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與剎睨著她瞬間慘白的臉,哼笑了聲。「你得把話說清楚,這樁婚事是皇上指婚的,不是本王要來的。」
「就算如此,四哥也不該迎娶甄媚為正妃!盛蘭是你當初向父皇央求指婚的,只要你端出這件事,這正妃一位就不該讓給甄媚!」華與剴揚聲道。
「定國公都沒說話了,哪有你置喙的分?」
「盛蘭呢?你問過盛蘭,告訴過盛蘭你的決定了嗎?」
「盛蘭盛蘭!盛蘭是你的誰,能讓你叨念個不停?!」他微動氣,眸染肅殺。
「就憑我和盛蘭一塊長大,咱們親如兄妹!」
「親如兄妹?」華與剎搖頭失笑。「誰家兄妹像你們這般熱情,手牽著手,眉開眼笑……簡直就是眉來眼去!」
華與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抹黑他倆。「四哥故意曲解我和盛蘭之間有曖昧,好啊,既然四哥只欲迎甄媚為正妃,尚未打算給盛蘭名分,倒不如讓給我!」
「做夢吧你,本王穿過的破鞋,寧可丟了都不會給你!」
尚在錯愕之間的竇月芽被華與剎這句話給罵得回神,難以置信地瞪向他。
「四哥!!」
華與剴氣不過,一個箭步向前,豈料她的動作更快,沖向前賞了一個響亮的巴掌給他,華與剎迅地攫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她痛哼出聲。
「四哥,放手!」華與剴伸出手。
「滾開,這是本王和盛蘭之間的事!」華與剎一把將她扯進懷里,迅地退上一步,眸色陰冷地道︰「賜三,往後沒有本王允許,不準八皇子過府拜訪,送客!」
「四哥,你不能這麼做!」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由得著你置喙?」話落,他硬拖著竇月芽離開。
「四哥!」
竇月芽回頭,看見卓凡和卓勒圍住了華與剴,她想要擠出一抹笑,讓他別擔心,可是她真的做不到。突來的變化,她還來不及消化。
原以為這滿廳的喜字紅帳是為她準備的,豈料他要迎娶的人竟不是她……他怎麼可以如此?!她說過,他只能有她一人!
來到蘭苑,華與剎將她扯進房內,重重將她摔在床榻上,隨即動手解著衣袍。
「你要做什麼?」她掙扎著爬起身。
「你說呢?」眼見她跳下床,他長臂一伸,再次將她扯回床上強壓住。
「滾開!」她吼著,用盡氣力,卻動搖不了他半分。
「你敢叫本王滾?!本王還沒治你剛剛打了本王一巴掌的罪!」
「打你一巴掌剛好而已!「」你憑什麼?「
淚水在眸底打轉,她命令自己不準在他面前掉下淚。」也是……我不過是王爺穿過可丟的破鞋……我憑什麼?「
他怒瞪著她,半響才啞聲道︰「本王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被激得一時口快。
「你心底沒這麼想,會說出這種話?」她哼笑了聲,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悲。
她近鄉情怯,滿心為他患得患失,乍見紅帳就以為他是在打理兩人婚事,豈料竟是笑話一樁,一切是她自作多情。
「誰要你和與剴卿卿我我?你拉著他,他握著你的手……你把本王當什麼?」
「你又把我當什麼呢?」她笑得苦澀。「你都要娶別人了,你又憑什麼管我牽了誰的手?」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他撇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們之間不會變。」
「可我說過我不與人共享你!」
「本王不會踫她。」
「誰知道呢?難不成要我跟在你的身邊,監視你是否牽了她的手,模了她的發,甚至是爬上她的床?」
「本王可以允諾你,只要你答應本王,從此以後不再和與剴見面!」
竇月芽定定地看著他。「如果我不答應呢?」
「後果自負。」
「你要殺了與剴嗎?」不用他回答,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面對他的沉默,她笑得悲切。「為了皇位,你真的可以泯滅人性連手足都殺?」
「只要你答應本王不見他,本王可以考慮不殺他。」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不可能再退讓。
「不殺他,幽禁他?那跟殺了他有什麼不一樣?」竇月芽想笑,淚水卻滑落。
「別拿我當借口,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除去他。」
華與剎沉默,等同默認。
「你用那些染上馬瘟的馬替你鋪好回京的路,除去五皇子,引誘二皇子造反,一切皆如你的算盤,接下來呢?殺光所有手足,你登上帝位,就真的快樂嗎?
