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拜金女 第十八章 作者 ︰ 子玨

這房子原來這麼大。

離婚已經整整一個月,蔡成寰恢復過往悠閑自在的單身男人生活,卻找不回過去的逍遙。

第一次覺得住屋很大很空虛,總感到心底有個地方空蕩蕩的。

他想,這就叫做「寂寞」吧。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在乎孤獨,在歐美流浪那段日子,他拋棄自己的身分,幾乎什麼工作都嘗試過,在巴黎面包店打工時偶然發現自己的天分,後來又去了紐約學了不少,最後回台灣確定自己想開一間甜點店。

窩在廚房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面對人群。

他就是孤僻,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也無妨。他習慣把自己跟他人隔絕開來,像個浪人,沒有歸屬,沒有家。

在台灣,他被當成外國人。

在英國,他還是外國人。

不管在哪里,他都被當成外人。

蔡成寰累了一天,回到家已經三更半夜,疲憊的身軀攤在客廳的躺椅上,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現一抹幻影。

他看見一個大月復便便的女子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也不怕著涼,筆電還開著,桌上、地板上到處是散落的文件,一盞微弱昏黃的小燈溫暖地亮著。

蔡成寰忍不住苦笑,看來他真是太累了。

他懷念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懷念她給他帶來麻煩、同時帶來溫暖的日子。

溫暖好像毒品,一旦上癮就難以自拔,讓人在失去之後深深懷念那種感覺。

我想她。他輕聲嘆息。

無可救藥的想念她,想要她回來他身邊。

是生病了嗎?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劃破寧靜。

他提不起精神接,可一看到來電號碼,他如觸電般,整個人驚坐起。

是張培湮,她打給他!

「喂?」他懷疑地開口,深怕又是一場幻覺——自從離婚後,他們兩人已經一個月未見面未交談。

對方深呼吸一口氣。

「你在家嗎?」張培湮小聲地問。

真的是她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她。

蔡成寰全身放松,又仰躺下。

「嗯。」他回應著,想象著在電話另一端的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她臉上的表情竟是意外的清晰,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你好嗎?」

「還好。你呢?」

「還好。」

普通客套的問候,接著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面對已經離婚的前夫,該做什麼?

張培湮沒有頭緒,感到喉頭緊縮,鼻子酸酸的,無言以對。

或許不該在沖動之下打這通電話。

她不想跟他走到這一步。

「我搬家的時候……有東西留在你家里。」

他聞言笑了笑。「你隨時可以回來拿,反正你知道備用鑰匙放哪里。」

「孩子好嗎?」

他愣了幾秒,像有點意外。

「想看他說一聲就行,莎賓娜在帶他。」他平常忙到半夜才回家,又一大早就得出門,只能休假時才有空去看孩子。

「有莎賓娜帶他很好啊。」至少比她這個失職媽媽好太多了。

張培湮安靜半晌,驀地像是隱忍不住,突然轉移話題。

「我告訴過你我爸爸因為吸毒、販毒去坐牢的事吧。」

這話題出乎意料,蔡成寰很訝異,仍默默聆听,或許這正是她打電話來的主要用意。

「上星期我接到電話,說他生病快死了,我隔天去看他,他已經死在病院,看守所的人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要我帶走。」她猛地停下話,好似這才恍悟打這通電話的緣由。

這些話她只能告訴他。

「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跟我說我女乃女乃珠寶盒的秘密,就是我一直很寶貝的那個舊盒子。原來盒子里有一個夾層,他在夾層里藏了一個小袋!」

「藏了一個袋子?」蔡成寰皺眉頭。

「我現在才知道當年他入獄之前把畢生為非作歹賺來的錢換成一顆顆鑽石裝在一個袋子里,就藏在我女乃女乃最珍惜的珠寶盒夾層內,本來可能打算等出獄再好好享受,結果沒機會了。」

「鑽石?」怎麼越听越像好萊塢電影情節?

