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債欠不得(上) 第二章 作者 ︰ 沐清雨

次日,邢克壘剛踏進訓練場,就听見尖細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喊著,「一、二、三、四……」

當行走如散沙的方隊闖入視線,他面上冷凝如冰山,眼角卻下意識地跳了跳。

相較于多個兵種激烈的對抗演練,新兵營的訓練實在過于溫柔了,確切地說,對于邢克壘這種好戰分子而言,操練新兵什麼的實在是件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照說像部隊這種「和尚」遍地的地方,女兵是珍稀動物,即便不像對待大熊貓一樣保護起來,也不該太委屈,可惜在前來蹲點的邢克壘眼里,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穿著軍裝的人和不穿軍裝的人。

邁著穩健的步伐在一縷霧靄中走來,邢克壘神情冷峻,姿勢利落,一雙墨黑眼眸掃過眾人時閃過犀利的寒光,與昨日被李師長撞個正著的他判若兩人。

迎著晨光站定,邢克壘的視線鎖定眼前的方隊,開口時語氣中透出尖銳的諷刺和明顯的不滿,「沒吃飯還是水土不服?知不知道什麼叫行走整齊化?」連最基本的口令都喊不好,還提什麼隊列,這樣的訓練效果讓他很有情緒,「依妳們這種蝸牛式的進度,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無法達標。」

眼里寒光冷冽,邢克壘不留情面地訓斥說︰「丑話我先講了,新兵訓練進行階段性考核,成績不達目標一率卷鋪蓋走人,不要以為是女兵我就會手下留情、降低標準。」視線觸及一張熟悉的面孔時,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很快掩去眼里的驚詫,鏗鏘有力地說完整句,「我強悍的戰斗力不是用來憐香惜玉的!」

邢克壘一出場就來了個下馬威,搞得之前連連抱怨的幾個女兵都不敢吭聲了,隨著一聲口令,她們繼續無聊地齊步走。

視線鎖定排尾被迷彩包裹的米佧,邢克壘想著好好一個女生跑來這受什麼罪,轉念想到米佧的好姐妹賀熹是刑警出身,不禁猜測她之所以出現在軍營八成是受其影響,如果不幸言中,邢克壘決定改天請賀熹那不勝酒力的男人喝茅台。

米佧同樣意外會在新兵訓練營遇到邢克壘,想到之前捉弄他的事,米佧想笑,不過礙于某人的視線壓力,她憋回去了,把小臉扭向一邊,以行動表達對邢克壘的不喜愛。

這個在外人看來顯得有些幼稚的小動作忽然讓邢克壘的心情多雲轉晴了,明白了赫義城非他不可的苦心,邢克壘對來新兵營蹲點不再排斥,在心里把首長感謝了一百遍。

眾目睽睽之下,邢克壘和米佧不方便交換意見,盡管心中各有所想,但也只能若無其事地繼續訓練,只是邢克壘沒有想到的是,屬棉花糖的小妞居然「起義」了。

比如在站軍姿時,邢克壘以手指示「抬頭挺胸,兩腿夾緊,收臀」時,米佧不再對他冷淡不語,而是直接拒絕他的糾正動作,抗議說︰「男女授受不親。」

等他不知從哪找來一根小棍再糾正時,她又嘟囔著指責,「這是不正當的人身攻擊和接觸。」

幾日不見,她伶牙俐齒了很多啊,邢克壘的心情一反常態地好,面對米佧有意的挑釁,他始終微笑以對,就在米佧暗自慶幸某人欺負不到她時,邢克壘使出了殺手 。

◎◎◎

這天,他計算著時間讓女兵方隊的隊長吹響了緊急集合哨,當時米佧等人正在浴室里,不是渾身上下被沐浴露的泡泡包圍,就是剛在頭發上抹了洗發乳,總之一個比一個狼狽,所以等所有女兵在一陣忙亂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操場上時,頂著泡沫頭的她們幾乎個個如新鮮出爐的雪糕,滑稽到不行。

瞥了一眼米佧明顯沒有沖干淨泡沫的頭發,邢克壘板著臉抬腕看表,以低沉渾厚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這樣怎麼行呢,要不再來兩遍,加深記憶而提高成績?」

