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
向隆錦陡然睜開眼,看清此刻身處的地方是自己的寢房,他回到向雲莊了。
還記得昏迷前,朱璇舞在他面前吐血昏迷的那一幕,驚慌的他不顧自身傷勢,急著下床找人。
「躺回去,別讓我說第二次。」房內傳來冷冷的低嗓,透著不容錯認的警告。
向隆錦循聲望去,坐在小廳的俊美男人正在沏茶,徐緩地替自己倒了杯茶,頓時茶香四溢。
「大哥,小舞她人呢?」向隆錦這會還真是不敢妄動,可仍心急地問著他掛心人兒的事。
「她中了毒,又動用內力,讓毒性更快游走她的五髒六腑,雖然及時送去找孫伯伯,但她的情況危急,雖可撿回一條命,但要解去她身上的毒必須花上一段時日,才可將毒素全數清除。日後調養身子,也得大費心神,才能回復到以前活蹦亂跳的模樣。」
向隆南本來就沒打算瞞他,遂據實相告,至少人還沒死就有救。
「小舞她為什麼會中毒?我一直守在她身旁,並沒有見到她吃了什麼異樣的東西。」向隆錦濃眉緊皺,對這一點深感不解。
「听說小舞身上的平安符藏有迷毒。據金菊解釋,平安符是柳玉真所送。柳玉真喜歡小舞,斷不可能害她,猜想定是她遭人利用,險些讓這平安符變成催命符了。」
迷毒無色無味,不易令人察覺。朱璇舞一直放在懷里,每日都聞著迷毒散發出來的毒素,加上催動了內力,更是讓迷毒迅速游走全身經脈,這些全是事後才知道的。
「我不放心小舞,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梅谷。」向隆錦一听之下,更是無法放心,掀被就打算下床。
「你若敢下床,相不相信我會先打斷你的一雙腿。」向隆南俊美的臉一沉,直盯著他的一雙腿看。
這會兒,向隆錦倒是不敢再亂動了,知道一向行事詭譎的大哥說到做到。
「大哥……」他無奈地輕喚。
「目前先療好自己身上的傷要緊,其它不必多想。難道你忘了孫伯伯的規矩嗎?他醫治人時,不喜歡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打擾,更何況有金菊隨身照顧她,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等到小舞身子好了,自會放她出谷。」
向隆南倒是頭一次見到一向嚴肅冷靜的大弟有這樣著急掛慮的神情,看來大弟對小舞動情很深。
向隆錦經大哥提醒,這才想起鬼醫在醫治人時的規矩,看來他只能等小舞身子調養好,出谷後才能見到她了。
「好個朱璇舞,在咱們向雲莊里吃了十五年的白飯後,搖身一變成了女子,把我們大家耍著玩。十五年這筆帳,可要好好的算算才行。」
從來沒有人敢騙他,且騙得那麼徹底,她還真是夠膽!
真正的朱玄武在五歲前曾和小弟一起泅水過,還一同沐浴,在大家的親眼見證下確實是個男孩。
這十五年來,他雖然覺得朱玄武的言行舉止少了男子氣概,較偏女相,但也從沒懷疑過他會從男子變成女子。仗著大家對他的信任和疼愛,騙了大家長達十五年,這筆帳可不能輕易算了。
「大哥,小舞她也是逼不得已的,你就放過她吧。」向隆錦深知大哥睚皆必報的性子,急忙先替心上人求情。
向隆南橫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怎麼?人還沒過門,就開始護著她了。大哥有說要殺了她或是對她不利嗎?」
等到你說了就來不及了。向隆錦在心底暗忖。
「這丫頭纏了你十五年,也騙了咱們向雲莊上上下下十五年來對她的疼愛。隆錦,咱們向雲莊可是從不吃虧的,這丫頭若是嫁進咱們向雲莊也罷,若是不然,這筆帳可就更難清算了。」
向隆南話說得明白,無論如何,都得把人給娶進門,否則就休怪他連同她害得大弟受傷的事一並清算。到時管她是郡主身分,一樣不放過她。
「大哥放心,到時我一定帶小舞親自到你面前賠罪。」
向隆錦明白大哥雖然記恨,但也十分護短,只要是一家人,大哥就算再記仇,也不會太為難對方。
「記住你今日所言。好了,給我躺回床榻上休息,娘特地交代我,必須看顧到你傷勢好轉,你別給我惹麻煩,我可不想听見娘在我耳邊叨念。」
他也很不想當牢頭,可受傷的人是自己的弟弟,他又不能狠心不管。
想到他重傷被抬回來時的模樣,娘親聲淚俱下,哭得有多傷心,要他好好看顧他這個大弟。
他當然知道娘親拜托他的用意,是因為兩個弟弟至今還不敢找死的違抗他的話,所以他這個重傷的人最好是合作一點。
向隆錦已听到想知道的事,再看向大哥隱忍不耐的神情,倒真的听話地重新躺了回去,眼下,他必須先把傷養好再說。