華與剎沒問她為何知曉內情,因為這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登上帝位,那是本王不變的路,誰都不能阻止,但本王說了,只要你大牙不再見與剴,本王可以……「
「你知道嗎?你這種說法簡直就像個幼稚的娃兒。」竇月芽不懂,不能理解他的心怎能扭曲到這種地步。「你提出交換條件,代表著你沒自信……你為何對自己沒有自信?我說過了,我對與剴就像對自己的手足,我想他,就像我思念家人……你沒有能夠思念的人嗎?」你無法理解我的感受嗎?
「沒有。」他冷聲道。
什麼叫做思念?她不在身邊只會教他焦躁不已,教他無心思面對朝中變化,讓皇帝老頭有機會將甄媚指給他,要是在這當頭抗旨,只會牽累她……他還能如何?
曾經,他為她打消了奪位的念頭,可事實上,就算他放棄,這場宮闈戰爭依舊會牽扯著他,一旦他被擊敗,她又該如何是好?!
「你好可悲,連個思念的人都沒有。」所以,分隔月余,他不曾思念過她……
也對,他忙著成親,忙著走登基之路,哪有閑暇思念她?
「住口,不準說本王可悲!」他俯身欲吻她,卻見她別開臉,他更怒,「不準拒本王!」他強吻著她,像是急著將堆積在體內的不知名情感宣泄一空。
他在京城,她在回京路上,他滿心擔憂,所以派了麾下最強的一支騎軍隨行保護,一再派人確定行蹤,確定她安好,等著她回京。
確定她回京,他高懸的心才總算放下,于是他提早回府,滿心歡喜她的到來,豈料卻見她那般愉悅地牽著與剴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互道思念……這算什麼?!那一幕像是一桶冷水當頭一淋,澆熄了他滿心盼望,讓他的心瞬間冷到極點。
她不是盛蘭,不是那個老愛痴纏他的盛蘭,他卻忘了這一點,大意地放任她和與剴接觸……與剴那麼好,像個不知人間愁滋味的男孩,他臉上總揚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誰能不對他傾心?
曾經他也很喜歡與剴的笑,但當他知道皇帝老頭一再打壓自己是打算把皇位傳給與剴時,他的心冷透了!他再也無法接受與剴這個弟弟,而現在,他更不能允許他再搶走他的女人!
驀地,唇舌吃痛,他迅地退開,嘗到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怎麼,見到心上人,就不肯讓本王踫了?」
竇月芽怒瞪著他,要不是雙手被箝制,她真想再打他一巴掌。
他是耳朵有毛病嗎為何听不懂她說的話?或者該說他不願相信她!
「對呀,如何?!」她氣極挑釁。既然他硬要這麼認為,就當作是,開心吧。
華與剎緊抿唇,驀地撕開她薄透的衣裳,置身在她的雙腿之間。
「你敢強要我,我發誓,我會恨你一輩子,然後死在你面前!」她神色決,一字一句宛如誓言。
華與剎目皆盡裂,不敢相信朝暮期待的重逢竟變成如此。「……豆芽菜,本王不會放你走,這一輩子,你休想離開睿王府一步!」話落,他翻身下床,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光是看她牽與剴的手,就怒不可遏,可有沒有想過他要迎娶別人,他和另一個女人可是晨昏共處,甚至和對方翻雲覆雨……既是如此,為何不放她走?
她倔強地抿著嘴,不讓嗚咽逸出口。她不哭,不為他哭!
