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在逃,他亦是。
「母妃?母妃?」他哭喊著,四處逃竄的宮人似乎美人看得見他,沒人要帶著他離開著火的宮殿。
轟!一聲聲的巨響嚇得他趴伏在地,殿內到處傳來哀號尖叫聲,有人從他身上踏過,有人從他身旁跑過,就是沒人拉他一把。
爆炸聲不斷地響著,明明到處都著火,宮殿內卻是異樣的黑暗。
他恐懼不已,在一次巨大的爆炸聲後,他發現一切突地安靜下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該往哪去,只能不住地哭喊母妃,不懂為何母妃沒來找他為何沒有半個宮人帶他走,他像是被遺棄了,獨留在燥熱的黑暗之中,彷佛身在傳說中的煉獄之中。
他很害怕,試著往前爬,試著逃離這一切,突地,他听見一種古怪的聲響,像是什麼什麼東西在燃燒,還未猜中,身上像是被什麼壓住,伴隨著噬人火熱,痛得他尖聲喊著,「來人、快來人!」
火燒得他的背頸好痛!好痛!
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時背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那人從身後將他環抱住,喃道︰「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
誰?是誰?
「與剎,別怕,這月牙玉佩你拿著,這玉佩可以讓你重生……然後我會來到你身邊,我會保護你。」
他想回頭,想知道從身後抱著自己的到底是誰,可惜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華與剎徐緩張開眼,眼前的擺設教他感到一瞬間的陌生,而後想起這是他近澤睿王府的寢房,他……
「醒了?」
同樣如珠玉敲擊般清脆的聲嗓,教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對上那疲憊卻又漾滿笑意的杏眼,他有一瞬間的閃神,好似看見了另一張容顏。
「頭還疼嗎?」她試探地輕觸他的額際。
華與剎怔怔地注視著她,曾經遺忘的童年記憶逐漸清晰。
就在他身陷著火的宮殿時,有個女人救了他,但他卻不知道是誰,甚至宮中也沒有那個人,要不是月牙玉佩就在他手中,他幾乎要以為那不過是夢一場。
而後,他記著她說過的話,心想有天她會來找他。
盡管他未曾見過她,盡管那不過是夢境般的承諾,但當時一無所有的他,一直記著這個承諾,彷佛這承諾能讓他撐過所有苦難,所以他不斷等待,然而卻什麼也沒等到……于是他變得更加扭曲,對這人世更加厭惡,竭盡所能地凌虐王朝百姓。
如今……就在他死後重生,那早已遺忘的話語,在這一刻重新回蕩在耳際。
是她嗎?那個曾經在他最脆弱,幾回在沙場上生死徘徊,依舊教他惦記的人……是她嗎?可如果是她,為何她卻不識得他?
「……王爺?」
他可以問嗎?會不會問了之後,她就消失無蹤?
當初刻意地接近未死的「盛蘭」,是想知道他的重生是否與她有關,如今似乎證明了一切。
他會重生,是因為她在這當頭才歸來,是嗎?他不知道她從何處而來,亦不知未來她將去往何處,但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哪兒也不準她去!