半年後。
午時,客迎來酒樓的生意一如往常,座無虛席。
灶房里,王大廚看著百鳥朝鳳這道菜,令他不由得想起某個人來,少了那個人,令他研發新菜的興致都沒有了,忍不住嘆了口氣。
「王大廚,快!夜香冬瓜盅、荷葉粉蒸肉、百鳥朝鳳,客人點的菜好了沒?」
阿力一踏進灶房,忙得昏頭轉向的他,在瞧見王大廚竟然對著菜發愣,急得叫嚷。
王大廚猛然回神,手上的大鏟趕緊揮舞,炒著客人指定的菜。
「快!大家快出來看!小王爺……不,是郡主回來了!」
劉掌櫃興奮地沖進灶房,對著忙碌的眾人喊著。
霎時,灶房眾人一愣,全都停下手上的工作,下一刻,全一窩蜂沖出了灶房,急著去看半年不見、令大家想念的人。
客迎來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負責駕車的高大男子小心地扶著走下馬車、身形縴柔的清麗女子。
清麗女子有雙清亮有神的眼眸,好奇地仰望著酒樓上懸掛的紅底金字牌匾,上頭寫著「客迎來」三個大字,對隨後下馬車的女子笑問︰「金菊,這就是你極力推薦的酒樓,里頭的菜色真的符合我的口味嗎?」
金菊點頭如搗蒜,拍胸脯保證,就怕她不信。
「郡主,這間客迎來酒樓可是你以前最愛來、幾乎每天都來這里用膳。」
「是嗎?听你這麼一說,倒真令我迫不及待想進去吃看看。」清麗女子揚眉,被她的話勾起興趣來。
此時,一群人全擠到了大門口,在瞧見眼前那張清麗的姿容,還有身著女裝嬌柔的扮相,全看得目瞪口呆。
「沒想到小王爺……不……是郡主,恢復女裝竟會這麼美。」
阿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雙眼,大嘆老天不公平。
男裝小王爺俊俏的扮相就已惹得眾家閨女春心蕩漾了,恢復女裝後,那清麗細致的嬌容同樣令人移不開視線。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還不快去通知二少,郡主回來了。」
王大廚一掌拍向阿力的頭,想到二少每日引頸期盼的郡主終于回來了,可得快叫二少來一趟才行。
「是!」阿力連忙拔腿沖出酒樓,急著趕去通知此時應該在錢莊的二少這個好消息。
清麗女子正是朱璇舞。目光一移,在瞧見一群人全擠到了門口,且對著她笑得一臉開心,她心里雖納悶,但禮尚往來地也回給眾人一抹笑。
「師妹,小心。」陸緯扶著她,在門口一群人驚訝的目光下踏進酒樓里。
「金菊,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麼和郡主靠那麼近?」
劉掌櫃將走在後頭的金菊拉到一旁,眾人臉上全寫著不滿,郡主身旁站的男人只能是二少,這個男人又是誰?
「唉啊,總之說來話長,郡主肚子餓了,王大廚你還不快去準備一些郡主愛吃的菜。」金菊一時也說不清,還是先喂飽郡主的肚子要緊。
「郡主,請來這里坐。」
劉掌櫃見兩人正打算坐在角落的桌位,快一步請兩人移坐到中央桌位,那是一直刻意為她保留的位子。
朱璇舞見他叫她郡主,看來他是認識自己的,金菊果然沒有騙她,她以前真的常來這里。
「你們客迎來有什麼好吃的全送上來吧。」
朱璇舞一落坐,雙眸便好奇地四下張望。這間酒樓的生意很好,希望真如金菊所言,菜色能符合她的胃口。
「郡主,王大廚已經在準備你愛吃的菜,馬上就送上來了。」劉掌櫃愈听愈覺得不對勁,雙眼銳利地直盯著她瞧。
「我喜歡吃的菜色?看來真如金菊所言,我以前常來這里用膳是嗎?」
朱璇舞好奇地看著雙目陡然大睜的劉掌櫃。
「郡主,你不記得了嗎?你不認識我了嗎?」劉掌櫃震驚地瞪著她瞧。
「不好意思,我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所以記憶全失了。」朱璇舞清麗的臉上揚笑,話說得雲淡風輕,似是十分看得開。
記憶全失!
劉掌櫃身後正端著兩盤菜的王大廚臉色變得跟劉掌櫃一樣難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王大廚,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菜送上桌,郡主肚子餓了。」金菊站在王大廚身後,提醒一臉驚訝呆愣的人。
王大廚被這一聲輕斥給拉回神,慌忙將菜送上,和同樣一臉驚愕的劉掌櫃離開,兩人腦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這下二少可怎麼辦才好?
