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永青火爆瞪視下,趙飛青的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趙飛青看了看手機面板上的電話號碼後,沒有立即接起,而是長長的「喲」了聲,才按下通話鍵。
「Hello,Johnson」
怎麼又來一個老外?趙永青與趙染青此時站在趙飛青身邊,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听到西洋名字之後,有點頭大的互相看了眼,只希望這回講的語言不是英語……很幸運的,是中文,但仍然無法從趙飛青的應答中獲得有用訊息。
「……我現在知道了……不,我非常驚訝啊,你听不出來可不是我的錯……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我怎麼會拒絕赴約呢……啊?這名字是……你給自己取的中文名……會不會太難寫了點?誰提供給你的?你確定那人不是在整你?……你早就已經成年了,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我沒意見,也管不著,自己努力就是了,你不用特意打電話向我報告——」
接著,趙飛青就沒有再說話了,手機放在耳邊好一會,然後拿到眼前打量了下,笑笑的對兩個妹妹道︰「手機還有電,那麼,就是我被掛電話了。」
「這個人是誰?看起來好像跟你很熟的樣子!」趙永青追問,擋住趙飛青,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架式。
「啊,是抓走郁騏的人,你可以稱他為綁匪。」
「什麼!」趙染青驚叫︰「是綁走你兒子的人?那你怎麼還一副輕松的樣子跟他哈啦一些有的沒有的?你瘋了嗎?!你兒子在他手上耶!」
趙飛青伸出食指搖了搖,說道︰「將人綁走,而不是直接殺害,就表示有所圖,在目的沒有達到之前,我兒子或許可能吃一些苦頭,卻不會有生命危險,你們別緊張。」
到底是誰的兒子被綁架了啊!該緊張的人是你好不好!在場的人早就都圍了過來,不用人維持秩序,全都安靜的听著趙家三姊妹談話。此刻听到趙飛青對他們的「安慰」,都產生一股想掀桌咆哮的沖動!
趙飛青是在場最冷靜的人,仿佛被綁走的不是她兒子似的。這種近乎冷酷的冷靜,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為之膽顫心驚,突然覺得這幾天以來,自以為逮住了趙飛青的弱點,而任意對她要求東要求西、在言語上更沒少了冷嘲熱諷,對她這個被剝奪了幫主大位的大小姐,就當成一只落水狗欺負了,反正正處于弱勢的她,也不能反抗不是?
但現在,大老們發現自己錯了。趙飛青即使不再擁有赫澤幫少幫主的身份,對趙家來說,也只是個毫無權力的趙家大小姐,但她本身具備的危險性並不因此而減少……這個人,可是在國際佣兵界討生活的猛人呢!這個被刻意忽略的認知,突然深深釘入所有人的腦海里,形成一抹隱隱的懼意……趙飛青就算發現這些人心底微妙的變化,也不會放在心上,只道︰「我兒子如今的價值就在于他身上有著鎮幫令的下落。你們還是想想在台灣可能對鎮幫令有興趣的人還有誰吧,如果你們希望趕在別人得到之前先行得到的話。」
「對鎮幫令有興趣的人,或許你比我們更清楚吧?」趙永青從來見不慣長姊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什麼都在她掌握中一樣!