不管她為何不識得自己,不管她是如何來到這兒,他只知道她讓他知道,這天地之間,有人在乎他,有人會護著他,他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華與剎徐徐俯前,把臉偎在她胸口,雙手似近鄉情怯般地微微將她抱緊。
竇月芽嚇了跳,然瞧他禁閉雙眼,也沒毛手毛腳,她才婉兒笑著。可不是嗎,她又不是他喜歡的那盤菜,這麼點動作就大驚小怪,簡直是太抬舉自己了。
他會如此,只是想尋求安慰吧?在他昏厥這段時間,她听卓凡提起他的頭痛是當年宮中那場大火造成的,每每發作時總會教他痛得失去理智,近身者莫不被他所傷,而當時才剛成為武舉人的卓凡,亦是在那時被桂皇後召進宮,待在他身旁的。
當時皇上連到坤和殿看他一眼都沒有,而皇後則是分身乏術,得照顧天生病弱的與剴。皇後不在身旁,宮人知曉他並不受皇上看重,自然怠慢,他常在睡夢中痛醒,卻無人隨侍在側。
卓凡心疼他,可偏偏就是藥石罔效,每每發作時,只能想法子讓他喝下麻沸散,至少睡夢中少點疼痛。想著,她不禁對他更加心疼。
難怪他治下嚴厲,原來是其來有自,而他的心或許是從那時開始扭曲的。
輕嘆一聲,小手撫著他的發,望著他像是大孩子般的青澀睡臉,他卻驀地張開眼,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熠亮如曜的眸,不再冷酷懾人,而是蓄滿笑意。
那笑意不是嘲諷冷笑,亦非要取人性命,而是一種訴不盡的滿足,就像是個孩子終于得到最想要的珍寶,笑得那般滿足,教她頓時心跳加速。
「……天色暗了,我去點火。」她心跳如擂鼓,有點難為情,甚至莫名緊張,逼得她非得做點事轉移注意力不可。
「別點火。」他喃道,將她摟得更緊。「本王不喜歡火。」
「喔……」那場大火肯定在他心里造成嚴重陰影。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一直抱著她吧,而且他的臉就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心跳得很快,會被發現的,而且七月了,天氣很熱耶!
「豆芽菜,你心跳得太快了,不舒服嗎?」他突道。
她嚇得抽口氣,干笑扯道︰「沒有啦,因為天氣太熱了。」
「嗯……本王的心也跳得很快。」
「真的?」她覺得他體溫挺高的,兩人還抱在一塊,真不是普通的熱。
「你模模。」他拉著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口上。
「真的耶……」隔著柔滑衣料,感覺到掌心底下的胸膛有多厚實,心髒強而有力地撞擊著,她驀地發覺這動作實在是……她有點難為情。
「對吧。」他抬眼笑道。
她呼吸一窒。他今天的笑容實在是太罪過了!這笑容饒是她,都有種快要被俘虜的錯覺,要是換作其他笑姑娘,早就被電得昏頭轉向了。
不過,二十三歲……這才是二十三歲的大男孩該有的笑容,那般純粹的喜悅。
相較于他冷血馭下、揚笑殺人的面貌,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有點熱哦。」她干笑著抽回手。這樣太親密了!
「會嗎?」
「……王爺,要是你覺得舒服了些,不如先起身,我要人備膳。」至少先從她身上退開,讓她自在一點。
「本王不餓。」
「可是得吃藥,所以要墊一下胃……」
「吃再多藥也沒用。」
這事她听卓凡提起過。這十五年來他嘗過百種藥,可全都無法抑制他的頭痛。
「那……至少先讓我下床,我一身都是汗了。」
「本王不介意。」
但她介意啊!可想想她氣喘發作時人家是怎麼照顧她的,她怎能忘恩負義?
「到時候不要再嫌我臭。」沒有一個淑女受得了這種不實的指控。
「會嗎?」他湊向前,嗅著她的頸項。
瞬間,竇月芽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要停了。
其實這動作也沒什麼大不了,那時他也是這麼聞,然後狠狠地嫌棄她,要不是她夠堅強,恐怕已對她造成創傷癥候群了。
「本王覺得挺香的。」他喃著,舌忝過她的頸項。
竇月芽瞬間渾身僵硬如石。是錯覺嗎?可是……她真的有被舌忝了下的感覺……
現在是怎樣?他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疑惑之際,喉間被輕吮了下,教她爆開滿身的雞皮疙瘩。
「你你你……你在干麼?」
「嗯?」那慵懶嗓音裹著笑。「怎了?」
「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未竟的話,被徹底湮沒在口中。
竇月芽瞪大眼,眸里映著他噙滿掠奪意味的眸。她腦袋亂哄哄,被他突來的吻給震懾得忘了抗拒。
他不是同志嗎?為何吻她?
