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的是 第三章 作者 ︰ 席絹

每個月初一,是後宮所有妃妾聚會的日子。靜姝書館二樓的蘭馨閣,正是聚會的地點。

聚會的第一目的,當然是提取月例錢與布料香料等各種生活事物。由目前暫管後宮財務的詠主持、內務府的宮務總管負責發放,若哪個妃妾有額外的開銷需要,就必須當場提出,經過各宮同意後公開提取,待各宮室的宮女將月例錢簽字領走後,若無其它事情討論,通常就是閑散交談時間,各自聯絡感情。

不過,今日的聚會顯然是不同的,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因為——皇帝陛下居然親臨了!

正當討論的議題從月例錢轉向如何操辦皇帝選新妃的事情上時,甫下朝的紫光帝蒞臨蘭馨閣,驚得所有人不敢置信,全都渾渾噩噩地幾乎無法做出反應。驚喜交加的情緒甚至讓好幾個側妃淚滿眶,低低啜泣起來。

畢竟皇帝向來不輕易在白天駕臨後宮的!而國事繁忙的皇帝,每個月只見妻妾一次,誰也沒有特權例外。她們的共同夫君自從登基為帝後,再也沒有私人時間可以留給她們,各個都是香閨獨守,寂寞皆同。

能夠在白日見到帝王,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三個宮妃正妻平常還能借口以公事到上皇宮求見皇上,藉公謀私,一慰相思之苦。而沒有實權的側妃,每天活動範圍,只能是後宮與其他女眷游玩之處,絕對沒有機會與皇帝創造「巧遇」的場景。

整個日曜皇宮的廣大建築體,若從空中鳥瞰的話,基本上形成一個「日」字形分布。日的中間那一橫杠,正是上皇宮與下皇宮(也就是後宮)的區隔處。

沒有被皇帝賦予實權的側妃們,若想踏出後宮大門,穿過分隔著上皇宮與下皇宮的那道警備森嚴的門牆,前往皇帝所獨有的上皇宮的話,除非皇帝召見,否則就算插了翅也飛不過去。

倘若說正妃的直屬上司是皇帝,那麼側妃的直屬上司就是正妃。在等級森嚴的皇宮,斷不容許有擅自僭越的事情發生,否則後果是難以承受的,尤其紫光帝又是歷來最無法忍受後宮鬧事的帝王。

皇帝蒞臨,在一番拜見後,詠連忙讓出首位,移往右首第一個位置站定。

紫光帝在首座落坐,眼光公平的看過每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唇邊帶著淺笑,並沒有立即開口說話。

「皇上,今兒個怎麼想要過來這兒?您應當剛下朝吧?累嗎?」詠滿臉欣喜難以抑住,本身已經坐得最接近帝王了,偏還將身軀傾過去,近到都要不合規矩、引起其他眾妃側目了,卻還沒有節制。「來人,還不快快上茶!」一旁的侍婢伶俐的趕忙將上好的茶奉上,交由詠獻殷勤。

「皇上,這是今年的春茶,剛送進宮里來的。您趁熱喝。」

紫光帝點頭,啜了口,對所有人道︰

「都坐吧。」

眾妻妾依身分等級落坐。七人里,最勇于爭取發言表現的,除了詠外,不作第二人想。她向來就是眾妻妾里,性情最活潑張揚的人。她從來不掩飾對紫光帝天澈的愛意,不管人前人後,總是直接表現給帝王看,並且努力讓帝王眼中只有自己,一門心思向來都撲在讓自己成為人群中無法被忽視的焦點。

不過紫光帝雖縱容詠搶出風頭,卻沒有與之應合,對詠淺淺一笑後,目光轉向坐在左側第一位的明恩華身上,問道︰

「明夏宮,半個月前朕看到的那份童蒙文稿,是否編寫完成了?」

沒想到當時以為只是皇上隨口說出的話,竟一直被帝王記著。明恩華壓住心口的驚訝,語氣平緩道︰

「稟皇上,臣妾已經編寫完成。待這兩日最後修定完善後,即可交付文書館抄寫訂成冊。」

「很好。」紫光帝點頭嘉許。接著對所有妻妾道︰「各位愛妃,明夏宮編寫了一份童蒙教案,內容淺顯易懂,更易瑯瑯上口,最適宜用于幼兒初學。于是朕令明夏宮將教案完成後,交付文書館抄寫造冊予以流傳。」

是什麼了不得的教案值得皇帝如此重視,竟還明令造冊流傳?!

