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三個人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分別,只是傅遠耀有了些許改變。
那就是,他交女朋友了。
他!第一位女孩進了租屋內,正巧和阮婷踫了面。
女孩是乖巧的類型,氣質和阮婷有些相同,她們互相和對方點頭微笑,客套地寒暄幾句後,傅遠耀就將女孩帶進他的房間內,一直過了中午,兩人都未出房門。
阮婷听著房間內不時傳來女生的嬌笑和叫鬧聲,發現她沒有開口和傅遠耀一起吃午餐的立場,因為這是屬于他和女孩共處的時間,不該有她這個第三者存在。
阮婷看向傅遠耀緊閉的房門,情緒在內心深處起了波動,她斂下心神,然後轉身離開,走出家門。
傅遠耀是正常的男孩,和異性有接觸是很平常的事,她怎麼會有一點點失落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吾家有弟初長成」的心情嗎?
如果是跟一個女孩固定交往,阮婷會覺得這才是正常的,若是沒幾個月甚至沒幾天就換人愛看看,那也太隨便了一點!
而這就是傅遠耀現在生活的寫照……和他來往的女孩類型多變,環肥燕瘦,高挑玲瓏,美艷清純,各式各樣的種類應有盡有,看得阮婷眼花撩亂,連名字都還沒記住,下一次又換人出現在她眼前了!
但她再看不順眼又有什麼立場多說?她的身分是哥哥的女朋友,再多的也只是同住屋檐下的室友而已,她沒有資格評斷他什麼。
然後兩個人漸行漸遠,交談越來越生疏客氣,無形中,氣氛起了化學變化。
最後就連同住的哥哥也發現弟弟的荒唐行徑,傅遠修找了時間和傅遠耀溝通,兩兄弟關在房間里進行男人的對話聊了整整一晚,阮婷則是若有所思,無眠到天亮。
隔天開始,不再有女孩來到家里作客,而傅遠耀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找阮婷說話、吃飯,有時還會代哥哥載她去學校。
生活又恢復以往,只是傅遠耀把注意力改為放在課業上,用一股腦的拚勁在為自己的前途奮戰。
阮婷不解,那晚傅遠修不知說了什麼讓傅遠耀改變這麼大,她不問,傅遠修不說,後來她問了,傅遠修也不說不管如何,她還是欣慰的,像傅遠耀這樣聰穎有為的大好青年,未來國家的精英棟梁,是不該為了兒女情長的小事耽誤了前程。
將來出了社會,大有和他匹配的女孩,供他挑選適合的未來伴侶,她希望這樣,也祝福他找到理想所愛。
這個體貼入心的大男孩,值得最優秀的女子相伴一生。
三年後今天是傅家天大的好日子,家里最被看好、最有前途的傅遠耀從台大法律系順利畢業了,身穿學士服的他,帥性中多了一點傻氣,整體來說,還是迷人得很,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女同學和學妹圍在他身邊呢?
傅遠耀靠著四年勤奮不懈的背誦法條,熟讀律法大全,活用在訴訟攻防上,研究艱深的哲學理論,開闢個人獨立的思考觀,驚艷全校師生的眼楮,他幾乎做到了完美的境界,系上每個教授都對他稱贊不已,說他將是未來法律界的明日之星。
他是傅家的驕傲,也是最被重視的傅家人!
對傅媽媽來說,這個幾乎就是天才的兒子,是老天爺賜給她的曠世杰作,她對他的冀望之高,非同小可,嘴上最常向阮婷叨念的,也是傅遠耀種種的優點與杰出的表現。
而阮婷也十分認同傅媽媽的看法,總是點頭稱是並附和她,不過她從不因此就看輕自己的男友傅遠修,因為他對她的好,也是毋庸置疑的,相處這麼多年,更是無法輕易抹滅兩人的感情。
相對地,對于大兒子,傅媽媽有的只是心疼和無奈,她對大兒子要求不高,只要他開開心心過日子,無煩無憂就好。
傅家的大喜之日,所有親戚都蒞臨現場感受一下有個出息子輩的風光,阮婷和傅遠修一同出現,難得穿得正式,還特別點上紅妝,一襲女敕橘色的連身裙,一雙玉白的小腿蹬著高跟鞋,更顯得她青春俏皮的氣息,站在高大的傅遠修身邊,小鳥依人,儼然就是一對天作之合。
阮婷穿得美美的,手上的工作可沒閑著,獻花、拍照的工作她理所當然包辦,她為所有傅家的親戚都拍過和傅遠耀的合照,只有她自己遺漏了。
這不是故意的,只是氣氛中不知不覺就是讓她和主角有些隔閔。
她像小蜜蜂忙來忙去,也和傅遠耀的死黨們周旋招呼,拍照留念,唯獨和傅遠耀的合照一張都沒有。
她趁著無人發現之際,轉身背對傅遠耀,舉起相機面對自己,倩然一笑,外人看來像是在自拍,實際上,她拍了什麼只有自己知道。
晚上,大伙開開心心在餐廳吃飯喝酒,把酒言歡間,眾人的話題從傅遠耀的將來,轉移到傅遠修和阮婷的身上。
二姑婆朗聲笑道︰「阿修啊,不是姑媽要說你,女人最青春美好的歲月就是婷婷鼠個年紀了,你也是差不多時候把人定下來了吧!」
說完,還附送一個曖昧的眼神,阮婷看得面紅耳赤。
旁邊長相、體型歡很福氣的大叔公也接著說︰「阿修的爸,你也幫襯一下老大,讓他快點把人家小姐娶進門,不然人家小姐不等了,咱們可損失了!」大伙听了,呵呵笑起來。
接著,就是不斷地重復一樣的話語,一樣的意思,傅遠修始終笑而不語,偶爾點頭稱是,偶爾看向阮婷,傾著笑意,眼底盡是溫暖。
兩人在桌面下緊握的手,連帶地刺傷某人的眼。
阮婷整張小臉羞得通紅,話不回不是,回了自己又羞得要命,最後她無措地起身,找了理由離開現場,而在她身上一直停留一道目光,傷痛多情,隨她移動,流連忘返。
到了要離開的時間,所有該醉的也醉了,不該醉的也沒清醒,沒辦法,傅遠修只能充當一次車夫,負責把老爸、老媽、姑婆載回去鄉下老家。
臨走前,他再三囑咐阮婷要好好照顧也喝醉的傅遠耀,預計他得在老家過上一晚,隔天才能開車北上。
答應會好好照顧人的她,怎麼個顧法她也不懂,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面對一個喝得爛醉的人啊!