疑惑找不到解答,而他的吻又濃又重,纏著她、勾誘著她、吞噬著她,幾乎教她無法呼吸,直到——
「王妃,王爺醒了嗎?」
武賜三像做賊般,輕輕地推開門,然後頓住。
「出去!」華與剎低吼著。
就在這瞬間的空檔,竇月芽立刻從他身下鑽出,以跑百米的速度奪門而出,一出門她才發現她的衣襟竟不知何時松了,就連肚兜的系繩都掉了!
該死!這王爺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那廂羞窘罵著,這廂僵硬在門邊,一臉如喪考妣。
「賜三。」
「……奴才在。」那八字眉哀怨地垂到眼角。
「跟本王賭一把。」
「不賭……王爺知道奴才向來不賭的!」王爺要痛下殺手時,那通寶銀不管賭哪一面皆是死!
天地可鑒,他不是故意的!他如果知道房里正忙著什麼,他豈會壞王爺好事?
「那就去把王妃……」話出口的瞬間,後腦一陣痛楚乍現,教他驀地握緊拳頭,抽緊下顎。
「……王爺?」
「算了,你下去。」也好,暫時讓她離開,省得他失去理智傷了她。
方才他瞧見她頸項間有指痕……她雖未提,但肯定是他所為。
「王爺昏厥時,王妃差了大夫診脈,開了方子,藥也熬妥,王爺……要不要再試試?」見他緊閉雙眼,武賜三明白他正隱忍著痛楚。「王妃跟大夫問得十分詳實,也一道研究著方子,就盼即使治不了本,也讓王爺少受點折磨。」
華與剎閉眼未語,武賜三等著,見他遲遲不吭聲便是不喝,正要退下時,才听他道︰「把藥端來。」
「是,奴才馬上端來。」武賜三立刻歡天喜地地離開。
先前見王妃和大夫研究方子,本來要王妃別瞎忙,橫豎王爺不會喝,可如今看來,王妃忙得有理!
照這狀況看來,這還未正式迎娶的王妃,肯定已正式住進王爺的心尖上了。
華與剎靜養數日,盡管痛楚無法徹底消除,但至少就如大夫所說,可以緩解。
然當他清醒時,雖不見她的身影,可是卻嗅得見她身上的香氣,令他加倍想要她待在身側,只是始終等不到她來,而她若來了,又怕他宿疾發作傷了她,于是他難得提筆寫了封信,交代武賜三送去,等了半響,武賜三帶回回信。
他打開亦瞧,唇角傾泄笑意。
「王爺,王妃上頭寫了什麼?」武賜三搓著手,好想知道內容。
「關你什麼事?」他將信平整地收進書案上的木匣里,又寫封信。「送去。」
「奴才馬上去。」能看王爺展笑,他多跑個幾趟都甘心。
然,一來一回地跑了數趟後,他發現王爺的笑容漸漸不見,而且臉色愈來愈沉,害他開始膽顫心驚,王爺看了手中這一封信還登時拍桌,怒問︰「本王問你,你可瞧見是王妃親筆寫的信?」
「是啊,奴才可是在桌邊等著王妃提筆的。」這信到底是寫了什麼?「可奴才見王妃下筆時,心情極好,嘴角笑意不斷啊。」
她該不會跟王爺一樣,笑時總是滿肚子壞水?
「很好!」看他如何反擊!