「啊,大概吧。」趙飛青想了下,點頭。雖然多出了Johnson這個意外,但其它都沒有月兌出她所掌握到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何不直接跟我們說說?為何還要我們浪費時間去查?」趙染青質問。
趙飛青好笑地道︰
「都讓我這個外人幫你們把活兒都干完了,豈不是讓你們怨我不給你們大展身手的機會?」
「這可關系到你兒子,你能撇清到哪里去?」
「若不是為了我兒子,你以為我會站在這里跟你們窮攪和?」這些人既想拉攏她,又怕她也存著奪取赫澤幫的賊心,更怕她伙同別的派系來跟她們作對……這種成天活在憂慮里的生活,虧她們還能樂在其中,斗得日月無光。
算了,現在沒空陪他們演大戲。越過趙永青,她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你去哪里?」趙永青叫道。
「還能去哪里?」趙飛青語氣里帶著點蕭索,很輕的嘆了口氣之後,走人了。
問題是,到底是去哪里啊?不說清楚就走人,這太過分了吧!吊人胃口也不是這樣的啊!一群人狠狠瞪著趙飛青的背影,只敢在心中抗議,卻不敢跳出來阻止她離去。
算了,反正她不重要。只要趙飛青別來阻礙她們取得赫澤幫大位,其它什麼都不重要!趙永青在心底咬牙著,然後招來三妹與心月復,開始討論起如何因應金郁騏被綁架所可能造成的後果。列出對手的名單、派人出去查探……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鎮幫令落入別人手里。
走出赫澤幫大門時,趙飛青抬頭看著沒半顆星星的夜空,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後,嘆了口氣。
看來今晚是不可能睡個好覺了,得好好準備準備,見兒子去。
唉,兒子太多,實在是很麻煩的事呢。想當年她老娘連嫁了兩任老公,就為了拚命想生個兒子出來,卻是怎麼也沒能如願,直抱怨老天爺對她很有意見……現在想想,這是老天爺對她的厚愛吧?兒子這種動物,擁有了才知道自己命有多苦、上輩子到底欠了多少債。
瞧瞧她這一把老骨頭被兒子拖磨得……唉。
「嫻,你醒了?」一雙溫暖而熟悉的大掌輕輕揉撫著她兩頰,將她喚醒。
奉嫻覺得很不舒服,只是微微轉動下了頸子,就產生了暈山路的效果,整個胃袋都在翻騰,酸水不斷往喉嚨冒……「嗯……」她的回應像在哀鳴。
「來,喝點溫水,或許會讓你覺得好一點。」
一杯水湊在她唇邊,她皺著眉小口小口啜飲著。眼楮有點畏光,才張開了下,就趕緊閉上。小手下意識的抓緊金郁騏的衣擺,在喝了半杯水之後,才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順利發出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只是挨了兩拳。」很輕描淡寫的帶過,手指小心掠著她額前的發,將頭發往後撥去,好讓大掌可以準確測量她的額溫。「現在覺得怎樣?頭暈有沒有好一點?」
「好些了。」她抬起一只手蓋在他貼在她額頭上的手掌上,問︰「我睡多久了?」
「你睡一夜了。現在是早上十點,想不想吃點東西?」
搖頭。「現在吃不下。能跟我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簡單的說,我們被一個自稱是我弟弟的人給綁架了。那個人叫趙麟,確實跟我長得有點像,不過他是混血兒,中文講得怪腔怪調,就跟一般的老外一樣。」
「那個弟弟……是怎麼回事?算了,那不重要。」奉嫻搖了搖頭,突然想到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他為什麼綁架你?」
「根據我的觀察,他私底下應該是跟我的四姨結盟,目標也是那個鎮幫令牌,他想得到赫澤幫……」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麼,思索了起來。
「你四姨?你肯定嗎?」
「這里是我四姨名下的別墅,我剛才確定了,正是位于郊外溫泉區的那一幢。」
「你怎麼會知道你四姨名下有什麼房子?」
「我表妹曾經招待我來這里度假。」金郁騏微笑道︰「也幸好是被綁來這里,換作別的地方,我就沒辦法確定了。」
「你覺得事情並不太糟,是嗎?」
「嗯,他們只是想要鎮幫令。」他將她一只手包在雙掌里,安撫著她。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嗎?」沉吟了一會,奉嫻突然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問?」帶著點好奇的聲音。
「因為……」已經不再感到那麼暈眩的奉嫻小心張開眼,直直望進金郁騏的眼中,說道︰「我突然不能確定你現在是誰。」
她看到金郁騏的瞳孔驀然一縮,溫柔的臉色盡斂,只剩下嚴肅,定定盯視著她,帶著一點怒意質問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現在是金郁騏,還是金公子?」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我很認真。」奉嫻正色道。
「奉嫻!我是誰?我會是誰?我這樣還能是誰?你竟敢認錯!」他低吼,徹底被惹怒,眼中帶著受傷的神色,像在指控她的背叛。
奉嫻捧著他臉,沒有跟著他火大的情緒起舞,只問道︰「從昨天晚上我們被擄來之後,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嗎?」
「我當然很清醒!那個白痴被揍了兩拳就昏倒了,我接手之後,就一直清醒到現在!當他們試圖對我解除催眠,讓一票混著道士、神父、心理醫生的神棍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將計就計的佯裝恍神。但是!我很確定即使在那個時候,我都是清醒的——我是你的男人,不是你那個白痴老板!」
奉嫻輕道︰「你太激動了。這真是奇怪……」
「奇怪什麼?我並不覺得!還有,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你會認不出我了?你!」
她用力抱住他,以唇吻住他的激動,試圖讓他冷靜一點。在奉嫻百年難得一見的主動之下,暴走中的噴火龍總算暫時被按捺住了。
在熱吻尚未失控到轉變為滾床單的激情時,奉嫻很理智的結束掉它,搶回自己小嘴的自主權,對還想湊上來糾纏的他道︰「記得嗎?當年你以為自己將要被消滅掉時,也是這樣激動的,一點點對你的否定,就能讓你暴跳如雷。」
「那不同,我現在生氣是因為你竟然……」
「一樣的。」
「哪里一樣?!」金郁騏覺得此刻奉嫻沒道理的堅持,真是不可理喻!