「是啊,袋子里大概都是一克拉的鑽石,總共十二顆。」她輕聲說,不帶情緒。

他吹口哨,開玩笑地說︰「你不用要心機騙男人的錢,就已經是富婆了。」

對他的調侃,她沉默好一會。

「那不屬于我。」她語氣漠然地說。

蔡成寰感到驚訝,他以為她會很開心賺到一筆,特別是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金錢,但她的反應卻是……不關已事。

「我一直很恨我爸爸,從小就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一死,快點從世界上消失。我恨我是他的女兒,我恨我身上流著他給的血、他的遺傳基因,所有的一切我都恨透了,我根本不想當他的家人,可是他現在死了,他的東西還是只能留給我。」

蔡成寰一邊听,不得不驚嘆這巧合。他也是在最近解決和父親之間長久以來的痛苦牽扯,血緣的詛咒讓他們兩人都很難逃月兌,而他父親就在昨午搭上離台的飛機,也許要好一陣子才有機會再見面。

他有股沖動想對她吐露他的心聲,他想告訴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矛盾,她對家庭和家人的不舍、卻又想掙月兌的復雜感情,他可以懂她的一切。

也許她也能懂他,能理解他這個很難相處又孤僻的男人。

「我……」蔡成寰想說些什麼,可喉頭突地像被梗住,聲音就是出不來。

這一遲疑,也失去了吐露的沖動和勇氣。

「你怎麼了?」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的,張培湮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累了,想睡覺。」

她不禁蹙眉。睡覺?他不是一向睡很少,覺得睡覺浪費時間?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她模不著頭緒,試探地問。

沉默持續整整一分鐘。

「晚安。」他說,接著迅速掛上電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回來,回來我身邊。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攤回椅子上。

他說不出口,他憑什麼以為她會回來?

在她眼里,他不過就是一台活的提款機,她對他沒有感情,這次,他又打算用錢買她的人?

巷弄內一家居酒屋里,三個女人眾集在一起大肆慶祝,桌上擺了滿滿的美味菜肴。

吳秀美和範筱萍特地幫張培湮策畫了這場「離婚快樂」眾會,本來想在她坐完月子那天舉行,結果一直拖到她離婚超過一個月才有空團聚。

「恭喜你重獲自由。」吳秀美大刺剌地喝下一杯清酒,接著對張培湮眨眨眼楮調侃︰「現在可以開始物色新男人談戀愛了!」

還暗示店里某個年輕英俊的服務生,完全忘了自己做為人妻的身分。

後者沒啥表情,倒是範筱萍不滿地瞪了吳秀美一眼。

「湮湮才剛離婚,別亂說。」

吳秀美聳聳肩,自顧自地吃起下酒小菜。

範筱萍則舉起酒杯,開心地說︰「湮湮,你美夢成真了,我真替你高興。」

張培湮凝望著姐妹淘愉悅的神情,心情卻略顯復雜。

她們從高中就認識,彼此互相了解,而她愛錢的性格,以及想嫁給有錢人、賺一大筆贍養費的「夢想」,她們也一清二楚。

如今,她已經離婚一個多月,蔡成寰很大方,該給她的一點都沒少,完全不計較。

照理說,她應該很滿意,可心中隱隱然存在的空虛感是怎麼回事?

離開他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遺憾,像失去了什麼不該失去的東西,仿佛在懊悔錯過了什麼,這種前所未有的迷惘讓她越來越煩躁。

直到上星期接到父親的死訊,感覺更加強烈,她甚至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將心中的情緒宣泄而出。

掛電話的當下,她突然明白了。

她很想他,很想見他。

是犯賤嗎?她暗忖,想念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除了犯賤,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哇,這烏魚子好好吃。」吳秀美贊嘆道︰「吃起來有隻果的香味。」

「這家店的老板聘請了一個很厲害的日本師傅喔。」範筱萍開始描述起酒館的特色,還介紹起各式各樣的下酒菜肴,宛若老板娘。

「我想見他。」兩個好友聊著,吃得正歡騰,張培湮突然無意識地說出口,她們驀地全轉頭看她。

面對她們愕然的眼神,張培湮這才察覺自己的失言。

「他是誰?哪個他?」吳秀美納悶地問︰「男的?女的?我們認識嗎?」

她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眸,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範筱萍觀察她的臉色,揣測道︰「難道是……蔡成寰?」怎麼想好像只有他有點可能性。