菜肴陸續送上桌來,六菜一湯,光是看這色香味俱全的每道菜,就令朱璇舞食指大動了。
「快吃吧。」陸緯夾了塊炸佛手卷到她碗里,一臉溫柔地笑望著她。
「謝謝師兄。」朱璇舞端起碗來,咬了口炸佛手卷,雙眸一亮,滿足地笑開來了。
「看來這間酒樓的菜色很對你的胃口,金菊倒是推薦了個好地方。」
陸緯連忙多替她夾菜,光是看到她滿足開心的吃相,就知道找到了一間她滿意的酒樓了。
一刻鐘後,三匹駿馬先後趕到客迎來大門口,率先翻身下馬的男人有張嚴肅的臉龐,挺拔的身形站在大門口,一眼即看到坐在中央明顯桌位的人。
黑眸激動地注視著那張清麗月兌俗的嬌顏,除去她酒醉那一次,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身著女裝,竟是那樣嬌美。瞧她吃得開心燦笑的模樣,更是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劉掌櫃見到二少來了,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告訴他方才令大家驚愕的事,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直直走向朱璇舞那桌的挺拔身形。
「二少!是二少來了。郡主,向二少來了!」金菊站在桌旁激動地喊著。
正吃得十分開心的朱璇舞听到金菊激動的喊聲,好奇地抬頭,雙眸撞進一雙熾熱的黑眸里,一時竟令她移不開眼。
男人身後還跟著兩名男子,臉上全是驚喜,這三人到底誰是金菊口中的二少?
「小舞,你回來了。」向隆錦黑眸熱切、仔細地打量她。
半年不見,她清瘦了許多,變得十分縴細,好似風一吹就會被吹走。看來為了解去她身上的毒,令她吃了不少苦頭,一股心疼不舍狠狠地攫住他胸口。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誰?」
眼前男人有張深刻嚴肅的臉龐,令人望而生畏,看似不好親近。
朱漩舞在他的注視下,心底浮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令她一時之間說不清。
聞言,挺拔的身形一震,嚴肅的俊臉一沉,黑眸直鎖住她疑惑的小臉,沉聲低喝︰「金菊,這是怎麼一回事?」
向隆宇和趙崇站在向隆錦身後,听到朱璇舞疑惑的問話,全都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
「二少,郡主她中了迷毒。孫大夫說過,就算毒解了,中此毒者會留下後遺癥,那就是短暫失憶。听說小王爺在五歲時也曾中過此毒,最遲一年後,記憶自然會恢復。」
金菊無奈地將實情說出,看著二少震驚的神情,她也于心不忍。這半年來,她可是一逮到機會就向郡主提起向二少,希望她能早日想起兩人之間的事。
「一年後!」向隆宇倒抽了口氣。那不是還要等上半年的時間?光是現在看二哥嚴厲的神情,要他再等上半年,他懷疑二哥能忍得下去。
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緯直到此刻才明白,金菊帶他們來這里用膳的用意,他自然明白向二少是何許人,只不過——
「師妹,吃飽了嗎?我看你也累了,這一路上趕著回來,還沒讓你好好休息,就趕來這里用膳,我先陪你回王府休息。」陸緯含笑,主動地扶起她,打算帶她盡快離開。
「也好,我的確是累了。」
朱璇舞任由他扶著她的細肩,在經過向隆錦身旁時,手腕陡然被緊握住,她詫異地秀眉微揚,瞧著那張嚴峻的臉龐。
「向二少,你……」
向隆錦在听到她生疏的輕喚後,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倏地收緊。
她痛呼出聲,驚慌的雙眸對上一雙陰鷲的黑眸,心下一顫。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向隆錦黑眸痛苦地直視她陌生的眼神,還有那聲疏離的輕喚。眼看著她任由另一個男人親密地扶著她,他只覺得一股奔騰怒火流竄在他胸口,令他再也無法平靜。
「向二少,還請放手!」陸緯見狀,忙不迭地將朱璇舞摟入懷里,一手欲掰開他扣住她手腕的大掌。
「二少,你會傷了郡主的。」金菊在一旁看了,急得要他快放手。
「他會傷了她」這句話一進入他腦海,黑眸在瞧見她清麗小臉上浮現的痛苦神情,連忙放手,她一向最怕疼的。
「郡主,你沒事吧?」金菊看著已經瘀青的手腕,擔心地問。
「告辭。」陸緯摟著懷里的人連忙離開。
「二哥。」
「二少。」
向隆宇和趙崇擔憂地看著神情冷鷙的向隆錦,從未見過他這副神情,看來事情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