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回家去吧。」蕾媽坐在床邊,拍拍趴在床上哭的史嘉蕾的屁|股,「夫妻吵架難免嘛。」
「誰跟他是夫妻!」她又氣又難過的回了一句。
「听听你說的,你們難道不是夫妻?」蕾媽失笑。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根本……」她沖口而出,又趕緊打住。
可蕾媽已經听出端倪,一把拎住她的後衣領,神情凝肅的問︰「史嘉蕾,你在說什麼?什麼名義上的夫妻?你給我說清楚。」
「沒、沒啦,我沒那麼說。」她心虛的回應。
「你老媽我還沒老到耳背呢!」蕾媽態度強硬的把女兒摶起來,「你不說的話,我叫你爸進來問你。」
「不要!」史嘉蕾最怕老爸了。不是因為他凶,而是因為他比女人嘮叨。
為免听老爸在耳邊念經,她只能乖乖吐實。「好啦,事情是這樣……」她將自己跟甄道民相遇到結婚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媽媽。
听完她說的,蕾媽驚訝得瞪大眼楮,好一會兒說不出話。「老天爺啊!」
「媽,你別告訴爸。」她語帶哀求的說。
「我才不會告訴他,要是他氣到爆血管怎麼辦?」蕾媽說著,突然朝她手臂用力擰了一把。
「哎喲!」史嘉蕾疼得哇哇叫,「媽,你干麼啦?」
「干麼?當然是處罰你對我們說謊!」蕾媽瞪著她,「說什麼你們一見鐘情,原來是這樣。」
「一見鐘情是他說的啦。」
當初為了說服蕾爸蕾媽同意他們閃婚,甄道民編出「一見鐘情,非卿莫娶」如此美麗的謊話。
「你瘋了嗎?他又不是因為愛你才娶你,你也敢嫁?」蕾媽目光一凝,「是不是他給了你很多錢?」
史嘉蕾搖搖頭,「沒有。」
蕾媽瞪大眼,又狠狠朝她手臂一擰,「笨死了,什麼都沒有你也嫁?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什麼夫人啊?」她痛呼,「我又沒跟他睡覺。」
蕾媽一怔,疑惑的看著她,「你說什麼?你們沒睡覺?」
「我們只是室友,各睡各的。」她委屈的揉著被老媽連掐了兩次的手臂。
蕾媽突然冷靜下來,若有所思。「太奇怪了,他干麼娶一個有名無實的老婆回家?難道他不想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你們有約定結婚滿幾年就可以離婚嗎?」
「沒有。」她搖頭,「不過他說我隨時可以提出離婚的要求。」
「是嗎?」蕾媽發揮她超強的想象力及柯南辦案的精神,「雖說他只是為了敷衍他爺爺,保有股東身分而結婚,但既然要結,為何不找一個門當戶對,可以為他傳宗接代的女人,而是找你?唔,我看事情絕不單純,也許他還有其它的……啊!對了!」突然,她用力朝女兒的腿上打了一下。
史嘉蕾叫了起來,「痛啦!」
「蕾蕾,真相只有一個……」蕾媽直視著她,一臉認真,「他是同性戀。」
「嗄?」她一愣。
「甄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一定是擔心被人議論,害家族蒙羞,才會娶你當煙幕彈。」蕾媽說得煞有其事。
史嘉蕾忖了一下。同性戀?他嗎?不,一點都不像,她也有同志圈的朋友,他們的言行舉止及氣質真的跟異性戀者不同。
而甄道民不管橫著看、豎著看,都不像是同志。
「他絕對不是。」她一臉篤定,「我確定。」
「那他為什麼選你?」蕾媽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家女兒,「雖然瘌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但你跟他實在相差太多了。」
「他說他看中的就是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她說。
蕾媽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而露出一抹富含興味的笑,令史嘉蕾皺起眉頭,「媽,你笑得好詭異。」
「蕾蕾,我想……他應該是有喜歡你。」
「嗄?」她先是一羞,然後不以為然的反駁,「如果他喜歡我,怎麼會因為我打破撲滿就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可惡,我連一個哆啦A夢都不如。」
「哆啦A夢?」蕾媽一怔。
「沒錯,就是一個哆啦A夢撲滿。」想起甄道民那嚴厲的神情及言語,她又一肚子氣。
這時,史嘉蕾就讀大四的弟弟史嘉聲打開門,看見她在里面,一臉促狹地道︰「欸?你怎麼回來了?沒听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喔?」
「回娘家不行嗎?」她沒好氣的說︰「我警告你,別把你的垃圾堆到我房間來。」說著,她看了一眼史嘉聲擺在她房間角落的幾箱雜物。
史嘉聲壞壞的一笑,「安啦,哪天你離婚回來,我就會把東西拿走了。」
一听,史嘉蕾跟蕾媽幾乎同時抓起東西就要往他丟去,他一見苗頭不對,立刻關上房門,一溜煙的跑掉。
雖然知道弟弟那句話只是玩笑,但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憂郁。離婚?真的會嗎?可他們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如此脆弱,好像不是不可能。
話說回來,就算離婚她也沒損失,為什麼她竟然會感到……惆悵?