來到這個王朝之後,竇月芽自覺變得無比脆弱,眼淚像是不用錢的流,像是要把在原來的世界沒怎麼用到的眼淚,一鼓作氣地消耗光。
更糟的是,時序入秋,她這柔弱身體像是病了,整個人病怏怏地掛在床上,動也不想動,不禁自嘲,當了公主,多少有點嬌貴的公主病吶。
只是這個公主被拋棄了,而那個拋棄她的凶手,至今不見人影,消失得徹底。
「王妃,吃點東西吧,你不能再不吃東西了。」
「玉曇,你叫錯人了,這兒沒有王妃……怎麼你還是改不了口?」竇月芽躺在床上,勉強揚笑。
「在玉曇心底,唯有你才是王妃。」
「不,我不當王妃,不當他的王妃。」
玉曇張口欲言,終究把話咽下去,推開一扇窗,讓竇月芽稍稍透氣後,不禁替她抱屈。「王爺真是無情。」打從上回不歡而散至今,十數天,王爺不曾踏進蘭苑一步,更沒派人捎來只字片句。
「不,不是他無情,是我太多情。」她說著,輕漾笑意。
「王妃……公主,你不覺得王爺辜負你了?」玉曇低聲喃著,依她的身份,實在不應該說出這些話,可兩人的感情是她親眼見證的,又冷淡到繾倦深情,豈料一回京城,竟是風雲變色。
「他辜負我,我舍棄他……誰也沒欠誰。」
「公主,你……不難過嗎?」玉曇不能理解她的雲淡風輕。
竇月芽疲憊地閉上眼。「世事無常罷了。」
她習慣了,她想要的老天總是不給,每每看似有個圓滿的結果時,老天總愛對她惡作劇。
她是個棄嬰,在育幼院長大,曾經有慈愛的育幼院老師教導,可沒幾年來了個惡劣的老師,三番兩次找她碴,上了學之後,因為棄嬰身份又遭到同學孤立。
十八歲時離開育幼院,半工半讀上大學,申請獎學金出國念書,卻無辜遭受霸凌,但她依舊以優越的成績進了美國百大企業工作,然而卻遭到同事栽教她百口莫辯。慶幸的是,總裁是個明是非的老板,甚至提拔她進秘書室,兩年後成為他的機要秘書,回到台灣經營亞洲市場,豈料一場車禍又把她撞進這里。
老天開的玩笑一個比一個還大,但是她堅信否極泰來,當她面對黑暗時光亮就在她的背後,轉過身就好。
失戀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什麼的,活在這世界上,什麼事總是要經歷一下才不
枉走這一遭。哭過之後,就當夢一場,夢醒之後,她還是會繼續往前走。
正如此解嘲安慰自己,卻突地听到外頭有細微的對談聲由遠而近,她仔細聆听了下。「那不是武總管的聲音嗎?」
「是啊……奴婢去瞧瞧。」玉曇快步走向門外,便見武賜三已經被一群人給逼到院落拱門邊了。
「甄小姐,不管怎樣,這時候拜訪碩公主總是于禮不合,再者再過十幾日,甄小姐就要入主睿王府了,這當頭進睿王府,總是不太適宜。」武賜三把他想得到的禮教全都搬了出來。
可惜的是,禮教是給守禮的人遵守的,會刻意失禮的,端出禮教也沒用。
「武總管,本小姐自然知道新人不該在成親前踫頭,昨兒個知道王爺不在府上,今兒個才備了禮來見盛姊姊,你要是再擋著,豈不是更失禮?」甄媚人如其名,有雙狐媚大眼,那眼一勾,千嬌百媚。「還是……你以為本小姐會對盛姊姊做出什麼失禮的事?」
「呃……這……」武賜三苦著臉,八字眉都快垂到嘴邊了。
王爺為何還不回來?而這甄家千金又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說什麼成親前得先拜見碩公主,說自個兒雖是正妃,但畢竟有碩公主在先……听起來好像有道理,可是那凌人氣勢,怎麼看都覺得是來示威的。
最要緊的是,她手上的竹籃里,裝的到底是什麼啊?問了也不說,又不能強搶。
「退開!」甄媚斂去笑意,一把將他推開。
不敢被她踫到,武賜三連退數步,結果就因為這幾步,她強行登堂入室。
「你是————」玉曇趕忙向前阻攔。
「本小姐有允許你說話嗎?退下!」甄媚一個眼神,跟著身後的幾個貼身丫鬟硬是將玉曇架開。
「你們!」玉曇掙不開,只能跟武賜三求救。
但武賜三向來不和女子過招的,只能無奈聳著肩,看著甄媚踏進寢房內。
「玉曇,到底是在吵什麼?」竇月芽听見腳步聲,懶懶抬眼,水眸突地圓瞠,只因那張臉……「二皇子妃?」不可能的,她不是死了嗎?瞬間,惡心感不斷地沖上喉頭,教她死命壓抑著。
甄媚聞言,掩嘴輕笑,輕移蓮步,在圓桌旁挑了離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很多人都說我和表姊長得很像,四月宮宴時,我也在場,難道盛姊姊沒瞧見我嗎?」
竇月芽徐徐坐起身。「你是誰?」宮宴那晚,她知道有票姑娘找碴,但她沒工夫將每個人的臉都記牢。
「未來的睿王妃。」甄媚傲慢睨著她。
竇月芽這下總算恍然大悟,原來是未來的王妃來給她下馬威。
她該做何反應?下床對她行禮?