華與剎提筆蘸墨,正要下筆時,瞧見卓凡手中拿著朝中的公文信袋,一臉喜色從門外走入。「王爺等候多時的公文到了。」
華與剎將筆一丟,接過信袋,將里頭的信看過一遍後,往案上一拋,唇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盡管重來的人生讓他繞了遠路,但他知道,結果還是會相同,只因人心總是貪婪,而其中更以皇族為甚,也許是將他們的心思模得太徹底,才會導致他應付起來如此索然無味。
倒是壓在底下的另一封信,教他略感興味。那是與剴的來信,來到近澤之後,約莫一月一信,他連拆都沒拆,因為署名是給盛蘭的。
「王爺不是一直在等朝中調派軍馬嗎?」卓凡見他面無喜色,不禁低聲問著。
「是啊。」他貼上椅背,滿腦子想的不是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亦不是與剴的信里寫了什麼,而是要讓她如何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妃。
面對易測的朝中變化,他已意興闌珊,反倒是這豆芽菜,激起他征服的念頭。
征服一如馴服,單身不能是屈服,不能惹她不快,否則只會將她逼得更遠……這對他而言,有些難度。
因為他不曾試圖掠奪女子芳心,朝中大臣千金,壓根不需要他動心思,只消他一個眼神就心甘情願地跪在他跟前,豈像她性烈難馴。
「王爺眉頭深鎖,難道是因為上頭寫道由二皇子暫領五皇子職務?」卓凡難得見他皺緊眉,猜測著。
六月時怒濤河泛濫,沖破堤防,淹了馬圈,一小部分的馬遭淹死,一部分則是染了病,而王爺將染了病的馬賣給卜姓馬商,只因這卜姓馬商是宮中買馬的主要對象,如此一來宮中的馬染了馬瘟,正讓五皇子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免了其職。
如今宮中自然得跟王爺調近澤軍馬,屆時王爺就能趁隙將大批自己的軍馬隨要交給宮中的送回朝豐城,以待他日大業。
此計一舉兩得,打壓了五皇子,還得隙運馬,可是如今王爺眉頭深鎖,讓他疑惑難不成二皇子接掌了五皇子之職會影響計劃。
華與剎微愕,模著眉頭,發覺自己竟真皺著眉,不禁哼笑了聲。
「不,這麼做極好。」不先拿下五弟,又怎麼給二哥造反的籌碼?想造反,得要兵強馬壯啊,他會極盡所能地幫二哥制造機會的。盡管他遠離朝豐城,但他一樣可以搞得他們人仰馬翻。「卓凡,準備一下,待會前往北郊馬圈,本王親自挑馬。」他說著,已起身往外走。
「王爺要帶王妃一道前往?」卓凡問。
武賜三听得一頭霧水,王爺何時說要帶王妃前往了?
「帶她去開開眼界也好。」她敢說一聲不……他用綁的也將她綁去。
「卓凡,你從何听出王爺要帶王妃前往?」教他竅門,好讓他更懂察言觀色。
卓凡美目睨了他一眼。「這是需要天分。」事實上,是默契。因為王爺出門不需要特別準備,交代準備就是要備馬車,代表有人同行,至于同行者,真的不需要猜,除了王妃不作第二人想。
「什麼意思?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七品參尉耶!」當總管很大材小用的。
「跟王爺說一聲,你可以回西郊汛地。」
「……我比較喜歡當總管。」除偶爾當信差外,偶爾被揍外,其實還不錯。
「奴才命。」卓凡嘆氣。
「喂,你講這什麼話?當奴才有什麼不好?我個人倒是覺得……」
卓凡索性自欄桿翻下,拒听他的叨念。
馬車內,波譎雲詭。一王一妃,各持一方,黑白交戰,勝敗立見。
華與剎懶懶地掀開車簾。「豆芽菜,北郊快到了。」
竇月芽瞪著棋盤,怎麼看都看不到一步活棋。這家伙下棋怎麼這麼陰險,竟將她圍著玩,虧她還傻傻地進攻,卻傻傻地被攻城略地,不知回防,等到無路可走才發現,她已被包圍。她怎能輸?勝負關系她的清白啊!
「豆芽菜?」
「你很吵耶!你不要故意害我分心!」
「你還有什麼好分心的?」華與剎修長的指,在棋盤上指了指。「你沒有棋子可以走,你還看不出來?」
「我……」她小臉發紅,這圍棋被圍到一個極限,確實連一枚棋子都放不下去,她巡過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路。
「你的棋品很差。」他嘆氣。
「那也是被你逼的!」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事實上她品性好脾氣佳,是朋友同事眼中的極品一姐耶!