她吃力地月兌下傅遠耀的外套和鞋子,一陣忙完,她也香汗淋灕了。
她轉身正要走出門口幫他倒杯茶,就听到床上的人傳來囈語。
「不要,別走!別走……」阮婷好笑地想著,這小子不知夢到白天的哪位小姐?還這麼可憐兮兮地要人家別走。
她玩心大起,來到他的身邊,掌心撫開傅遠耀額頭上的劉海,安撫地說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幫你拿個水,不然你的喉嚨會干死的。」
她停頓一下,繼續認真地說︰「放心吧!姊姊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沒有當姊姊的經驗,所以傅遠耀算是她第一次照顧比自己年紀小的對象。
深夜,傅遠耀的囈語不斷,阮婷放心不下,迷迷糊糊間,她睡倒在傅遠耀的床沿邊。
睡夢中,她感覺身體突然浮在半空中,隨即落在柔軟的白雲上,四肢得以舒展,她發出滿意的低吟。
然後有不乖的鳥兒一下一下在騷擾她的眼,她的頰,她的鼻,她的唇。
她想揮開,可是雙手 使不上力。
算了,她真的好累了,反正也不是多不舒服,只要別太過分故意不讓她睡覺,她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但是鳥兒好似存心不讓她好過,開始往她的身體擾……她皺眉,感覺有熱燙的溫度劃過她的胸口,徘徊在她的雙胸間。
男人湛柔的觸踫讓她沈醉其中,她從沒感受過這樣美好的撫模,然後,理智慢慢回籠,她想知道是什麼讓她這般舒服。
緩緩地睜眼,阮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徹底被驚嚇到了。
在她身上的是男友的弟弟!一個她一直視為弟弟的男人!
而她居然莫名地躺上他的床,還在他身下享受他帶給她的歡愉!
「小耀!快起來!你認錯人了!」在黑暗中她嗅到傅遠耀身上濃厚的酒味,算是徹底清醒了,開始奮力掙扎。
男人無動于衷,用自己厚實的肩臂壓制女人,身體緊貼女人柔軟的凹凸曲線,但又小心翼翼地不壓疼她。
她的掙扎對于此時的他來說似是無感,吻著女人的鎖骨,絕望又帶著冀望地在心里吶喊她的名字。
「小耀……快醒來!我是阮婷啊!」她知道身上幾乎是一絲不掛,羞憤加上恥辱,她無助地掉下眼淚。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理會身體反應的陣陣戰栗,但是她失敗了,她忽略不了,只能咬住雙唇,讓自己不要出聲。
她推不開死沈的酒醉男人,他將她困在懷里,沒有留給她一點縫隙。
她還有什麼臉面對傅遠修?她對不起他……阮婷的眼墜下透明的淚。
就在他以為女人終于不再掙月兌自己時,他想開口傾訴多年的愛戀,想在這時候告訴她,他不是故意要欺負她的,他不是故意要惹她哭泣的,他只是因為今天長輩起哄要他們結婚所以被逼急了……
他只是愛上他不該愛的人……他只是愛上她了……無奈,女人始終沒有發現那漆黑中唯一的亮光。
黑夜中,男人炯炯眼瞳閃著堅定的光芒,他正要啟口,一句細不可聞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了出來,打碎男人到了嘴邊的話語。
「救我……遠修……」很明顯地,男人的背脊僵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松懈了雙手,放松了身軀,放過了女人。
阮婷以為男人昏沈了過去,抓準機會用力推開身上的傅遠耀,逃也似地離開令她害怕的房間。
留不床上那個失望、絕望又落寞的男人,緊握著拳頭,久久不放。
自從那一夜過後,阮婷沒有再見過傅遠耀。
留在他房間里的衣服也沒有膽子去取回,她羞愧地無法對任何人啟口這件事,所以她也對傅遠修隱瞞此事。
她鴕鳥地希望傅遠耀不要探究此事,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接著她得知傅遠耀當兵去了,走得匆忙,連送行都來不及。
而她找了一間花店的工作,做她喜歡的花草事業。
他懇親會那天,她也去了,兩人僅是遙遙相對,她無顏走近,他忍痛漠視。
她開始感受到男方親友求親的壓力,她竟有莫名的抗拒,閃過一個猶豫的念頭。