驚奇又微帶著妒意的目光一下子全射在明恩華臉上,深深打量著這個長相美麗,卻又不夠美到能在七個人里出挑顯眼的新婦。雖無法在容貌上月兌穎而出,竟能以才華博得聖眷嗎?才嫁進來兩年,就能被皇上惦記住了嗎?

詠美麗的唇角微撇,正要說些什麼,卻已有人搶先開口說了——

「真了不起啊,明夏宮娘娘真是好本事,想想也該是如此,畢竟明家專門出才女,是天下皆知的事啊。娘娘如此才華,恩雅妹妹可算是後繼有人了。」身為側妃之首的張妃,以與著她身分不符的語氣帶笑稱贊著。

張妃的年紀最大,打紫光帝一出世,就在一旁服侍著,是紫光帝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侍與女人。低微的出身讓她連當個側妃都極之勉強,幸而紫光帝長情,不止立她為側妃,更給了她側妃之首的名分。雖說是側妃,但地位頗為超然,連行事張揚的詠也不輕易與她為難。所以此刻即使說出這種已經算是僭越身分的話,也會被包容。

「張妃謬贊了,明夏宮不敢當。」明恩華淡淡應著。

「哎,臣妾這是景仰哪,哪敢是稱贊,請娘娘別多心了。」

「不會的,也不敢當。」不帶情緒的漫應,讓話題到此為止。

紫光帝淡掃了兩人一眼,不必看其他人,也知道大概月兌離不了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神情,即使掩飾了表情,也掩飾不了心情。這是後宮常態,太閑的一群女人,也只能這樣過日子了。沒當一回事的直接略過,徑自道︰

「如今朕有四名子女,皇長子予暉、皇長女予暇都已經進入儲英院與蘊秀院就讀外,六歲的予與四歲的予瞳,都正是啟蒙期。朕登基以來,一直忙于國事,卻也從來沒有忘記要將後宮職責做個明確劃分,也好各司其職、各安其位。如今正好趁著選新妃以及皇室子女教育等事,做一個處理。諸位愛妃皆各有所長,朕希望諸位的長才能夠有所發揮,比如明夏宮之才,正適合放于教育。」

向來性子比較清冷孤傲的金秋宮這時開口問道︰

「皇上,您莫不是打算讓明夏宮執掌蘊秀院,當個女祭酒?」

「唯才是用,有何不可?」皇帝似真似假的回道。

「這怎麼能成!」詠第一個月兌口驚呼。「如果皇上只是想找點事給明夏宮做,其實靜姝書館或者宮務府那邊都有不少事可以操忙。至于現在,皇上您看——」縴手指著右邊靠牆的書架上,那塞得滿滿的圖軸︰「這些都是這一個月來,我們收到的選妃肖象。我們三人得忙著篩選,然後下個月還得一一將入選的秀女給宣來後宮考核呢。這一忙,可說不準會忙到什麼時候。皇上怎好在這時候加重明夏宮的負擔呢?更何況明夏宮如此年輕,尚缺歷練,就算皇上看重明夏宮的才華,也不好這樣急就章吧?如果皇上認為蘊秀院需要個女祭酒,那些首領女官里應該有人可以勝任。」

「可不是嗎,那些首領女官可是詠娘娘這兩年來『獨力』煞費苦心培養起來的優秀女官呢,听說才華出眾到去選個女狀元都沒問題……哎,可惜自從五年前嘉德皇後大行後,咱日曜皇朝再也沒有辦過皇家詩宴、京華百花宴什麼的,自然就無從選出女狀元、女才子什麼的了。」張妃笑得很耀眼,語氣很誠摯,但說出來的話可一點也不中听了。

「張妃對那些首領女官還真是了解。本宮盡心盡力裁培那些女官,就是希望她們學有所成,能夠佐助內廷的治理。」

「是啊,有眼楮的都看得到詠娘娘有多麼盡心盡力,咱這後宮明明有三個宮主兒,卻只見詠忙進忙出的打理,從不假他人之手,真是太辛苦了。」

「能夠為皇上分憂解勞,是臣妾的榮幸,絲毫不以為苦。」詠暗自咬牙。

「是啊,這種辛苦,別人想求也求不來的呢。娘娘看來似乎不樂見這樣的『辛苦』被旁分,才會皇上一提起要讓明夏宮娘娘當女祭酒,就立刻反對。這應該是娘娘對明夏宮娘娘的體貼吧?真是教人感動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張妃近來心情非常不好,就是她刻意要與詠對干上了。

