我多久?」
「我……」陶燦燦咬了咬唇,停下腳步,用手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認識你?」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認識彼此。」他一臉凶惡,瞠大雙眼瞪著她。
馬的,像她這樣的大小姐,應該要待在家里吹冷氣、喝可樂才對。
「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她戰戰兢兢的說,每次見到他,她都覺得他好熟悉。
尤其跟在他的後面,望著他的背影,她更肯定那不確定的感覺。
她一定看過他的背影,而且熟悉得像是刻進她的心里。
雖然模糊,但是影像一直深植在她的心里,一見到他,她總是覺得好悲傷。
「陶小姐,妳再跟蹤我,我等等就把妳抓回警局。」敖旭邦斂眸,恐嚇她。
「好啊!」陶燦燦露出甜美的笑容。「我也想吹冷氣、喝可樂,正好可以坐下來讓我問個清楚。」
「妳……」他見她固執得像頭小牛,記憶彷佛又回到過去,總是堅持跟在他的身後,然後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變成好人。
他問過陶世棠,知道她是在陶父將她送出國後,在國外出了一場車禍,腦部受到重創,才會失去記憶,幾乎忘了大半的事情。
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她勉強想起一些事情,唯獨關于他的部分,她沒有記起來。
也好,她不要想起他的事情,就會少恨他一點。
「走啊!」她笑咪咪的說,美眸微彎,濃濃的長睫不停的煽動。
「妳很煩耶!」他粗聲低吼,「不要以為我不敢對妳怎樣,我可是會以妨害公務的罪名逮捕妳。」
「我只是「順路」跟在你的身後,並沒有對你做不軌的事情啊!」她一臉無辜的說。
敖旭邦撇了撇唇,還想說些什麼恫嚇她,卻看見她的身子一晃,他也想不想便伸長手臂,讓她嬌軟的身軀落進他的懷中。
「燦燦,妳怎麼了?」他的心急的問。
「好熱。」她眼前一片黑,雙腳也有一些支撐不住,淡淡的說︰「沒關系,你還有公事要辦,別讓我耽誤了你,我可以走……」
他看見她雖然冒汗,體溫卻是冰涼的,忍不住加重手臂的力道,「妳是白痴啊?妳明明就不能曬太陽,為什麼還要一直跟著我?」
「你……」知道我不能曬太陽?她的疑惑還沒有問出口,又一波黑暗襲來,讓她失去意識。
「燦燦!」
燦燦。
是的,她叫陶燦燦,今年十五歲,是個人見人愛的氣質美少女。自小家境優渥,又是家里的獨生女,與她相差十二歲的大哥對她照顧有加,就連爸爸也視她為掌上明珠。
她有一張白皙的鵝蛋小臉,少女的胴體雖然稍嫌瘦小,不過一白遮三丑,明亮的大眼楮配上及肩的直發,模樣俏麗又動人。
她擁有良好的身教與教養,還有遺傳自母親的音樂素養,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
但是她的志願並不是當鋼琴老師,也不想當一名威風凜凜的女教官,她在十歲那年就立下志願,她想當一名外科醫生。
為什麼呢?