身形挺拔的邢克壘站在一眾軍官里顯得鶴立雞群,女兵們的目光定格在他俊朗的面孔上,猜測是不是越帥的教官越變態,一片唉聲嘆氣中,米佧繃著小臉沉默著。

邢克壘被她嚴肅的表情逗得很開心,面上卻若無其事地示意隊長下達解散命令,之後隨口補充了句,「米佧留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女兵們看看米佧,遞給她一記似同情又似嫉妒的眼神,各自離開了訓練場。

等到空曠的訓練場上只剩他們,邢克壘忍笑看著米佧。

米佧有點沖動想給他一拳,打破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半晌後邢克壘斂了笑,打量著身穿寬大迷彩服的她,以典型的邢氏語言訓斥說︰「妳大腦結構不正常啊,跑來受訓,很苦很累很難熬知不知道?」

米佧下巴一仰,「你什麼意思啊,罵你自己就罷了,憑什麼批評我呀?」

邢克壘與她迎面而立,英俊的臉上帶著一點孩子氣的神情,「就憑妳這身體素質怎麼混進來的?」略頓,又表情困惑地提出關鍵性問題,「妳當兵了,我們倆怎麼辦啊?」

米佧歪著腦袋看他,不得其解的表情中夾雜著微惱,「誰跟你是我們倆,辦什麼辦呀!」

見她一副和他劃清界線的樣子,邢克壘笑得燦爛,眼尾余光瞄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路過,他跨前一步柔和了語氣,「妳這氣生得有點久了吧,陸軍醫院的事我大人不計小女人過,就算妳報仇了,扯平了行不行?」

听他提到陸軍醫院,米佧憋不住笑出聲。

那是一個星期前,在陸軍醫院門口,米佧和邢克壘巧遇時發生的一段小插曲。

當時米佧在醫院正門等車,見一輛外觀霸氣的越野車在眼前停下,忍不住瞄了兩眼,待看清車上坐著的是什麼人,她扭頭就走。

邢克壘跳下車攔住她,語帶笑意,「怎麼見了我就跑呢,還生氣吶?」

米佧不得不看向他,邢克壘腳上穿著軍靴,身上穿著制服,剪小平頭,除了一身傲氣,此時迎著陽光站定的他有種不可一世的氣場。

見米佧不語,邢克壘探頭探腦地向她身後看,「發什麼呆啊,被邪教組織盯上了?」

米佧瞪他一眼,「你最有邪教教主的潛質!」

邢克壘咧嘴笑,一副俊朗招搖的樣子,「對我友好點啊,小妞。」

米佧的表情嚴厲起來,「說了不準叫我小妞!」

「那叫什麼?」邢克壘雙手抱在胸前,「老婆?」

「你……」米佧豎起眉毛,隨後氣鼓鼓地用高跟鞋狠狠踩了他一腳,抬步就走。

「這死女人敢踩我!」邢克壘嘶叫一聲,轉而朝她背影喊︰「妳來看人還是看病啊?知不知道骨外科怎麼走?」

米佧停步回頭,「你找雅言姐呀?」

「難道盯妳的梢啊?」對于她表現出來的不友好,邢克壘報以刻薄,「不要太高估妳的貌美指數了。」見小女人有發飆的跡象,他收斂笑意嚴肅了幾分,「開玩笑,別當真啊,是老大讓我過來找大嫂,我對陸軍醫院不熟才請教。」