「又是本王逼的?棋技這麼差,你早點跟本王說,本王可以多讓你幾步。」
「不屑。」
「所以……願賭服輸?」
她抿了抿嘴,哭喪著小臉。要是願賭服輸,她就要把身體賠給他……就知道她賭運奇差,實在是不該賭,可偏偏著了他的道。
這男人沒事寫信要她到他院落,她回信了,他又立即來信,字句愈來愈下流,已經擺明垂涎她的身體,教她想起自己被嚴重性騷擾而不自知的愚蠢,干脆回他另謀解月兌,結果他人就來了。
說要帶她去馬圈走走,還順便帶了新買的玉棋,說他妃得到她不可,她碩大說要比下棋,畢竟她對自己的棋技是有幾分自豪的,豈料……本狠狠重挫,要不是她一直拖慢棋步,說不定早被秒殺!
怪她思慮不夠周詳,忘了這家伙這麼工于心計,棋技怎可能差!
肯定是吃了他的口水,才會被他傳染王爺病,自以為天下無敵!
「嗯?」他笑得一臉囂狂。
竇月芽氣得牙癢癢,超想翻桌耍賴,可是這麼做實在有違她的行事作風……內心正掙扎著,便見他慢條斯理地從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
「再給你一次機會,通寶……還是夔龍?」
她定定地瞪著面向自己的通寶字體,一陣天人交戰後,喊道︰「通寶!」
他笑了笑,彈指令銀幣在半空中劃出銀色弧線後落在掌心,二話不說地攤開,果真就是通寶那一面。
「耶!」竇月芽開心地高舉雙手,一副勝利者的得意表情,卻瞥見對坐的華與剎微冷著臉。「王爺,願賭服輸。」
華與剎似笑非笑地哼了聲。「本王在意的不是輸贏,而是你竟如此排斥本王親近,彷佛讓本王寵幸有多教你為難。」
寵幸兩個字一出口,竇月芽臉色羞赧地低吼著,「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有點羞恥心可不可以?連寵幸這種字眼都說的出口。
「羞恥?你是本王的妃,本王要你天經地義,何需羞恥?」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是怕別人听不見你想干麼嗎?!很驕傲是不是?
華與剎哼了聲,明顯不悅,知道抵達北郊馬圈時,他都沒再吭一聲。
正因為他不吭聲,才會讓竇月芽進了馬圈里的莊園時,連半點賞景的心情都沒有,而後他忙著和馬圈的事官商談,她便和玉曇進了偏廳休憩,直到用過膳後,才讓莊園的總管領著進寢房。
而寢房里,華與剎正讓卓凡伺候寬衣,玉曇見狀,跟著伺候著寬衣,她趕忙阻止,覺得眼前的狀況太微妙了,她得先問清楚才好。
華與剎只著中衣,遣退卓凡,才淡聲道︰「玉曇,退下。」
竇月芽本要阻止,可看他的臉色冷得緊,猜想他許是因為馬車上的交談不快,惡劣心情延續到現在,于是便擺了擺手要玉曇趕緊走,省得因為她而遭殃。
可玉曇一走,這房里安靜得連根針掉了都知道,他自顧自地往床上一躺,霸佔了這房間唯一的床,竇月芽看了看四周,見窗邊有張錦榻,她縮起手腳還能睡。
正要走去,便听見他口氣不善地道︰「怎了,這床上有鬼嗎?」
她垂著小臉,很想告訴他「是啊,床上有鬼」……但想想,何必逞口舌之快呢?人家有那麼嚴重的王爺病,讓讓他又不會少塊肉。
「是嗎?」
「我想你睡在床上比較舒服,所以我……」
「說來,本王整治人的真本事,你還沒真正見識過,你……」
「干麼這樣?」她微惱瞪去,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到床邊。「要我過來,你不會客氣一點嗎?」拐彎抹角地恐嚇人是怎樣?不會正確文法要問,她可以教!
