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機驟然響起。
她嚇了一跳,趕緊接听,「喂?節目部。」
「我不是說準你一天假?」
楊郁嫻先是愣了愣,而後才認出他的聲音。
那一剎那,什麼節目企劃、什麼預算上限、什麼玫瑰花束,早就被她拋至腦後,她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
「那個……我們沒怎麼樣吧?」她劈頭就問。
彼端沉默了兩秒。
「你是指哪一件事?」
還「哪一件事」咧?!天哪,他們是做了多少事啊?
她心急了。
「吼,我是說——」意識到自己的嗓門引來側目,她彎,扭頭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你昨天……不是,今天凌晨送我回去,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你是指發生關系?」他卻毫不避諱的直說。
他的直白令她難以招架。她雙頰緋紅,慶幸現在不是站在他本人面前,不然她可能已經拔腿逃跑了。
「對啦!」她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個字,「所以到底是有沒有?」
「很可惜,沒有。」
楊郁嫻似乎沒听見「可惜」那兩個字,自顧自地松了一口氣,「呼,幸好是沒有……」
殊不知這聲嘆息听在李霆慎的耳里有多不是滋味。「晚上有空嗎?」
「沒有。」
「要加班?」
她翻了個白眼,冷冷道︰「某人要我再重新好好想一份節目企劃。」
話筒里傳來他那醇潤的笑聲。
「好吧。」他很快就接受了她的拒絕,「我改天再約你。」
她心一驚,改天?!「等等,什麼改天?你這樣子會讓我很困——」
對方掛斷了。
她僵滯住,不可思議地盯著話筒,再看看桌上那束荒謬的玫瑰花。突然,她開始幻想這可能是哪個整人節目故意安排的橋段,此時此刻肯定有三台攝影機正在偷拍她的反應,就等著適當時機出來對她大喊「笑一個」……
不過,那只是幻想,當然沒有攝影師沖出來。
「男朋友送的?」
倒是隔壁的同事,終于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呃……」她支支吾吾,腦袋空白,「一個剛認識的人送的……」
「靠,剛認識就送你這麼大一束花?你釣到凱子喔?」
「……」
是呀是呀,那位莫名其妙的「凱子」就在樓上呢。楊郁嫻吁了口氣,無奈地瞪著那束玫瑰。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喝醉的那一段時間里到底做了什麼傻事,還是說了什麼蠢話?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麼三流的整人計劃當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猛,而且毫無道理。
妯木然地坐在螢幕前發愣,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機會難得,要趕快想出更完美的節目企劃,然而思緒卻不停地飄到那個人身上。
——李霆慎是真的在追求她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他的確是在追求她。
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她的企圖,甚至完全無視內部同仁的眼光。
第一次,因為花束是快遞送來的,她還可以打哈哈隨便糊弄過去;但,第二次就不一樣了。
那家伙居然直接命令他的特別秘書,搭著電梯,直達節目部,光天化日……
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以毫無遮掩的聲量對著她說︰「楊小姐,這是李總經理送給您的。他還要我問您,今晚有空一起共進晚餐嗎?」
她听了差點沒昏倒。
他送來的東西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舉凡衣服、首飾、包包、巧克力,甚至連音樂盒都有。
總之,「楊郁嫻」這三個字瞬間在公司里爆紅,而她也成為八卦者人肉索的對象。
也因此,那些資深的組員們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對她畢恭畢敬,只要是她發落下來的工作,沒人敢再像以前那般懶散怠慢。
——對,她是希望獲得下屬的尊重,但她可不希望是靠這種方法來得到。這跟在後宮里受到皇上寵幸有什麼差別?
她非常明白,這樣的尊重只是假象,他們表面上奉承,背地里肯定把她講得低俗難堪。
所以她有些氣惱李霆慎。
是他讓她不得安寧,是他破壞了她原本單純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認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她。
不是嗎?稍稍用點腦子想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喜歡她?怎麼可能只是吃頓消夜、喝幾杯酒,他就願意這樣掏心掏肺、瘋狂撒錢來追求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什麼人?他是李霆慎吶!是女人都搶著要的李霆慎,可不是路邊那種沒人要的阿貓阿狗。
而她不是特別漂亮,也沒有身懷絕技,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這一天,他的秘書羅文仕又送來一只CHANEL的紙袋。
她已經連看都不想看那是什麼了。
莫名其妙!她身上穿的、拿的,明明都是平民雜牌,他干麼拚命送她這些貴婦名媛在用的東西?