「盛姊姊和王爺的婚事是王爺去跟皇上求的,我雖將以正妃身份入主王府,但依禮我先來見盛姊姊,畢竟就算盛姊姊至今沒名分,也不是一般的丫鬟通房。」
竇月芽聞言,不禁哼笑了聲。這說法擺明是把她當成華與剎暖床的女人……正欲開口反擊,卻見甄媚突地翻開了她拎進房的竹籃,一抹身影迅速地跳出,她嚇得往床內退,只見跳上床的是只通體雪白的貓。
「雪兒,真沒規矩,怎麼跳到盛姊姊的床上了?」甄媚罵著,臉上卻帶著笑走到床邊,壓根沒阻止貓兒朝竇月芽身邊偎去。「盛姊姊,雪兒很愛撒嬌的,真因為如此,我才不管到哪都帶著牠,你不會介意吧。」
竇月芽直瞪著貓,臉色蒼白。糟了,她近來身體不適,貓毛恐怕會引發她的氣喘……她不住地撫著喉頭,虛弱喃著,「把牠帶走……」
「怎麼了,盛姊姊不喜歡貓兒嗎?」
竇月芽瞪著她的笑臉,懷疑她知道貓毛會引發她的氣喘,才故意帶貓進房。
「玉曇、武總管!」她用盡氣力喊著。
在門外,听見她的喚聲,武賜三不由分說地沖進寢房,正瞧見甄媚抱起貓兒,在竇尚未開口之前,她便已道︰「抱歉,我不知道盛姊姊怕貓兒呢。」
武賜三直覺事情不可能如此單純,看向竇月芽,卻見她搖了搖頭,啞聲道︰「我累了,武總管替我送客吧。」
不等武賜三將自個兒請出門,甄媚已將貓兒擱進竹籃里,準備離開,「盛姊姊既是累了,我就不打擾了。」
武賜三見狀,趕忙送著她離開蘭苑。
玉曇趕忙進房,就見竇月芽狀似難受地倚在床柱邊。「公主,你是怎麼了?」
「我沒事,替我倒杯熱茶。」
玉曇趕忙斟了杯熱茶送來,竇月芽握在手里,想起華與剎曾教過的,小口小口慢飲,再掐著手腕上的穴道……莫名地悲從中來。
那就是他要迎娶的正妃,他竟放任他的妻子如此欺她。繼續待在這兒,她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武賜三剛送甄媚出了睿王府大門,隨即有一輛馬車停下,見上頭的徽紋,他連忙迎向前。
來者正是定國公桂子玦,睨了前頭剛離開的馬車,低聲問︰「那不是首輔大人府上的馬車?」
「……是啊。」
桂子玦濃眉攢起。「尚未成親,首輔千金到這兒做什麼?」他剛剛瞧見上馬車的只有一位姑娘,唯一能推斷的就是首輔千金。
「她……來給碩公主拜禮的。」武賜三苦著臉道。
「荒唐,何來此禮?」桂子玦惱聲低咆著,再問︰「睿王爺呢?」
「王爺他……」正要回答,瞥見對街急奔而來的馬,武賜三松了大大一口氣。
「王爺回來了。」
桂子玦回頭望去,見風塵僕僕的華與剎躍下馬,馬背掛袋上竟還裝著……「你這王爺是怎麼搞的,何時也成了花匠了?」
「回近澤辦了點事,順便帶了幾株紫陽花。」將馬韁丟給小廝,使了個眼神要武賜三將幾株紫陽花取下,才回頭問︰「國公怎麼來了?」
「你就要迎娶首輔千金為妃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他一得知消息便立刻從都岩城趕來,要替外甥女討個公道。
「進去再說。」華與剎神色有些疲憊,走進王府大廳,陸管事立刻差人送茶。
待兩人都喝了口茶水潤喉,屏退下人,華與剎疲憊地道︰「我被皇上擺了一道,原以為他只是要我回來掌皇城衛,豈料竟還順便指婚……說什麼是我八月未回,延了和盛蘭的婚期,眼下得先迎娶甄媚為正妃。」
「皇上是要利用你來牽制大皇子一派。」桂子玦沉吟。
算來,甄媚是大皇子的表妹,讓華與剎迎娶甄媚,是要讓他們制造嫌隙。
「無所謂,橫豎我不會讓甄媚在府里待太久。」
「哼,你一不在府,人家就到王府走動了,也不知道她過府來耍什麼威風。」
「甄媚到王府?」華與剎怔了下,低喊著︰「賜三!」
守在廳外的武賜三趕忙入內,將甄媚到來的經過一五一十道出。
「就這樣?」
「小的看公主像是倦極,有點像是受到驚嚇,公主也許是真的怕貓。」
「本王去看看。」盛蘭並不怕貓,還是說豆芽菜怕貓?不管怎樣,他必須親自確認她是否安然無恙。
