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的苗秀芝有點腰酸,她不敢有太大動作,只稍微伸伸懶腰,輕吸了一口附著在大闊葉樹的蝴蝶蘭香氣,在樹下待了一會享受涼風拂面,感受身心全部放開的自在輕松。
驀地,她神色一凝,似乎听見狗吠聲。
懷孕之後她特別敏感,嗅覺、听力比以往靈敏,但反應卻遲頓的成反比,明明早已听到、看到、聞到了什麼,卻總是來不及反應,只能愣楞的看著大狗直沖而來。
吐著舌頭喘氣的聖伯納犬狂奔過來,龐大的身軀跑得很快,見到女主人很興奮的在她腳旁歡蹦。
「你去看婦產科?!」
看到祈煜翔震驚不已的錯愕表情,苗秀芝一點也不意外他會出現,這些日子他就像多多身後的狗尾巴,老在她周圍轉,不管她趕了他幾回,他走了又來,有時還會偷偷跟蹤她,看她在做什麼。
他以為她沒瞧見,其實她看得一清二楚,那麼笨拙的躲法根本是欲蓋彌彰,眼角一瞥就盡入眼簾,她只是懶得拆穿他。
「嗯。」不想說的話她省略,省話阿姊。
「你……你懷孕了?」他問得小心翼翼。
「嗯。」不必瞞他,瞞也瞞不住,一查便知。
「幾個月了?」他嘴唇微顫。
「十周。」快三個月了。
「我的。」他很肯定。
「不是你的。」億萬分之一的小蝌蚪真的不算什麼,媽媽的功勞才最大。
一句「不是他的」讓祈煜翔的小宇宙瞬間爆發。「誰說不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不是會劈腿的人,這是我的孩子,我的、我的,就算你氣我、怪我、怨我、恨我,想欺騙我也改變不了事實,我的還是我的!」
「汪汪汪!」看到男主人大吼大叫的揮舞雙手,多多朝他直吠,前肢低伏做出攻擊姿態,以為他要傷害女主人。
苗秀芝氣定神閑的含了一片維他命,微酸,「冷靜點,不要激動,小心多多咬你。」
他看了一眼自家養的狗,很不淡定的瞪著她。「你又想放狗咬人了?這次沒門兒!多多是我養的狗,他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要是還咬我就是條笨狗,他跟孩子一樣都是我的。」
「狗像主人,果然沒錯,笨人養笨狗。」她做了個手勢,拍拍聖伯納犬的頭,他乖巧的跟在她身側直搖尾巴。
「芝芝,你懷孕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要不是我發現你從婦產科走出來,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讓我不曉得我有個孩子?」他表情有點悲傷,像被遺棄的流浪犬。
他要傷心自責是他的事,她照常雲淡風輕。「孕婦的忘性大,老是落東落西的,不小心忘了某人也是常有的事,不過也不是很重要,忘了就忘了,反正你要他在的時候他永遠不在,多他、少他又何妨,人不會少了誰就活不下去。」
听她用已經不在乎的輕聲形容他的頻頻失信,祈煜翔心如刀割。「芝芝,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女人如果不想給男人任何機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自己解決,無關堅強或軟弱,是心態,就像你硬吃下的青椒和青花椰菜,沒人逼你,出自你的自願。」牛不喝水還能壓著他的頭逼他喝嗎?
這席話讓他豁然開朗,眼中陰霾散去,還諸清明,徹底了悟一件事。「芝芝,我不會再犯錯了,我分得清誰對我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因為我懷孕了?」她澀笑。
「不是,因為我愛你,我愛得不能失去你,沒有你的日子我就像活在黑暗里,找不到一絲足以倚賴的光亮。」他伸手擁住她,深情告白。
「高茵琦呢?」他的愛她听太多了,已經麻木。
苗秀芝並未回應他的深情,她只是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任由他抱著她,平靜如水的眼眸毫無波動。
「她不會是你我之間的問題,就如你所言,女人如果不想給男人機會,不論什麼事都會自己解決,你辦得到,她不可能做不到,她不是我的責任,我也不會照顧她一輩子,她必須學著獨立。」失而復得的心情轉折讓他語氣變得強硬。
她苦笑著嘆了口氣。「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小孩還是有差別的,假使我今日肚子里沒有這塊肉,你敢斬釘截鐵說得這般堅決嗎?怕是又要我體諒,成全你的英雄主義。」