全都是因為這家伙太會受傷了
「陶燦燦,妳輕一點好不好?」血氣方剛的二十歲大男孩,看著她刻意加重力道,在他的傷口上擦碘酒,不爽的大叫。
「你愛打架,就不要怕痛啊!」她嘟起小嘴,秀氣的柳眉微微蹙起。
「×!怕痛跟打架是兩碼子事。還有,現在都快八點了,妳還不去學校?」男孩不悅的說,指著手表。
她看見他手臂上大小不一的傷痕,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可是又看見他那天藍色的卡通手表,眉頭不禁稍微放松。
沒想到她送他的手表,還戴在他的手腕上。
「誰教你要受傷!」她都快變成小護士了,書包里放滿各式各樣的急救藥品,而不是像同年紀的女孩,放了美容雜志或是化妝品。
「小傷啦!不礙事。妳快去上課,要不然妳爸又要說我帶壞妳。」
他將藥品全都塞進她的書包,粗魯的抓著她的手臂,大步走向她的學校。
「欽……」
「唉什麼唉!」他忍不住回頭,瞪她一眼。「妳才國中,蹺什麼課?而且妳是資優生,逃課被警告是多麼丟臉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她一直都是完美無瑕,因此不可以留下任何污點。
「那你呢?」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像優雅的音符,敲進他的心里。「你今年到底能不能畢業?」
「關妳屁事!」他臉色赧紅,好在皮膚黝黑,看不出來。「我能不能畢業與妳能不能逃課是兩碼子事,妳很愛把我跟妳混為一談耶!」
「不行嗎?」她和他十指緊握,感受到他的體溫,暖暖的,很舒服。「你不是常跟別人說我是你罩的?還有分你我嗎?」
「怎麼沒有?」他冷嗤一聲。「妳是陶家大小姐耶!如果妳有閃失,妳哥會拿槍斃了我,要不然妳的將軍老爸也會開戰車把我碾成肉泥。」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哪有這麼夸張?」
「就是有!妳不要給我找麻煩了,乖乖去上課,下課後沒事就早點回家,別再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找我,听到沒?」
「你不要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我就不會因為找不到你,而跑去那里找你啊!」她很認真的回答。
「×!」他在學校門口停下腳步,轉身瞪著她。「我不混,有飯吃嗎?妳少跟我討價還價!我最近很忙,妳沒事別來找我。」
「沒飯吃,來我家啊!我媽說你很久都不來我家吃她煮的飯了。」她的秀眉微蹙。
「陶燦燦,妳別再唆了,像妳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哪會明了我的難處?」他將她推進校園,完全不顧旁邊的女教官正對他們投以奇怪的眼光。
「可是……」她不在乎他滿口粗話,以及偶爾說出口的諷刺話語,因為習慣了。
她最近不習慣的一件事是,他一直將她往外推,他的世界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讓她隨意進出。
「我要走了。」他挑了挑眉,看見女教官正朝著他走來,怯了一聲,轉身離去。
「啊……」她想要叫他,可是喉嚨像是被描住,怎麼也無法出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愈走愈遠的背影,直到消失。
「旭邦!」
她骨碌碌的雙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鼻子嗅聞到的盡是充滿消毒藥水味的空氣。
「他剛走。」站在病床旁的護士邊將點滴瓶吊起來邊向她說明。
听見這熟悉的聲音,陶燦燦轉頭,看見小時候的玩伴兼好友袁無雙。
「我……怎麼會在醫院?」
「妳天生貧血,又曬太久的太陽,中暑了。」袁無雙看向她,「還有,我實在不敢相信,妳竟然營養不良!我幫妳打兩針營養針,等點滴打完之後,妳就可以回家了。」
「無雙,我剛才作了一個夢。」陶燦燦笑容滿面,不在意好友的叨念。
「喔?」袁無雙挑了挑細眉,「我听到妳喊敖旭邦的名字,想必是惡夢。」
「才不是惡夢。」陶燦燦嘟起嘴巴,「我剛剛夢到他出現在我的夢里……不,應該說他出現在我十五歲的記憶里。」
袁無雙一手插進口袋里,另一手拉了張椅子到床畔,徑自坐下。
「嘖,妳的腦袋都裝了什麼東西?想當初妳見到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記得有關我的所有事情,敖旭邦那混蛋家伙才回來沒多久,妳今天就記起來了?」
陶燦燦眨了眨眼,綻放甜美的笑容,「無雙,彷佛撥雲見日,那模糊的影像在我的腦海里十年,今天終于讓我看清楚他的長相,記起所有關于他的事情,妳能明白我有多麼激動嗎?」
「當然。」袁無雙看著她白皙的臉龐因為興奮而染上紅暈。「妳現在的表情,很像中了樂透。」
只是得到這個大獎的歡愉,卻是平常人不能了解的。
「我記起他了。」
算一算,將近十年的時間。
這十年,那模糊的身影一直縈繞在她的夢中,有時候陷入沉思,也會閃過她的腦海。
不過不管她怎麼想,就是記不起來他的長相、他的名字,只記得當年他充滿精神的低吼,以及一堆粗話。
她現在想起來,在夢中他的臉像是被打馬賽克,模糊不清,這一刻全都清晰的浮現她的腦海。回憶排山倒海般,讓她一件一件串連起來。可是前幾天她與他見面,他竟然說不認識她,就連現在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認識她。
為什麼?