「我也一道去。」桂子玦也起身。蘭丫頭已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兩人來到蘭苑,玉曇剛好步出門外。華與剎劈頭就問︰「王妃的狀況如何?」
「回王爺的話,王……公主剛睡著,王爺若是要探視公主,可否等晚些?」
華與剎眉頭微蹙,不喜她對盛蘭改了稱謂。
「與剎,算了,盛蘭既已睡了,就讓她休息,別打擾她,我還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桂子玦壓低聲響,就怕談話聲擾了外甥女。
焦躁、煩悶,只要看不見她,便教他心煩意亂,隨時間過去,這癥狀非但未解,反倒日趨惡化,唯有見到她,才能緩解。
可又怕兩人一見面又動肝火……真是煩人,見與不見都折磨!
就在兩人離開後,房內的人困惑地張眼,自己剛剛是否听見了他的聲音?
他來了嗎?要是來了,為何不進房?是她听錯了吧,畢竟他不要她了……
每每休憩時,總會听見外頭有細微的聲響,偶爾還會听到武賜三的聲音。
問了玉曇,才知道原來武賜三差了花匠在外頭小院種紫陽花,而那紫陽花還是從近澤馬圈帶回的。
「王爺帶回的?」竇月芽詫問。帝京來回近澤可要費上兩個多月的時間,就算是日夜兼程,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或許是派人帶回的吧。」玉曇垂著眼道。
「是嗎?」誰帶回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在討好她嗎?
唯有他才知道她喜歡紫陽花,可他還記得紫陽花的花語嗎?
她想要起身看花,可是氣喘始終困擾著她,雖說發作得不凶猛,但在沒吃藥的狀態下,也夠難受的了。
「公主身子不適,為何不告知王爺派人抓幾帖藥?」
「不了,小事罷了。」她不想把事鬧大,雖說她不確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但就怕他發怒會殃及他人。倚著床柱,她望向窗口,「玉曇,那紫陽花開得美嗎?」
「公主,沒瞧見花呢。」
「啊……也對,已經九月多了,花期過了……」而她和她之間的戀情,是不是如花期般過了呢?花期過了,還可盼明年,她和他呢?
忍著呼吸困難的痛苦,靠著床柱,她不願再想,可是卻又思念著。好想見他,他為何就是不來?
她日復一日地等,結果等到的,卻是他的婚期。
帝京睿王府從一大早就喧鬧不休,一會是煙火鞭炮,一會又是鑼鼓喧天,整個睿王府沒半個人閑著,除了蘭苑里的竇月芽。
從早到晚,喜氣洋洋的鑼鼓和鞭炮聲不斷,凌遲著竇月芽臉上更無血色。
她的氣喘雖然已緩解,但是食欲不佳,夜無好眠,讓她更顯憔悴。
「公主……不管怎樣,你還是得吃點東西,你近來吃得太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玉曇不住地勸著。
「我你餓。」她搖了搖頭。
「要不奴婢去幫公主熱壺茶,弄點糕餅吧。」
「也好。」她淡笑著。
待玉曇一走,她強撐起的小徹底潰散。只因絲竹聲猶在耳邊,她彷佛可以看見王府內的熱鬧情景,可是里頭沒有她。
她告訴自己無須難過,可是心痛瞞得過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這可能是她人生截至目前,讓她最痛的一回。如果可以離開這里,也許傷會好得快些,然而她卻被困在這里,哪兒也去不了。
還要多久?這種痛還要折磨她多久?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捂起雙耳拒那煩人的絲竹聲,卻听見開門聲,教她驀地抬眼,卻見來者是玉曇。
見狀,她不禁苦澀笑著。她在期待什麼?以為他會拋下過府慶賀的賓客,丟下已入喜房的正妃,來到她身邊?真是痴人說夢,她怎還能有所期待?