「拜托,拿回去,我真的用不到。」她抬手擋著桌子,不讓羅文仕擱下。
「抱歉,這一點恕難辦到。」他露出得體有禮的微笑。
「為什麼?不就是拿回去而已嗎?」
「李總肯定會要我再拿過來。」
「……」她深呼吸,捺住性子,「OK,我不為難你,我自己送回去總行了吧?」
語畢,她怒氣沖沖地站起身,拎著袋子走出節目部,直接往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進攻。
她甚至沒有敲門。
「請你不要再送我這些東西!」一個箭步闖入,她開門見山地說。
李霆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哦?那你想要什麼?」他放下手中的鋼筆,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淡定地瞅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鬼了,有這麼難理解嗎?「你這樣一直、一直送東西過來,我很困擾,而且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李霆慎沉默了一會兒,「你看不出來我就是在等你上來?」
她愣住。
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他在報復她也說不定?那天晚上,她肆無忌憚地狠狠批評了公司、得罪了這位「鬼總」,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手段狠踩她的尊嚴,讓她的名聲在同事之間變得如此不堪。
就拿她的頭餃來說好了,從「制作人」變成了「李總的女人」,如此不堪的耳語,她如何能不發火?甚至還有人說她為了爭取預算,不惜爬上總經理的床,這什麼跟什麼呀?!愈想她愈氣惱,忿忿地走到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本來是想拍桌的,可是一想到再怎麼說他還是總經理,終究是忍住了脾氣。
「抱歉,我知道那天我說了很多不好听的話。如果得罪您,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小小的制作人計較,也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整我……」
「整你?!」李霆慎打斷她的話,擰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睇著她,「你從哪一點評斷我是在整你?」
「不是嗎?你讓我在公司里幾乎快待不下去!」她激動地說,剛才的冷靜已經不復存在,「你知道現在公司的人都怎麼看我?說我為了自己的節目,不惜用色誘你來爭取預算。你能明白我心里的感受嗎?!」
李霆慎微愣,這發展還真是令人意外。
事實上,他沒想太多。他這麼做只是單純想宣示主權而已,順便阻退一些「可能」對她抱有企圖的男性。
「好,我了解了。」他應了句。
這回輪到楊郁嫻傻愣。
了解?他了解了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會換個手法。」
「啊?」她張大嘴。
「既然你不想太惹人注目,我就盡量低調,直到你答應為止。」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等、等一下,答應你什麼?」她完全處在狀況外。
聞言,李霆慎直定定地瞅著她。
那灼燙的視線盯得她渾身難安。沒錯,他的確是「鬼總」,名不虛傳,光是眼神就足以讓人當場石化,簡直跟梅杜莎不相上下。
「真的這麼難懂嗎?」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愣,眨眨眼,「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露出了微笑,道︰「從第一束花開始,我就已經在邀請你跟我交往了。你還想拒絕我多久?」
楊郁嫻的腦袋短路了一會兒,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個訊息。
「你……是認真的?」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不要。」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對于她的拒絕,他不怎麼意外。
「因為我們差太多。不管是身世、品味、興趣……總之,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我並沒有預設你是哪種女人。」
「有,你肯定有。」不然他為何要瘋狂送她那些名牌貨?擺明把她當成了拜金女,不是嗎?
李霆慎索性閉上嘴,不辯了。辯贏了也沒有意義,女人的心不是辯贏了就可以得到。
他淡淡地吁了口氣,重新拿起鋼筆,目光回到桌面上的文件。
「我會繼續努力。」他道。
「什……」她愣住,簡直不可思議,「我剛說了,不可能。」
「我也說了,我會繼續努力。」他微揚唇角,淡定從容,「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認真,而且毫不在乎你剛才說的那些差異。」
她盯著他,知道今天要勸退他是無望了。
「好吧,隨便你,反正手腳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綁起來。」她不耐煩地嘆了聲。
最後,她留下那只精美的紙袋,道︰「以後,你別再送我這些了,我一個都不會用。」
撂下話,她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轉身掉頭就走,離開了這間寬敞豪華到近乎奢侈的辦公室。
她那被怒火燃燒的鞋跟聲響,漸漸遙遠、緩緩淡去,直到再也听不見了,李霆慎才抬起頭來,若有所思。
他情不自禁地盯著那只CHANEL紙袋。
其實,他送她的,幾乎全是鐘湄芳喜歡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是刻意要這麼安排,只是莫名地——想起了她的臉,便會連帶想起鐘湄芳的一切。
包括她的模樣、她的氣質、她的興趣、她的品味。
她的全部。
所以,他天真的以為,湄芳喜歡的東西,或許楊郁嫻也會喜歡,豈料居然踢到了這麼厚的鐵板。
念頭至此,他苦笑了聲。
罷了,就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繼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