她咬著下唇,莫名的揪心。
「燦燦,」袁無雙不可思議的搖頭,「妳不覺得遇上他之後,妳原本大好的人生被他害得慘兮兮嗎?」
「無雙!」她微皺眉頭,「當年並不是他的錯……」
「對,不是他的錯。」袁無雙輕哼一聲。「是妳的錯!妳明知道自己與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卻硬要闖進他的世界,結果弄得你們心中都有陰影,也搞得他現在看到妳就像看到鬼一樣,可是妳還是要死纏著他不放,妳是命格犯賤,還是上輩子他欠妳的?」
「無雙,在我失去記憶的這幾年,慢慢的回想起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但是……我唯獨沒記起的人就是他,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陶燦燦小聲的說。
「我若知道,今天就不用當護士了。」她袁無雙可以去廟口擺攤,當仙姑了。
「那是一種折磨、痛苦又無能為力的感覺。」陶燦燦堅定的望著袁無雙。
「明明心里有個很重要的人,四周所有的人卻封鎖讓我想起他的訊息,我沒有辦法記起有關他的事,這幾年我就像作繭自縛,無法掙月兌,無法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我……快窒息了。」
袁無雙冷冷的望著她,「燦燦,就算妳快窒息了,也沒有必要去找他做心肺復蘇術,好嗎?當年妳出事,他一走了之,遠走他鄉十年沒有回來,妳何苦把這種男人記在腦海里?我建議妳安排一下時間,我找醫生幫妳檢查腦子,看是不是有後遺癥?」
「無雙,我相信他不是這種無情的男人。」她相信過去肯定有哪里出錯,才會讓他一走了之,連個消息都不給她。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就是這種男人,妳要怎麼辦?」袁無雙站起身,雙手抆腰,直勾勾的望著她。
陶燦燦的貝齒咬著唇瓣,沉默不語。
「妳看吧!妳根本沒有想到結果。然後再受一次傷嗎?」袁無雙緊蹙眉頭。
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身邊的朋友一個比一個還要天真,一個比一個還要純情。
「無雙,其實不管結果怎麼樣,我的心里只有一個答案,我相信他。」陶燦燦露出燦爛又溫暖的笑靨。
袁無雙冷嗤一聲,「隨便妳,到時候不要悲慘到改名為陶慘慘就好。」
反正是別人在吃面,她這個旁觀者沒必要喊燙,畢竟她已經盡到做朋友的道義,有提醒燦燦了。今天別人要去撞牆,她會口頭勸告,但是如果當事人執意要做,那就請便。反正她是護士,受傷後再來找她,她也是會發揮大愛精神,收留病人,好好的照顧,不過請付費。
「不會。」陶燦燦笑彎了眉眼,誠心誠意的說︰「無雙,求求妳幫我一個忙,我會證明給妳看,我的答案才是對的。」
向來冷情的袁無雙冷冷的睨著好友,沒有立刻拒絕。
也許,她也好奇。
敖旭邦這男人真的太過神奇,才回來幸福里沒多久,竟然就讓燦燦恢復有關他的記憶,而她非但沒有自覺人生就是因為他才會這麼不幸,反倒還想再一次與那掃把星攀關系。
雖然袁無雙不相信奇跡,但是燦燦失憶將近十年,竟然見到敖旭邦不久,就全盤想起,這是奇跡,還是執著的怨念?算了!既然人家都誠心誠意的拜托她了,她就大發慈悲,看看還會演出什麼灑狗血的鄉土劇吧!女主角都堅持要演下去了,她這個小配角若想繼續看戲,一定也要幫女主角一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