最後在傅遠修真情表白下,帶著那一夜的秘密與愧疚,她答應了婚事。
正巧,婚期遇上傅遠耀退伍的日子,兩樁喜事在鄉下老家傳開,眾人紛紛祝賀。
當她戴著白蕾絲手套的手被新郎牽著踏下喜車的瞬間,有道迫人的視線停在她身上,一路追隨她的行動,她忽視不了,閃躲不過,她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那目光來自于誰。
她告訴自己,她牽著的是傅遠修的手,頭蓋是傅遠修掀的禮,她是他今生的妻,他是她唯一的夫,她沒有資格回頭、沒有理由多想。
縱然,在心底深處,有個低低的、深沈的,某種她不願意面對的聲音,但她寧願選擇忽略,她只能往前走,對面前的男人展開屬于新嫁娘的幸福笑容,也不能回過頭,找尋那令她陣陣心刺的視線。
婚後,新人決定出國蜜月,傅遠耀也對家人表明要出國進修的想法。
兩架飛機,一南一北,不同目的,各自擁有屬于自己的天空。
一年後,阮婷順產下一個女女圭女圭,小巧精致的五官令人驚艷,哇哇哭泣的聲音也好听得惹人心憐。
全家人沈浸在喜獲嬌娃的快樂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叔得知傅家得女的喜訊時,並未回國同慶,只透過電話送出淡淡的一句「恭喜」就再無下文。
傅媽媽無奈地道︰「阿耀怎麼不肯回來看看一次也好,難道還在為那件事煩心嗎?」
她明白婆婆指的「那件事」是什麼意思,她心情沉重下來。
「媽,別想太多,阿修的眼病和小耀沒有關系,這是當時就都說好的事,又怎麼了記掛那麼久?」阮婷將吸飽女乃水的女兒放置搖籃中,貪看她滿足的睡顏,安慰婆婆。
「那你說阿耀怎麼不肯回國?讓我這個老媽子看看他也好啊!」傅媽媽嘆氣。
「可能課業重吧!畢竟國外的競爭可比國內大多了,小耀也是很努力的,不是嗎?」阮婷笑著回答,她相信傅遠耀,一定一直在某個地方認真奮斗。
傅媽媽瞧了一眼阮婷,她最心疼的媳婦,話峰一轉說道︰「小婷啊,你可真是愛我們遠修,就算知道遠修有那種病,還是沒有嫌棄他,媽媽真是……」
阮婷背對婆婆的肩背微微下沈,隨即提起精神繼續給婆婆鼓勵。
「媽!當初不是說好不提的嗎?醫生也說失明不是唯一的結果,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發生,我們不要想這麼多好嗎?」
阮婷看著婆婆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也知道這不能安慰她,因為傅遠修眼楮的病變是不爭的事實,要痊愈也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繼續說道︰「就算……就算有天真的那樣了,我還是不會離遠修的,媽,你放心吧!」
傅遠修從小被醫生監定出眼楮內部有細微病變的現象,當時年紀過小不宜開刀,就算如今長大成人後進行開刀,成功機率也不到三成,失敗了更會加速病變生成,提早導致失明,他們賭不起;但是若不開刀,遲早在未來的某天視力會慢慢減退,直到完全看不見。
而他們決定任由命運安排,直到最後一刻再做出選擇。
這件事僅有傅家人和她知情,而她也不敢和娘家人明說,她確信這會成為兩家人分裂的開端。
她得知的時間是在婚後的第二晚,傅家長輩小心翼翼地對她說出傅遠修的眼病問題,當時傅遠耀也在場。
小叔的情緒莫名激動,似乎硬要她說出什麼話。
她想,是不是身為弟弟的他,害怕哥哥會遭人嫌棄,所以才要她保證是否確定要和他哥哥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開?
當時她再三確保不會因為此事,而對婚禮時許下的承諾反悔。
她永遠記得傅遠耀那時的眼神,有她難以理解的意味,多年後想起這一天,她仍是歷歷在目。
隔天,傅遠耀就提出要出國進修的計劃,公公若有所思,婆婆心疼不舍,最後兩老還是答應小兒子的要求,送他出國攻讀法律學院,進修犯罪學與政治學研究所。
而她仍是傅家長媳,傅家兩老也對她很疼惜,將傅遠修租的房子買下,付了頭期款,當作是給媳婦阮婷的謝禮。
謝的是什麼,別明說,放在各自心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