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茜的心跳在救護車抵達樓下時恢復了。
送到醫院做了幾項精密的檢查後,醫生說她目前各器官運作正常,接下來就看她什麼時候醒來了。
坐在病床旁,許盈蘭握著女兒的手,淚一直掉。
她曉得只要女兒未醒來前,一切都是未知數,也是有再也醒不過來的……
閻任予沉著臉,安靜地站在一旁,雙眸直盯著趙茜蒼白的小臉,一瞬也不瞬的,就怕錯過她醒過來的那一瞬間。
「有些事其實不能怪你爸。」許盈蘭的嗓音如念故事般的平淡,唇卻是微微抖顫的。
閻任予微眯了下眼,充滿敵意地瞪向許盈蘭。
這女人是替自己還有老頭開罪嗎?
「你可以不信我說的話!」他的敵意太明顯,就算許盈蘭未抬頭看他,也可以感覺得到,「你就當我在說夢話吧!」
她輕咳了聲,清了清喉嚨,以自言自語的語調說著閻任予不知道的事實。
「我從頭說好了,我認識你爸是在醫院的時候,他因為工作勞累過度,胃潰瘍出血而開刀,我是負責他那病床的護士。我們有時會聊一下天,所以我知道他忙著開創事業而冷落妻小,讓你媽對他非常的不滿,常跟他吵架,而我因為那時婚姻出了問題,心情很不好,兩個心情煩悶的人因而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好朋友?」閻任予冷笑一聲,「你明明當了我爸的情婦!」
「你錯了!」許盈蘭抬頭道︰「我跟他在一起,是你媽跟男人私奔之後,又過了一年的時間才……」
「你說什麼?我媽跟男人私奔?」閻任予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她是因為我爸有外遇,憤而離家出走!」
「所以我說有些事你不知道,或者該說,是你爸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媽早就背著他在外有男人,當你媽以為他跟我有外遇之後,順理成章以離婚為條件,來作為要錢的籌碼!你爸不願意,于是他們大吵了一架,隔天你媽偷走了你爸所有的積蓄,跟男人跑了。」
「胡說八道!」閻任予雙拳緊握,大有揍人的沖動,「不要胡亂污蔑我媽的名譽!」
「信不信隨便你!」許盈蘭咬牙道︰「總言之,當你媽還在的時候,我跟你爸的的確確是清白的!」
「如果你們是清白的,那她從哪來的!」他憤而指向仍昏迷中的趙茜。
母親離家出走是二十年前的事,但趙茜已經二十一歲了!
「她是我跟我前夫的女兒。」
「什麼?」
「茜姓趙,這是我前夫的姓。因為茜心髒病開刀的所有費用,都是我前夫付的,一直到我跟你爸在一起之前,也都有付贍養費,故他不準我讓茜改姓,更不可能姓你爸的姓!這樣你懂了嗎?」
怎麼可能?閻任予面色蒼白的倒退了一步。
「如果你不相信,你們可以去驗DNA,或做其他檢查,總言之,茜不是你爸的女兒!」許盈蘭低下頭去,熱淚盈眶,「你爸他得了癌癥也不告訴我,就算公司因為經濟不景氣倒了又怎樣!竟然因為怕拖累我而與我分開,不肯告訴我事實,獨自默默承受……他怎麼……怎麼這麼傻!」
她好恨竟然來不及見到他最後一面!
雖然他與妻子的婚姻關系因妻子失蹤而無法順利離婚,但相互扶持的兩人其實也不在乎那張紙,而趙茜也一直以為他是親生爸爸,怎麼發生了事情時,他卻是那麼的見外呢!
許盈蘭好氣好氣!
難道說,因為沒經過社會認可的婚姻儀式,在他的心底,就不把她當真正的妻子看待嗎?
他認為這樣做對她最好,卻不知這造成她多大的遺憾!
那個傻子啊……
「你懂了嗎?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許盈蘭抬起頭來,淚眼婆娑,「他不想破壞你媽在你心里的印象,寧願背負外遇的罪名,也不肯告訴你事實。」
「我不相信……」閻任予搖著頭,過多的事實沖擊讓他的腦袋一片混亂,無法理性地整理出條理來。
「信不信隨便你,反正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對于閻任予,許盈蘭心中的恨意不淺!
他因無知而將對父親、對她的仇恨報復在女兒身上,讓女兒差點丟了性命,人能不能清醒恢復正常還是個未知數,若茜真有個萬一,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就算他是最愛的人的兒子也一樣!
闔在掌中的小手突然動了下,許盈蘭心一跳,慌亂站起的動作不慎踢倒了椅子。
「茜!」她激動地輕撫趙茜的頰,「你醒了是不是?」
閻任予聞言連忙靠近病床,專注地盯著趙茜的臉。
清淚滑下趙茜的眼角,長睫微微顫動。
「太好了!要醒了!」許盈蘭開心地在趙茜的耳畔輕喊,「茜,快醒啊!媽在這里啊!」
閻任予緊抿著唇,同樣在心里呼喊著。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他是不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他比誰都明白趙茜有多愛他,他就是要讓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這樣在他施行最後手段時,才會有高潮出現,才能夠在同時毀了兩個人!
