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義大利羅馬
架著墨鏡的古昊書一臉不耐煩的站在一幢臨海小屋前,左手握著一張已皴成一團的紙條,右手按住門鈴,手指快速地按動。
那天離開萬鈞銀行後,他迫不及待的委托了征信社調查雷佑嘉及馮迪文的蹤跡,然而始終找不到雷佑嘉的下落,只知道馮迪文在義大利。
于是,他拋下了公務,趕來羅馬。
「等一下喔。」門內傳來一道爽朗的嗓音。
古昊書皺眉,這並不是雷佑嘉的聲音,也不是馮迪文的,所以里面還有其他人?
在他有所懷疑的同時,門被打開了,入目的是一張年輕的男性臉龐。
一抹怒火陡地于胸坎燃起來。
他下意識地視眼前的男子為雷佑嘉的秘密情人,無名火迅即于胸口猛烈地燃燒,讓他忘記自己這次前來是要問清楚六年前發生的事情經過。
「請問你找誰?」男子並不認識他,于是問。
古昊書沒有理會他,反而越過他,大步進入室內。
「喂,先生,你想干什麼?」男子愣住數秒才懂得反應,跟在他身後,試圖拉他離開。「先生,這是私人住宅,你快點離開!」
在兩人身高、體格懸殊的情形下,男子未能移動古昊書半分。
他猛地回首,男子幾乎是撞入他身前,看著男子揉了揉鼻頭,他臉色益發鐵青。「雷佑嘉在哪里?」
「呃?」男子頓了頓,神色有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將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古昊書冷笑。「雷佑嘉,你給我出來!別以為可以躲下去!」
他就知道她一定是跟著馮迪文!就算當初她也是受害者,可是她背著他跟別人胡來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原本在浴室的馮迪文僅圍著一條浴巾走出來,他看著古昊書,一手拉住男子,將之護在身後。
「古先生,請問你來這兒有什麼貴干?」馮迪文沒好氣的問。「我現在正在休假,如果是公事的話,你可以跟銀行的其他員工聯絡。」他剛才在浴室便听見了聲音,急忙走出來。
「雷佑嘉呢?!」古昊書看他衣不蔽體,怒火佔據了眼底,不止胸口,連喉頭都被濃濃的酸意侵蝕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找佑嘉的話,不好意思,她不在這里。」他說。
「她不在?有誰不知道你們的關系匪淺!」每次看見兩人親昵同游,他都心痛莫名。
「她真的不在。」他道︰「我以為佑嘉那天已經說得很明白,她跟我只是朋友關系,我們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喜歡的是男人,他才是我的情人。」他邊說邊將男子圈于身前。
古昊書幽湛的眼陣掠過不敢置信,只見男子臉頰嫣紅,一副不勝羞怯的模樣,兩人親密的姿態如同巨石一樣打進了心底,迸發出巨大的痛楚。
馮迪文是同性戀?那麼他和雷佑嘉的傳聞……不可能!這一定是借口,他們明明被拍下幽會的證明了。
「笑話!那你們的親密照片該怎麼解釋?還一起回你住的地方……那些……」他們親昵得有如相戀多年的戀人,她對他綻放美麗的笑容……若說他們並無私情,他絕對不相信!
「對啊,她是住在我家,不過那是因為她剛動了手術,怕家人擔心,才會在我家休養。」
「手、手術?」什麼時候的事?她的身體到底有什麼毛病?她看起來都很健康……不,每次見到她,他都會覺得她好像又瘦了一點,縴細的腰肢仿佛一折即斷。
他驀地想起雷佑樺的話……她為他熬壞了?
馮迪文冷笑。「她有胃潰瘍許多年了,本來只要多休息、按時服藥便能痊愈,可是她為了替你爭取最低的利率,只好拚命出差開發業務,好向董事會交代,同時又要應付你那些源源不絕的緋聞。她只是一個人,當然會累倒,最後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不得不進行胃部切除手術。她應該有打過電話給你,可是你不屑一顧……其實她早就可以和你解除婚約,還你,也還她自由,可是她始終不願意放手,因為她還是相信終有一天你會願意听她解釋,明白她對你的心意。」
電話?古昊書驀地想起他那次為德國的專案出了狀況忙得不可開交之時,有接到她的來電,只是那時他根本騰不出時間。事後他也有打電話給她,可是一直未能接通。
就在那個時候,她進行了切除胃部手術?情況……嚴重嗎?為什麼當時他不丟下工作去看她?那時……她明明那樣子哀求他,為什麼他連一丁點的時間也沒有為她騰出?