「蕾蕾,回去好好跟他道個歉吧。」蕾媽認真又平靜的說。
她微怔,「我已經跟他道歉了,為什麼還要再去?」
「也許那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才會那麼生氣。」蕾媽一嘆,「總之不管你們結婚的理由有多荒唐,你們是夫妻已是事實。」
「我們隨時可以離婚。」她負氣地道。
「別說這種話,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那麼想。」蕾媽笑嘆一聲,一臉「老娘都了」的表情,「你們才結婚一個月就離婚,難道不怕老媽老爸丟臉?」
是啊,閃婚閃離是有點丟臉,而且她確實一點離婚的念頭都沒有。不過看他那麼生氣,搞不好現在想離婚的是他,如果他真背棄當初的約定提出離婚,她要如何回應?
「媽,你說他會不會主動提離婚的事情?」
看她一臉緊張惶恐,蕾媽卻沒太擔心。雖說他們這婚結得很荒謬,但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男女之間是很微妙的,有時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動作,便會觸動彼此心中柔軟又敏感的地方,進而產生愛戀之情。
「這麼怕的話,就趕緊回家去吧!」
「誰怕啊?」她啐了一聲,故作不在意。
蕾媽一笑,「算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就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甄道民昨晚失眠了——盡管他知道史嘉蕾已經回到娘家。
昨晚他打了一通電話到她家,接電話的是她弟弟史嘉聲。史嘉聲說她已經睡了,還說她今天就會回來。
明明知道她在安全的地方,明明知道她還會回來,他卻輾轉難眠,煩躁焦慮。
昨天史嘉蕾跑出去之後,他發現了餐桌上的那些飯菜,當下便冷靜下來,深深感到歉疚及自責。
她幫他整理房間、為他做飯,這都是她希望兩人的關系能有所進展的表現,也許不是刻意,但潛意識里一定有那樣的想望。
雖然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但他也沒把這段婚姻當是兒戲,一旦結了婚,除非她不願意、想離開,否則他一定會對她負責並忠于他們的婚姻,而要一起過日子,自然也希望和妻子有感情。
只是他不是個擅長處理感情的人,在工作上,他是個一等一的高手,可在感情上,他自知低能。他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她,跟她培養感情,進而讓他們的關系能從室友變成名副其實的夫妻。事實上,也許他一直在等她靠近。
而現在,她試著靠近他,他卻狠狠的將她推開。
他不得不說自己真的很懊惱,可是在看見撲滿成了一碗碎片的時候,他根本想不了那麼多,只因那撲滿有著他對母親滿滿的思念。
雖然家里有錢,又是獨生子,但母親從不溺愛他、嬌寵他,母親會為他買書籍,卻從不為他買玩具。小一時,有個同學帶著機器人到學校玩,他看了之後非常羨慕,回家便向母親索討要求。
母親翌日給了他那個哆啦A夢撲滿,並承諾每天給他十塊錢,等他將撲滿填得飽飽的,再也沒有空隙可塞下十塊錢時,她便會為他買一個機器人。
然而八天後,他的母親及父親在一場嚴重的車禍中喪生。他的撲滿永遠都填不滿,母親也無法為他買機器人了。多少個想念雙親的夜里,他抱著那個撲滿哭泣到天明,他總是搖晃著它,听那八個銅板在里面滾動踫撞而發出的聲音,才覺得安心,覺得爸媽從沒離他而去。