但他到底毀了誰?
他緊握的拳頭在顫抖。
忽地,許盈蘭抬起頭來,嚴厲地瞪著閻任予,「你走吧!」
閻任予愕愣地回視。
「我不想她恢復意識時看到你,想起你對她所做的一切,而受到打擊再次陷入昏迷。」
「我要留下來。」閻任予堅定道。
他不要離開趙茜,他要親眼看到她清醒,然後與她重新再來過!
這是趙茜自鬼門關回來時的剎那,他心頭閃過的想法。
這一次,他會好好愛趙茜,傾盡所有的、全心全意地愛著她!
「你還要她再死一次嗎?」許盈蘭幾乎是尖叫出聲,「不要害死她!不要害死我唯一的女兒!」
不要害死她!這句控訴宛如利劍般重重地刺進他的心口。
閻任予咬了咬牙,眉眼緊蹙。
他差點奪了趙茜的性命!
若趙茜清醒時見到他,會不會再受到一次強烈的刺激,而使得心髒完全承受不住?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深深地感受到這份恐懼了。
眼皮下的眼球正在轉動,這顯示趙茜已經快醒來了。
「快走!」許盈蘭厲喊,「你又不愛她,不要再惹她傷心了!」
閻任予大喘了口氣,僵硬著身子轉身離開。
須臾,趙茜的眸張開了。
「媽?」她眨著有些困惑的眼,嗓音沙啞,「你怎麼哭了?」
「沒事!」許盈蘭搖搖頭,抱住女兒,「沒事……」
一個星期後,趙茜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遞辭呈。
不明原因的涂正皓取笑她道︰「該不會是要結婚了吧?」
「老板不要開玩笑了!」趙茜好笑地掩住嘴,「人家又沒男朋友,怎麼結婚!」
「你不是跟那個……」涂正皓抬眼,正好看到閻任予就站在大門口,一臉陰郁地盯著趙茜的背影。
不會吧?涂正皓張大嘴。
就連小會計都被閻任予給「開除」了?
涂正皓壓低嗓音,以閻任予听不見的音量悄聲問︰「你們什麼時候分手的?」
「誰跟誰分手了?」趙茜張著不解的無辜大眼。
「就你跟閻任予啊!」
「我跟……我跟誰?」趙茜眉間疊起困惑的皺褶。
現在是怎樣?打啞謎嗎?涂正皓真想揍人。
「你跟閻任予不是在交往?你們分手了?是因為分手,所以你要辭職的?」
趙茜偏了偏頭,大大的水眸滿是霧水。
「老板,我真的听不懂耶!我是因為身體不好需要休養,才不得已辭職的,造成麻煩真的很抱歉!」
「所以你跟閻任予沒有分手?」
老板是鬼上身喔?一直鬼打牆!趙茜癟了癟嘴。
「閻任予不是被大家當神拜的設計總監嗎?」
「對啊!」涂正皓點點頭。
「設計總監怎麼可能跟我這樣的小會計交往!」趙茜掩嘴噗哧笑了聲,「老板是不是剛睡醒啊?」
她的小手在涂正皓面前晃了晃,「醒醒喔!」
聞言,涂正皓臉色一變,愕然抬頭望向閻任予,他也同樣一臉驚愕。
「你!」閻任予急步走入,不忘順便將辦公室的門關起來,杜絕外頭的好奇視線,「剛說什麼?」
一看到閻任予臉色鐵青地進來,趙茜的小臉瞬間失去血色,有些怯懦地縮起肩頭。
「什麼叫做‘設計總監怎麼可能跟我這樣的小會計交往’?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句話的意思!」閻任予抓住她的上臂,橫眉豎目地質問。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趙茜眨眨無辜的大眼,嗓音微微發顫,「我知道了,你被傳跟我交往的流言一定很生氣吧!可是這種流言為什麼會出現呢?明明我們沒什麼交集的啊……」
「趙茜!」閻任予大吼,「我們交往……」
閻任予咬了咬牙,猶豫該用過去式還是現在進行式,最後他選擇了曖昧的說法,「我們交往好幾個月!不要給我裝傻!」
他傷了她、欺騙了她,所以她要用抹殺過去這一段來將他忘記嗎?
怒火熊熊竄起,他听到他的腦子里正大吼著︰「不準!」
他不準她忘了愛上他的事實!
「有嗎?」她訝異地瞪大眼,「我怎麼不知道?」
「我都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涂正皓完全被搞糊涂了,「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啊!」
「什麼?」趙茜跳離了一大步,「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她不知該驚還是該喜,小手貼著胸口。
「我跟設計總監交往?怎麼可能!太扯了!啊!」她拍了下手,「今天是愚人節喔!我不會被騙的!」
她昂然揚起下巴,很是驕傲的模樣令人發噱。
然而,閻任予笑不出來。
不會吧?閻任予難以置信地打量她不像在說謊的表情,轉頭與涂正皓面面相覷。
「糟糕!」不經意瞥到牆上的時鐘,她急慌慌地說︰「我得回醫院復診了,不好意思喔!老板,就請你準我做到月底辭職喔!謝謝。」
趙茜快步拉開門離開。
閻任予思忖了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