他差人種了滿庭院的紫陽花,不過是想藉此安撫她罷了。
「公主。」玉曇快步來到床邊,手上沒有熱茶,倒是有封信。「奴婢剛剛要到廚房時,府里有個小廝給了這封信,說是八皇子托人送來的。」
「八皇子?」她微愕,起身接過信。「王爺不是說八皇子不得進王爺府?」
「听說今兒個大婚是皇子主婚的,是皇上帶著八皇子來的。」
「原來如此。」她翻開信,上頭蒼勁有力的字寫著滿滿的關懷,末了問她,願不願跟他走。
她心頭顫了下,她能走嗎?走得了嗎?
信末寫著,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就有法子帶她離開。這是好消息,她不必一輩子被圈禁在這兒,可要是東窗事發呢?
「公主,那小廝還在外頭等回信呢。」
「回信……」她吶吶地道。
要回嗎?忖著,听著遠處傳來的絲竹聲,她抿緊了嘴。「玉曇,幫我磨墨。」
「是。」
握著信紙,她來到桌邊,然而提起筆,卻有頓住。
真要走嗎?如果她走了,那個男人會不會愈走愈偏?可是他偏與不偏,又與她何關?他不要她、不願意懂她的想法,就算她留下來,又有何用?
走吧,守在一個不會回頭的男人,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深吸口氣,她在信上快速地寫了三個字,吹干了墨漬折起,正要封起信封時,卻听見外頭傳來陣陣的腳步聲,還有人不斷地低喊著,「王爺,走錯了,這兒是蘭苑,不是折香苑。」
「滾開,本王想去哪,還得由你決定?」
那低吼的沉厚嗓音教她心底一顫,趕忙把信封封好,交給玉曇,還未來得及回到床邊,他已經推門而入,帶進了滿室酒香。
竇月芽微皺起眉,看著他一身暗紫色王爺團蟒禮服,腰系革帶,襯出他壯而碩的好體魄,頭戴金冠,襯出刀鑿般的立體五官,那微醺的魅眸,冷凜彷佛又帶著笑意,一眨也不眨盯著她。
瞬間,她垂臉笑得苦澀。她沒想到他真的會來……可是盼來了又如何?他今晚是別人的新郎官。
「全部退下。」他喃著,解下腰間佩劍。
「王爺,王妃正在折香苑等著王爺……」
竇月芽望去,是個眼生的嬤嬤,或許是甄媚帶來的嬤嬤,外頭,武賜三和幾個管事、丫鬟都在,八成是當他喝醉走錯房,要將他帶回的吧。
「別讓本王再說第二次。」他略回頭,微眯的眸燃著毫不掩飾的殺氣。
眾人噤若寒蟬,玉曇見狀趕忙拽進信封退下。
「你走吧,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燭夜,怎能讓王妃獨守空房?」竇月芽輕嘆口氣,坐在床畔不看他。
華與剎眯緊黑眸,高大身形微晃著。「你不在乎嗎?」
「問這話有意義嗎?」她哼笑反問。是他決定迎娶甄媚,不是她逼他的。
華與剎握緊長劍,正欲離去時,卻瞥見她的袖口有抹墨漬,不由得望向一旁的書案,走過去一瞧墨是新磨的,而書匣里透出紙張一角,他抽出一瞧,惱怒吼道︰「來人,將玉曇給本王押回來!」
竇月芽回頭,驚見他不知何時走到書案,手上拿的正是她情急塞入書匣的信。
「難怪……」華與剎低低笑著,揚著信紙,接著一扔。「相思欲狂……好個相思欲狂!」
竇月芽垂著臉,卻能感覺房外數雙眼正盯著自己,彷佛責怪她是個紅杏出牆的蕩婦……他都不在乎她了,又憑什麼一副她背叛他的模樣?