心軟不是病,卻是附骨而生的絕癥,無藥可救,他能如此的果決,毫不遲疑,到頭來還是孩子的因素。
「自己的小孩當然比較重要,這是人之常情,難道你看到自家的寶貝被別家的壞蛋打了不會想打回去?我們的寶貝一定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孩子。」他不否認自己藏有私心,誠實坦白最愛的自然是自己的骨血,那是一種無與倫比又奇妙的血脈相連,他是父親。
苗秀芝忽生惡整他的念頭。「好吧!我不騙你了,其實我沒有懷孕,孩子的事當然是子虛烏有,我到婦產科檢查是經期不順,內分泌失調,你看我的臉是不是腫了很多?那不是胖,是虛胖,水腫造成的。」
「什麼,沒有孩子?!」他驚喊,臉上表情因驚愕到失望,而後是空歡喜一場的落寞。
「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們始終還是跨不過那條線,好聚好散,就這麼散了吧!」她實在不想再看他匆忙離去的背影,每一次的離開就帶走她的快樂,多來幾次她不曉得還能剩下多少快樂。
抱歉,下一次再補償你,茵琦學妹跌倒了,我送她到醫院。
你先去,我一會就趕上,情人節大餐嘛,說什麼也不能遲到,但菌琦學妹肚子痛,我去看她有沒有事。
芝芝,又要你等我一下了,菌琦學妹要去產檢,她怕人笑話她不檢點,要我陪她去。
我不是故意要晚到,剛離開公司時接到菌琦學妹的電話,她肚子的孩子想吃小籠包,我繞路去了一趟鼎泰豐,本來也給你買了一份,但被茵琦學妹吃了……
茵琦學妹、茵琦學妹、茵琦學妹……不斷在耳邊響起的「茵琦學妹」像個甩不掉的魔咒,一步一步將她吞噬。
苗秀芝回想著過去的種種,她爭不過的不是高茵琦可笑的心機,而是男人的「理所當然」。
「不行,我不放開,我也不要好聚好散,你是我的!我們是相愛的,為什麼要為不相干的人分開?我要把你緊緊綁在身邊。」他雙臂使勁的抱緊她。
「孩子……」她想說放松點,別傷到月復中胎兒,但是祈煜翔任性的越抱越緊。「去他的孩子!我們自己生,生十個、八個都成,走,我們回去‘加班’,我天天播種,天天耕種,不信十個月後拚不出一株小豆苗。」他要以實力證明他不是無卵雞,要孩子還不簡單,播種就好。
「可是如果高茵琦又打電話來,說她好像要流產了,你該怎麼辦?」人命關天,他仍不會袖手旁觀,心腸太軟是他一大弱點。
「絕對不去,我只守著你。」要是再被她跑掉了,他要上哪找她?她絕對有本事躲得他找不到。
大話不能說得太快,會有現世報,祈煜翔話才說完,熟悉的手機音樂鈴聲再度響起,低啞的女歌手歌聲撼動人心,卻帶給眼前兩人步步逼近的驚悚感。
來得好巧,裝了衛星監控嗎?
雖不中,亦不遠矣。
高茵琦私底下買通了祈煜翔公司的員工,不論他去了哪里都會立即回報,還讓人在他的手機上裝了追蹤器和監听系統,他的一舉一動她都了若指掌,逃不過她耳目。
更甚者,她以此挑撥他和女友的感情,不費一分氣力的破壞,短短幾句話便讓他深信不疑。
「別看我,接呀,茵琦學妹又要騎士騎快馬救援了。」她語氣有點酸的嘲弄,將腰上的手臂扳開。
祈煜翔怎麼也不放手的在她唇上一啄,按下通話鍵接了高茵琦的來電。「不管你要說什麼都沒空,我和女朋友忙著做人,十個月後再打來。」沒有一句廢話,「來」字一落下也切斷通訊。
「你還是可以去,不用顧慮我。」她聲音很輕,宛如飄在雲霧里,不抓緊便會隨風而去。
他俯身吻著她頭頂。「對誰都能狠心,唯獨對你不行,我愛你,我要你快樂,我要我愛的芝芝天天都笑著對我說‘我也愛你,笨蛋’。」
「笨蛋……」真是有夠笨的,她怎會愛上一個心太軟的男人?「放手,你抱太緊我會胸痛。」
「那這樣呢?」他稍微松松手臂。
「你這樣要讓我怎麼走路?」鬼附身的走法讓她挺為難。
「大不了我抱著你。」他作勢要將人打橫抱起。
「不用了,我自己走。」她拍開他的手,朝聖伯納犬一拍手。「走,多多,回家。」
似乎很高興的大狗上下蹦跳,舌頭一吐舌忝著女主人的手,看得祈煜翔好不羨慕,恨不得和他交換位置。
「對了,我跟我爸說好了,孩子姓苗,以後他要拜我們苗家的祖先。」她故作隨意的一提。
「蛤?」不是沒有孩子,哪來的……等等,她騙他?!
「還有,我爸說要揍你一頓,皮繃緊一點。」她爸爸太疼女兒了,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
「等一下,李文雅說的‘第三者’,還說已經帶回家給你爸媽看過,非常受到歡迎,指的是……」他呆呆傻傻的看向她平坦小月復,嘴角慢慢上揚,欣喜若狂的傻笑。
苗秀芝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