慢慢的,他長大了、堅強了,不再抱著撲滿哭,他將它妥善收好,因為那是他跟母親的某種聯結,透過它,他可以記起七歲之前的種種美好。
就因為這個撲滿對他來說是如此難以割舍的存在及需要,他才會在發現她打破之後感到那麼的震驚和憤怒。
他承認,他沖動了點。
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卻還是在盛怒的情況下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他一定傷了她吧?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親自走一趟史嘉蕾的娘家,將她帶回來。可今天他有個非常重要的客戶自德國來,肯定要耗上一整天招待、並與之商談簽約事宜。
梳洗換裝完畢,甄道民便驅車前往公司。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忙著接待德國客戶,雖然偷空傳了幾通簡訊給史嘉蕾,可她並沒回復。
從沒有事能教他在工作的時候心神不寧,但那始終不曾響過的手機卻讓他慌得快發瘋。
晚上九點,好不容易跟客戶談妥了合作事宜,並將客戶送回下榻的飯店,他與秘書李曉曼終于能下班。
李曉曼目前四十歲,是資深秘書,從甄道民回國後便跟在他身邊做事,她的丈夫周昱鼎也在廣興集團旗下的子公司擔任要職,兩人育有一對兒女。甄道民的事情,不論公私她幾乎都知情,當然也包括他跟史嘉蕾這段離奇的婚姻。
說真的,身為下屬,她不該對老板的私事置喙,但若是身為一個年長他八歲的姊姊或朋友的話,她其實是擔心他的。
知道他為了完成甄廣交付的任務而臨時從公司里挑出賈欣宜來當結婚對象時,她就有不祥的預感,之後婚事告吹,她反倒替他松了一口氣,可沒想到更離譜的還在後面,他居然跟當時擔任他們婚禮顧問的史嘉蕾求婚,甚至真的步入禮堂。
富貴險中求,但幸福怎能險中求?明明是個行事大膽利落卻又謹小慎微的人,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只不過結婚才短短一個月,李曉曼卻意外在他身上發現了某些改變。她發現他的神情柔和許多,她發現他比往常還要早下班,她發現他的笑容多了,她發現他身上的改變都是好的改變。
她忍不住想,是因為史嘉蕾嗎?若是如此,那她真心為他高興,因為這表示他在這場大膽又荒謬的賭局中又勝了。
李曉曼家離飯店大約只有十幾分鐘車程,于是甄道民先送她回家。
在車上,他打了通電話給史嘉蕾。她沒接。于是他又打回她娘家——
「喂?是媽媽嗎?」接電話的是蕾媽,讓甄道民松了一口氣。
一般來說,岳母總是比岳父好溝通、好說話。
「道民啊,有事嗎?」蕾媽的聲音听起來是愉悅的,似乎沒因為他們吵架,史嘉蕾氣得跑回娘家的事生氣。
「媽,嘉蕾呢?」
「她下午已經回去了啊。」蕾媽問︰「她沒回家嗎?」
「我不知道,我還在外面,剛要回去。我打她手機,她一直沒接。」
「這孩子真是……鬧什麼脾氣?」蕾媽輕啐一聲,幫女兒說好話,「道民,蕾蕾有時很孩子氣,你要讓她一點。」
「我知道,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慎重其事的道歉。
「沒沒沒,我們沒擔心。」蕾媽笑說︰「夫妻吵架難免,別往心里去就好。」
「知道了,那先這樣。」
「好,開車小心呀。」
「好的,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