一會,玉曇被武賜三和幾個管事押來,顫巍巍地被押跪在華與剎面前。
華與剎二話不說地舉劍架在她的頸上,道︰「把信交出來。」
「奴、奴婢不知道王爺的意思?」她抖若風中落葉,卻始終沒向竇月芽求救。
「是嗎?」華與剎笑眯眼,長劍一挑,竇月芽沖上前輕推一把,雖是避開致命一劍,卻依舊受傷,玉曇的手臂登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竇月芽忙將她抱進懷里,喊道︰「快叫大夫,快!」
「信。」華與剎單膝蹲在她身旁,神色如惡鬼般,長劍刺入玉曇的腿上,痛得玉曇慘呼了一聲。
竇月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憤怒恐懼悲傷恨意交織在胸口,教她一把從玉曇懷里抽出信,往他臉上一丟,吼著,「叫大夫,快!」
為何總是借著傷害他人逼迫她低頭?!如果她沒有及時推開玉曇花,他是不是真的要殺了玉曇?
華與剎眸色冷闃無情,置若罔聞的打開信,就見上頭寫著--帶我走。他看著,突地掀唇啞笑著。
「快找大夫,快!」她揪著他的手。
華與剎倏地反手扣住她的頸項,聲音陰冷如鬼魅般地問︰「走?去哪?你想去哪?這樣吧……本王送他一程,讓他先在鬼門關前等你。」
他?竇月芽瞪大眼,見他起身,隨即抱住他。「我沒要走,你不要胡來……」
「沒要走?這是什麼?」他回頭,擰笑著揚起信紙。「你要本王寫信……只因你和他都以書信訴衷曲吧?」
「我……」她顫抖的雙手抽了信紙,在他面前撕成粉碎。「沒的事……我哪兒也不走,就算沒名沒分我也是王爺的人,我能去哪?」
「本王的人?」華與剎笑意邪冷,彷佛在思考這句話。「錯了吧,你不過是本王的破鞋……」
竇月芽的眼眶再也承載不了悲傷的重量,淚水泛濫潰堤。
為何要用這麼難堪的字眼羞辱她?如果他對她真有一點愛,怎會如此待她?
一切不是她的錯覺,他不曾愛過她,那不是愛……只是讓她沉淪的手段。
「本王今晚就要穿這雙破鞋。」他丟下長劍,長年習武粗糙的指撫過她的頰,沾著她的淚。「再哭,本王就派人把八弟找來,讓他看看本王是怎麼疼愛你的。」
她不想哭,顫抖的嘴想揚起笑卻怎麼也止不住淚。她愛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全都退下!」他低咆著。
「是。」武賜三和幾個管事,趕忙將玉曇架走,驅趕著陪嫁嬤嬤和丫鬟離開。
「來,別哭,雖說咱們早有夫妻之實,但今晚就當咱們的洞房花燭夜。」華與剎狀似神色愉悅地拉著她到床上,輕柔地解開她的衣衫,卻見淚水滴落在他指上,教他神色頓變。「這眼淚是為誰掉的?」
「我不能為自己掉的嗎?」她連哀悼自己的愚蠢都不行嗎?
「因為現在要擁抱你的男人不是他嗎?」他揚笑的臉猙獰扭曲,手指在她的臉上微顫著,因為他必須壓抑怒火,才能不傷到她。
他心底滿是找不到出口發泄的濃烈恨意。如果不是他信守承諾,不踫甄媚而來找她,又豈會知道她竟真的和與剴暗通款曲,甚至要與剴帶她走。為何要背叛他她明明答允要伴他一世,她答應了在近澤時,她眼里心底只有他,嬉笑怒罵耍賴撒嬌都只給他,甚至為救他而沖進火里……為何一回京城全都變了?!
竇月芽笑得淒楚,只能沉默。解釋再多,有用嗎?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當他不相信她時,再加上那封信,她說再多,恐怕他只認為她狡辯吧。
「說,說你只要本王,說你要永遠待在本王身邊!」只要她肯說,哪怕是謊言……他都願意相信!他一把她摟進懷里,恨著怒著卻又怕真傷著她。
「王爺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沒有永遠。」至少在她這一生里,她還沒見過什麼叫做永遠。世事無常,哪來的永遠?