米佧轉轉眼珠,計上心來,「看在你那麼討厭的份上,給你指條明路吧,你這麼走,穿過門診樓右轉再左轉就是綜合樓,它旁邊的C棟二樓左轉第一個門就是骨外科了。」

邢克壘對米佧的話深信不疑,走過去捏捏她的下巴,「那我先走了啊,趕時間就不送妳了,自己搭出租車。」

他轉身時不意外地听見身後的小女人罵他,「誰稀罕你送!」

邢克壘腳下未作停留,唇角卻控制不住地翹起來,然而等他遵照米佧的指示到達所謂的目的地,站定抬頭,赫然看見「泌尿外科」四個大字時,他傻眼了。

交鋒無數回,這次邢克壘敗得最有懸念。

隨後站在門口的醫生略顯不耐煩地問他,「是不是十二號?是就進來。」

邢克壘太陽穴突跳,瞬間冷下臉,「不是。」

事後邢克壘向賀雅言抱怨,「幾日不見,那小妞的膽子變大了,敢把我騙去泌尿外科,可恥的是,我堂堂一個少校居然信了。」

當時他還在疑惑,怎麼好像米佧對陸軍醫院很熟,可是由于賀雅言有手術要忙,他沒時間多問,緊接著就演習了。

此時望著米佧臉上計謀得逞的表情,邢克壘也懶得和她算賬了,「看在我都道歉一百多回的份上就跟我和解吧,行嗎?」

道歉?她都快忘了,他又來提醒她,米佧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將腦袋扭向一邊躲閃著他的目光,「道歉我就要接受啊?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原諒你呢。」卻是氣勢不足的樣子。

「都多長時間了還沒想好?」邢克壘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撫過米佧的耳朵,「我都澄清過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妳。」停頓了一下,他抓頭,「妳來當兵根本不是報效國家,而是報復我啊。」

「誰要報效國家、報復你啦?神經病!」米佧揪住他的小辮子不放,「澄清就能掩蓋錯誤嗎?我殺了你也澄清說不是真要殺你,可以嗎?」

「這比喻可不恰當。」畢竟是在軍營,邢克壘和米佧保持著些許距離,「我不回避錯誤,可是妳總得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妳看我打電話妳不接,發簡訊也不回,好不容易巧遇了還整我,不是想讓我負荊請罪吧?當然了,登門拜訪這種事,妳願意的話,我是沒意見的,欸,妳怎麼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小妞。」

盯著米佧憤然離去的背影,邢克壘笑笑,心想這小妞真有意思,沒什麼爆發力還總愛發火,隨後他打電話給赫義城,接通後沒有任何鋪陳直接問︰「老大,米佧是怎麼回事啊?」

「新兵,還能怎麼回事。」赫義城那邊很安靜,顯然是在辦公室。

邢克壘一听那邊的語氣就知道有鬼,就笑說︰「柔弱如她都能當兵,那我不就變成將軍了?要不然老大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狠狠心,使出渾身解數好好培養培養她?」

「就怕你把渾身解數用在訓練以外的地方。」赫義城哼一聲表示不予苟同,「現在還非去五三二團蹲點不可嗎?如果你堅持,我可以考慮,畢竟讓你堂堂少校到新兵營那種地方確實有點大材小用。」

邢克壘嘿嘿一笑以示決心,「首長說哪里的話,你派我來,別說是新兵營了,就是魔鬼訓練營我也照去不誤。」

赫義城揶揄說︰「說的比唱的還好听,也不知道是誰又是關禁閉又是鬧絕食,不嫌丟人。」

邢克壘嬉皮笑臉說︰「丟人的也不光是我自己啊,首長你是我的上級。」

赫義城沒好氣地說︰「我為有你這樣的部下感到窩囊。」

邢克壘識相地檢討,「老大你就別再批評我了,經過今天的反省,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身的不足,決定將五千字悔過書重新寫,絕不同意讓束文波代筆。」

赫義城笑罵說︰「鬼扯。」

上級的情緒已緩解,邢克壘趁熱打鐵追問米佧出現在新兵營的事,赫義城故意吊他胃口,直等他老老實實匯報完工作,才輕描淡寫地說︰「他們醫院的規矩,實習醫生都要到部隊接受一個月的新兵訓練,此次參訓的有兩個人。」

「哪間爛醫院有這麼變態的規矩啊?」

米佧學醫邢克壘是知道的,可依她的形象、氣質乃至性格,怎麼看都和護士比較相符,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把她定位成小天使。

「進行緊急救護訓練時可以讓她們從旁協助。」赫義城簡明扼要地說清楚情況,最後說︰「這也算是部隊和醫院『聯姻』啊,雙贏。」

聯姻還雙贏?邢克壘不得不承認首長的語文水平和他有得拚。

「老大你說的是自己吧?欸,你說等你和大嫂登記結婚了,算是你把人娶到部隊呢,還是倒嫁去醫院啊?」邢克壘不給赫義城說話的機會,連珠炮似的說︰「老大你沒什麼指示了吧,我去聯姻了啊。」

看吧,他部下的反應和戰斗力一樣強悍,學會靈活運用了,听著話筒里傳來的嘟聲,赫義城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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