「或許昨天晚上他們對你所做的催眠解除是有效果的。還有,另一個可能性是……金公子已經能察覺到你的存在了,他現在沒有出來,卻是醒著的,所以他的意識會影響到你,讓你的表現會有點像他——」
「不可能——兩種都不可能!」
「郁騏,你試過跟金公子溝通嗎?」
「沒有,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你是誰?
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說話聲令心情無來由煩躁不已的金郁騏再也發不出聲音,整個人猛地楞在那邊,一時竟動彈不得!
「郁騏?」
呆楞了許久許久之後,決定面對現實的金郁騏一手撐住額頭,閉上眼,咬牙對奉嫻道︰「他正在對我說話,在腦子里。」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里?好奇而帶著點不悅的聲音。
——這是我的身體,你才是不應該存在的那一個。冷漠的聲音。
——這是無禮的指控,請你慎言——金公子有些生氣了,但向來要求自己隨時注意保持優雅的人,自然不會口出惡言。
——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什麼德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冷哼——你這個人……究竟在胡說什麼!金公子從沒有被這麼無禮的冒犯過,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听著。在我出現的時候,你最好安靜睡著,不許企圖偷听,那麼我們還有和平共處的可能。原住民金先生才不管長期住戶金公子現在的心情如何,居高臨下的說著他的決定。他不喜歡被偷窺的感覺,所以當他醒著時,金公子就不應該有意識!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金公子努力壓制怒氣,試圖跟這個野蠻無理的人以文明的方式好好講講道理。
但顯然人家並不給他機會,一點也不想听他廢話要求你這顆裝滿稻草的腦袋去想清楚我在說什麼很難,所以我不為難你,你只要照做就好!。理所當然命令的口氣。
你憑什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你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身體里,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蠻橫的對我下命令,說著一些我听不懂的話……啊!一定是解除催眠的關系,對不對?Fly跟我說過,我身上的催眠效力只到我三十歲!然後我身上可能會產生一些變化,這些變化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人來解除催眠將可能的傷害降到最低——你就是那個「變化」對不對?我身體里產生了一個虛假的人格……不,應該是說,我的神經受到損傷,所以有人格分裂的傾向;但這都是假的,你只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人格、催眠術的後遺癥……金公子發現自己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麼好用過竟突然間一路暢通了起來以前就算抓著一些線索,也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總是有踫壁的感覺,東想西想,都只得到「此路不通」的結果,所以養成了他凡事不多想的樂天性格。
現在,不一樣了,他竟然可以推想出很多事,並將前因後果給串連起來!
如果意識是像身體一樣實質存在的東西,相信此刻金公子一定在被揍成豬頭之後,一拳掄飛成天邊閃爍的一顆星星……從金先生周身散發出來嚇人的狂暴氣息里,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正在上演單方面殘殺的暴虐小劇場。金公子很明顯感受到他「幻想出來的人格」現在的心情極度不爽;而那種強烈的怒火,竟然讓他不由自主的跟著煩躁起來!他是個脾氣溫和的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生氣到怒不可遏、幾近失控的程度,這情緒對他來說,太過激烈了,于是他下意識的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渾身散發虐殺氣息的金先生,滿心沸騰的怒火,竟一點一滴的消停了下來,就像一顆被吹脹到極致的汽球,在即將爆炸之際,被悄悄扎了一個針孔大的小洞,然後,就漏氣了,就焉下來了……這是,心電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