詠被張妃這麼一刺,臉色是氣到發白了,卻也沒有笨到當著皇帝的臉發作。她只是抿著嘴,直直望著張妃不語,神情又氣又委屈。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而且還冷了非常久。在場有身分開口緩頰的明夏宮與金秋宮都聰明的保持緘默,把一切交由聖裁,寧願承受可能的連坐處罰,也不想在這時出頭。

每一雙帶著懼意的美眸都忍不住偷偷覷向皇帝那邊,害怕龍顏大怒,卻更想知道皇帝會怎麼處理;面對這兩個向來甚獲帝心的妃妾,又會偏向哪一邊。

在這些忙著提心吊膽的人里,明恩華只是低垂著頭,把自己置身事外。這兩年過得太舒服了,從未有機會見識到後宮爭寵爭權的實況。而今,當皇帝開始打算確立後宮每個妃子的權責、給予管理內廷的權力時,爭端也就無法避免的產生了。

先前由于紫光帝太忙,內廷的所有事務沒有特別指定誰負責,一直都被詠理所當然的獨攬。雖說三個正妃都有權參與,但詠可不管這個,直接把所有事情決策完,再命人送到另兩位宮居蓋妃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吃定了明恩華的年幼,與金秋宮的孤芳自賞。

這樣的獨斷獨行,其他妃妾不是沒有怨言的,但苦于皇帝尚忙不出手來處理後宮事務。如今皇上已經決定做這件事了,詠當然要名正言順的得到主導內廷的權力。而同時,沉悶已久的張妃,又怎麼能甘于一個沒有實權的側妃之首?若不趁現在發難,藉此得到皇帝的賜權,以後也就沒指望了。

整個後宮,沒有太復雜,說穿了也就是詠與張妃在斗。她們嫁給紫光帝最久,從琉離王時期就斗上了,不過那時最受寵的是第一正妻明恩雅,比家世比才貌,都超過兩人甚多,所以兩人行徑也算收斂。但現在可不比以往了,明恩雅沒了不說,皇帝的兩個兒子正是出自眼前這兩位妃子的肚皮。人說母憑子貴,在皇帝面前說起話也有底氣了。

大家都在惴惴的想著皇帝會怎麼做。沉默的氣氛維持得太久,久到幾乎讓人窒息,連兩個惹事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太過了,超過皇帝願意忍受的界限。

紫光帝沒有勃然大怒,心底自然是不悅,但還不足以為這樣的事表現出大動肝火的神情。身為皇帝,沒有真正喜怒形于色的權利,在喜與怒的表現上,都必須出自精確的計量,並且達到目的。

確定沉默得夠久,已經足以讓所有妃妾警惕後,紫光帝語氣冷然︰

「朕一直以為諸位相處在後宮,應是平靜和樂才是,畢竟也不過七個人而已。不料竟非如此,一點小事,還是沒有定論的小事,就讓妳們兩人爭吵成這樣,這是身為後宮表率該有的表現嗎?」

「皇上息怒!」所有妃妾立即起身,而侍立在兩側的侍女早已害怕得跌跪在地上簌簌發抖不已了。

「朕何怒之有?眼下怒的,不是另有其人嗎?」淡淡的語氣。

所有人更害怕了,其中以張妃最為失態,奔跪向皇帝身側,顫聲道︰

「臣妾無狀,惹怒天顏,請皇上降罪!」

「張側妃何來此言?張側妃是群妃里年紀最長、手段最圓融成熟的人,又怎麼會有無狀的行止呢?」

「皇、皇上……」

「張側妃」這三個字,像巨錘捶向心口,捶得張妃魂飛魄散。側妃二字雖是她真正的封號,但一般人在稱呼側妃時,都會直接把「側」字去掉,讓名號听起來順耳些,連皇帝本人也是如此。而一旦皇帝把側妃這完整封號叫出來,就表示皇帝被惹得不悅了。

「除了叫皇上,就沒有其它的話了嗎?接下來該哭哭啼啼的要求朕做主才是吧?不然妳二人何須在朕眼前搬演這一出?」

「皇上息怒,臣妾知錯了……」詠嚇得臉色煞白,考慮要不要學著張妃跪到帝王腳下,以求得皇上原諒。今日這樣,果然是太過了!

紫光帝沒有給她們機會,他決定讓這些閑過頭的女人一顆心就這麼吊著。看向明恩華,下令道︰

「明夏宮留下。」然後看向所有妃妾︰「妳們,回各自的居所,自省三日。詠與張側妃禁足十日。這十日,內廷的事務由明夏宮、金秋宮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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