他明明都要動身前去找她了,怎麼最後還是選擇了工作?
馮迪文的話讓古昊書倏地意識到,雷佑嘉對他,一直都是認真的。
沒有任何的虛情假意,她對他付出了最真摯的情感。但他自從那天以後,一再否定她,認定她是個唯利是圖的女人,執著于她的欺瞞,為她的緋聞怒不可遏。
「在手術過後,她打算跟你解除婚約,可是你竟然邀請她出席周年宴會,她傻氣地再次對你產生了希望。結果呢?你卻用那些所謂的證據傷害她。」
馮迪文道︰「不過這樣也好,她終于對你死心了,你也得到了想要許久的自由,不是嗎?」
古昊書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他一直確信雷佑嘉參與了設計他,介懷她踐踏他的感情,認定她跟馮迪文廝混勾搭,對她利用他心生不滿,他才會以這種手段報復她。
然而,當所有人都告訴他,結果正是他渴望多時之際,他也同時被告知她同樣是受害者,她和他一樣,都被雷佑樺設計了,她跟馮迪文從來沒有任何私情,她甚至為了他差點連性命也不保!
在他認定她虧欠自己的時候,欠人最多的竟然是他。
「古先生,你現在知道佑嘉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是不是可以離開了?」馮迪文下逐客令。
古昊書離開了臨海小屋,抬頭望一眼天空,眼前掠過雷佑嘉的容顏。
他怎麼會忽略了她在宴會那晚的臉色有多差?以時間上來看,她是動了手術沒幾天便陪著他出席。
而他,竟然要她喝酒!所以那晚她才會在喝了一杯香檳後要求離去,繼而跟馮迪文于無人角落拉扯。
他怎麼會沒有留意到她的不對勁?怎麼只一心想著要報復她?
從六年前便一直承受傷痛的心窩,如今更是痛得不斷抽搐、顫抖。想起她那天是在醫院前公開與他一刀兩斷的,她定是因為胃痛而入院……
他到底做了什麼?
單方面認定她是個壞心眼的女人,對她的解釋向來嗤之以鼻。不記得從何時起,她已不再費唇舌解釋,只強調她才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而他,內心盡管痛苦,卻為了掩飾對她百般為難,旨在令她與他同樣受傷痛苦。
多年來,他對她冷嘲熱諷,她美麗的容顏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冷言冷語扭曲,他擅自認定那是因為她只視他為墊腳石,從沒付出真心,對她更是深惡痛但,這些統統都是誤會?
他深信自己被利用,無處宣泄的悶氣統統朝她傾倒,封閉了對她有過的意亂情迷,抹去對她的情感,費盡心思也要將她驅逐出他的生命,她的堅持得不到他的認同,反而給予他更好的借口,指她是個只看重名利的人。
他盲目地認定她與別人有私情,對于她從不解釋半句感到憤憤不平。事實上,就算她向他道明與馮迪文毫不相千,他也不會相信,因為他打從心底否定了她的一切。
因為,她讓他覺得喜歡上她的自己實在太愚笨了。
他自信有著看穿別人的能力,卻狠狠地栽在她手中,他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對待,只能以傷害她去撫平他心坎的傷口。
其實,他一直將她放在心內一隅。不然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打算解開兩人的纏繞?
一如好友所言,他可以單方面宣布解除婚約,然而他以不甘當壞人為由,死也不願松手,令兩人的關系陷入膠著狀態,進退不得。
表面上,他是不想承擔負心的罪,將責任推到她身上,實際上他並不願終止與她的糾纏。
而今,她主動終結一切,他才發現自己並不希望與她變成兩道平行線。否則,他為什麼要去找雷佑樺,又為什麼來義大利?
一開始,他只是想找到她,哪怕是身心俱疲,也要與她糾纏不清,因為他不容許她利用了他的感情,讓他傻氣地付出了真心,她卻能逍遙地與別人調情。
但……現在他才知道,她對他是真心的。可是,他卻親手將她這份心意打碎,讓她徹底地對他死心。
如今才想到要挽救,會不會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