「你為何要如此傷著本王?!」他像頭負傷的獸,在暗夜里發出嘶啞悲鳴。
他將她壓在床上,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凶悍地埋入她的體內。
她緊閉著雙眼,喉頭不斷地抽動著。他們曾經有過無數的親密交融,他總是細心引導,帶她領略男歡女愛,哪怕是初夜,他都沒讓她難過,然而這一回,和心靈的痛楚是加倍的,她感受不到曾經的濃情密意,只有被羞辱的難堪,感覺自己只是讓他一逞獸欲的玩具。
「張眼,看看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誰!」
她被迫張眼,然而淚水模糊她的眼,她看不見他為她情動、她她臣服的眉眼,她張著眼,卻像是什麼也看不見。
她痛得什麼都看不見了……
醒來,是因為房門外細微的交談聲。
她近日總是淺眠,吃得不多,睡得很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轉醒。
動了動,想翻身,卻發覺自己竟被囚在溫熱的懷里,教她驀地想起他昨晚的獸行,莫怪她渾身都不對勁。
「繼續睡。」嘶啞的嗓音在耳邊低喃著。
她顫了下,沒有響應,只是覺得貼在背後的體溫太燙,教她想拉開一點距離,卻被他強硬地扯進懷里,大手佔有性地環過她的腰,輕撫著她的小月復。
如此親密的舉措,讓她渾身不自在。「昨晚王爺沒回去,王爺應該……」
「本王想怎麼做,誰能置喙?」
蠻橫的決定,她沒感到半點被重視的喜悅,只覺得他慣于霸道,好似旁人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可是外頭有人說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竇月芽听至此,也不再開口。她倦極,然而不著寸縷被他摟在懷中,分享體溫,讓她半點睡意皆無,只能無神地望著內牆,等著有人快來將他帶走。
半晌,外頭有人斗膽輕喚著,「王爺。」
那是陌生的女音,竇月芽也不以為意,畢竟這王府里有多少丫鬟,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敢放膽叫他,不是被逼迫的,就是不長眼的。
可背後的華與剎卻啟了口,「本王知道了,退下。」
「……是。」
隨著一陣腳步聲離去,華與剎放開了她坐起身,瞥見昨夜掉落在床邊惹他大怒的信紙,再拿起一瞧,明白了什麼,眼神轉厲……「本王待會要陪甄媚回門,你待在這兒乖乖的,知不。」
竇月芽垂斂長睫,恍然大悟。原來剛剛開口的人並不是王府內的丫鬟,而是剛迎進門的王妃,她竟沒認出她的聲音。
「听見了沒?」他略微不悅地扳正她的臉,強迫她正視著自己。
「……听見了。」
「吻我。」他突道。
她怔了下,順從地起身,在他唇上親了下,猶如蜻蜓點水,不沾染半點情感,只是服從命令。
「你就非得這般惹惱本王?」
她不解。她不是照辦了嗎?
華與剎惱怒起身,自行著衣,背對著她道︰「待會本王要廚房弄些你愛吃的,多吃點……你瘦了。」
竇月芽垂睫不語。原來他還記得她的胖瘦……所以不算太寡情?
華與剎等不到響應,回頭怒瞪她一眼,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下,不想讓多余的話語增添彼此的不快。
他開門離去,豈料外頭竟站了個女子,女子身著湖水綠的對襟襖,月牙白繡團獸羅裙,頭上戴了璀璨發飾……竇月芽驀地掩嘴,干嘔了幾下。
甄媚這身打扮,簡直像極了二皇子妃!
華與剎倏地回頭,輕撫她的背,另一只手替她把脈,「豆芽菜,你有喜了。」
竇月芽怔愣抬眼,錯愕不已。
「不開心?」見她沒有喜色,他面色微慍。
「不……我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懷孕。
「罷了,你在房里歇著,本王待會要賜三替你挑幾個伶俐的丫鬟伺候著。」
提到丫鬟,她不由得想起--「我要見玉曇。」
「待會讓丫鬟伺候穿衣,你再問賜三吧。」話落,他起身離開。
听至此,竇月芽心底感覺安心了些,一抬眼就見外頭的甄媚面上殺機一閃即逝,望向華與剎時,神情又嬌柔可人。
然而她管不了那麼多,她撫著依舊平坦的肚子,對這突來的生命感到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