「啊?」吳秀美因為覺得荒謬而笑出聲。

「怎麼可能?你是說湮湮離婚以後才發現她愛上蔡成寰?」

張培湮听了她們的討論,卻沒有否認,這令兩個好友更震驚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想見一個人就是愛上他嗎?看不到他會覺得寂寞,想要他陪在身邊,就是愛嗎?」

張培湮沒愛上過任何人,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陌生,陌生到讓她害怕,不知該如何面對。

原本她以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是錢,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擁有一切,有夠多的錢、有知心好友、能做喜歡的工作,人生至此圓滿。

結果,她還是貪心地想要多一點。

「說什麼傻話。」吳秀美吐槽她︰「想見他就去找他嘛,又不是生離死別,他人在哪里你一清二楚。」

「我不能去見他。」她搖搖頭說。

「為什麼?」範筱萍感到納悶,這個朋友向來是行動派,想到就立刻去做,這次如此猶豫迷惘,真的很不像她。

張培湮沉默半晌,淡淡地說︰「我不想被他討厭。」

她心知肚明蔡成寰討厭花痴女人,討厭糾纏不清的關系,他已經用金錢買斷跟她的關系,她憑什麼再去找他?他已經把她視為眼中只有錢的拜金女,怎麼可能會相信她對他產生真感情?

他只會厭惡她,以為她在耍心機,又想欺騙他,就是要討錢。

他已經不可能愛她,她實在無法忍受再被他討厭。

吳秀美和範筱萍面面相覷,感到難以置信,這年頭連高中生……不,恐怕連國中生都說不出這麼「純情」的話,更何況還是出自她們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在她心里向來是金錢至上,男人排最後,如今……

「你好不容易踫到喜歡的男人,就這樣放手,不會不甘心?」吳秀美同情地覷著她問。

連一句表白都不敢開口,這一點真不像張培湮的性格。

「我不敢告訴他我很想見他,是因為我還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她黯然嘆道︰「我想他,很想見他,可是我說不出‘你比錢還重要’這種話,這表示其實我還是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

一直以來,張培湮只把男人當作達到目的的「工具」,這是初次她把男人當成「人」,不知不覺投入感情,真誠的對待。

也或許因此,她才那麼害怕受傷,不知所措。

「湮湮,你不要對自己那麼嚴格。」範筱萍勸她︰「也不要想那麼復雜嘛,把你的心情坦率地告訴蔡成寰就好了,說不定他也喜歡你。」

是嗎?真的是她想太多嗎?

張培湮吐口氣,聳肩,故作堅強地說︰「沒事啦,我只是發發牢騷,一時神經錯亂,我才不在乎什麼愛不愛那種麻煩事呢。」她扯了扯嘴角,像在勉強自己笑,「對了,下禮拜你們都要來幫我加油喔。」

「加油?」吳秀美蹙眉。「加什麼油?」

張培湮從包包里掏出一張宣傳廣告紙,攤開在餐桌上。

「我要參加一項自行車比賽。」

「你?參加自行車比賽?」兩個姐妹淘同時驚呼,頓時引來店內其他客人的好奇注目。

「干嘛大驚小怪?」張培湮倒是挺淡定。「我平常就有在騎車啊。」

「欸,玩玩跟參加比賽差很多耶,」吳秀美調侃她︰「半途逃跑會很糗。」

「別瞧不起我。」她噘嘴,「我一定會騎到終點,絕對不半途而廢。」她握起秀拳,像要證明什麼似的。

吳秀美和範筱萍互相無聲地交換眼神,瞬間交流了一項共識——張培湮確實怪怪的。

她們認識多年,這是真正感受到她心底某處的蛻變,像出現一個讓她們很陌生的部分,而打開那部分的關鍵鑰匙不在她們身上。

或許,她們該想個方法幫幫這個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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