「本王為何要客氣一點?」他一把將她扯進懷里。
竇月芽驀地抽口氣,企圖掙扎,卻被箍得死緊。「你很卑鄙喔,說話不算話,願賭服輸,小人!」
「你說誰小人?」
「看誰應我話啊!」她抬起小臉,晶亮杏眼與他對上,沒有絲毫懼色。
「本王是哪兒願賭不服輸,非讓你栽小人罪名?」
「你抱著我,不就擺明了你的意圖?」
華與剎撇唇哼笑了聲。「你太抬舉自己,也太看輕本王,本王不過是要你一同入睡,哪兒錯了?」
竇月芽愣了下,眨了眨眼,試著翻譯他的話。「所以說……真的只是睡覺?」
蓋棉被純聊天?
「當然如果你要,本王也奉陪。」他哼笑著。
「不、要。」她回得毫不客氣。
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她願意和他袒承相見的地步!
「你真懂得如何惹惱本王。」
「我沒要惹惱你,純粹是覺得……就算有日我們會成為夫妻,但你有義務讓我心甘情願成為你的妻子啊。」這要求不為過吧。
「原來你是如此心不甘情不願?」
「我跟你不熟啊!」話月兌口而出,她趕忙再補上一句。「雖說我們認識十年,但你要記得我可是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你對我而言,就跟個陌生人沒兩樣。」
華與剎沒戳破她的謊言,淡聲問︰「那麼你要如何才心甘情願?」
「就看你怎麼做。」她又沒談過戀愛,哪知道他該下什麼功夫?「至少你不能用那麼理所當然的態度要求我……照你信上寫的去做。」
「如果本王非要這麼做呢?」
她學他撇唇冷笑。「王爺除了強取豪奪,也沒其它本事,我又能如何?你要我身體,我也不能吭一聲,但我跟你保證,如果你真的強行索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又如何?」她原不原諒他,重要嗎?
她聳了聳肩。「是不怎麼樣,如果你覺得咱們這段時日累積起來的情分全部消失不可惜,我也沒辦法,只可惜往後我們之間是不可能再如此和睦相處了。」
「你在威脅本王?」
竇月芽皺了皺眉。「我只是在陳述一種可能,哪來的威脅?」話落瞬間,她突地明白,他……該不會是極在意自己吧?極喜歡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要不他怎會覺得這是種威脅?
「這不就是威脅?彷佛本王一旦起心念就會破壞了這一切。」
她直睇著他微惱的俊臉,不禁想……其實如果他真的要用強,他多的是機會,連人命都由他決定,她的清白她的意願之于他哪里重要?
可事實上他會顧忌她,就如他說的,他總是給足她面子……難不成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卻沒發現?
「你在看什麼?」
「……你好可愛。」她月兌口道。
就連他瞬間瞪大魅眸,一副想把她掐死的神情,她都覺得好可愛……天,他明明唯我獨尊,卻會尊重她,甚至讓她再賭一把,不願強求,彷佛她在他心里是無法取代的存在,才讓他願意一讓再讓。
因為在乎,所以屈服。他老說要馴服她,可被馴服的人到底是誰?
忖著,心暖暖的,有股止不住的喜悅從心底不斷地冒出,教她勾彎了唇角。
華與剎睇著突地漾笑的她,心底的戾氣煩躁瞬間消弭,近乎痴迷地注視著她。
就是這抹笑,他就是想要她這般看著自己,好像這天地之間,唯有他才是重要的。
「豆芽菜,本王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心甘情願?」他啞聲問。
他想要她,想要得到比嫁娶還更強而有力的絆連系著彼此。
竇月芽笑眯眼。「寫封象樣的信來瞧瞧吧。」寫封浪漫的情書,而不是「馬上過來」、「本王要你」那種自我狂妄的命令。
「信?」他微擰眉。
那不過是一時趣味把戲,她喜歡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