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吐一口氣,她拿過一份文件翻開來看,可是不到十秒鐘,她便合上眼,又一次嘆氣。
眼前的鉛字就像有意識地重新排列,拼湊成任晉之的模樣,她一心急著逃離,不顧身上仍滿是他的氣息,現在想起來,這還真是愚蠢的舉動,每次的呼吸都有著讓他進入體內的感覺,使她難以自制地想起昨晚的情節。
肢體交纏的熱烈,氣息互換的曖昧,像一把鑰匙開啟了她收藏妥當的匣子,將小心翼翼鎖住的情感釋放出來。
然而,她很清楚,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對她,根本就不是愛情,即使他剛才信誓旦旦地說喜歡她。
她怎麼可能遺忘他當日利用她的感情取得繼承權的惡行?這次,他又是趴了什麼才說喜歡她?
她難過地垂下頭,指間反射的光芒刺痛了雙眼,她拿下戒指,失神地凝視某一點,想起自己最初戴上婚戒時,懷抱著多少的期盼︰她以為他是陪伴她一生一世的人,他們會圓滿彼此的生命,在年華老去的時候,他會如一的牽著她的手走下去……可是,她錯了,她只是一件平凡不過的工具,正好給他順手拿來使用。
「咦?Gary,你怎麼來了?」Gary的聲音驀地自門扉處響起,令夏寧因為驚慌而松開了兩手,戒指掉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同時滾到了別處去。
「呀!」她驚呼,眸中盛滿了倉皇。「你……你也在呀?」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嚇著你。」Gary入內,感覺好像踩住了什麼硬物,稍微低頭查看,只見一只閃閃發光的戒指。
「我看到你的房門打開了,所以才走過來看看,怎麼了?難道有文件重要到你得今天回來處理?」
「不……」夏寧猛地看手中空無一物,隨即緊張地離開椅子,半蹲在地上尋。
「你呢?為什麼回來?」
她的戒指呢?要是給任晉之發現她弄丟了,不知道他會有多生氣,別看他平常都噙著微笑,一旦惹他生氣了,可是會很麻煩的……
咦?她猛地停下動作,為自己如此顧慮他而愣住,她明明就不喜歡這只戒指,那跟以前一模一樣的款式,讓她不禁幻想他一直妥善保存它,意味著他對她其實也有一絲的眷戀,證明他剛才說喜歡她是真實的……
嘖!該死的!她明明告誡自己不要有這種想法,偏偏現在竟然因為它不見了而方寸大亂!
其實,這證明了上天也覺得他們不該在一起,不是嗎?既然找不到,就等于他們連做戲也是違逆上天的意思,他們應該從此不相往來,徹底淡出彼此的世界……
這些,她都知道的,也一直如此提醒自己,偏偏……她的心卻揪作一團,發出陣陣痛楚!
因為在桌底下遍尋不獲,她轉而尋其他地方。
「我只是發現留下了東西。」Gary看見她神情摻雜絲絲的慌亂,輕易地聯想到她在擔心戒指的下落。
「Grete,你在找什麼?」
「呃……」她分神抬眸看他,搖了搖頭。「沒、沒什麼。」
她並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她需要時間去厘清自己到底是怎麼看待跟任晉之的交易,她真的沒有自信在經過昨晚及今早的對話以後,可以繼續視一切為買賣……或是說,她還能欺騙自己對他毫無感覺嗎?
「你是在找它嗎?」正當她忙于尋地面時,Gary將戒指遞至她眼前,她如獲至寶地雙手接過,如釋重負。
「謝謝……」猛地發現自己太過高興了,她的神情剎那間蒙上一層陰影。
這些心思上的轉變,統統說明了她對任晉之的愛戀……始終如一。
「好漂亮的戒指,」Gary跟著蹲在她面前。「是什麼人送的嗎?」
「呃?」她頓了數秒,才拼命地搖頭。「不!不、不是的……是我自己儲蓄了好久才買的,所以不想遺失……對,就是這樣。」
從她臉上的神情,Gary知道她是在說謊。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她身邊,雖然是上司與助手的關系,可是……他總希望有一天能跨越這道界線。
是的,他喜歡夏寧,只是她從來都對戀愛興致缺缺,每次接下離婚的個案時,她都會擺出一副「結婚根本就是為了離婚」的表情,他怕要是他開口了,以她的性格,在事後他們的關系會變得尷尬,所以他一直都按捺著不行動,只是……
看見她此刻的神情,他直覺地認為那只戒指是男人送的,加上她這個星期都沒加班,讓他不禁擔心是否有人捷足先登。
「是這樣嗎?」他喃喃地說,半秒以後又道︰「你大後天有空嗎?」
「咦?」她瞠目。「有什麼重要個案?」
「不是的,只是……只是想請你吃午飯,」Gary深吸一口氣。「不可以嗎?」
「喔……是這樣呀,好呀。」原來是這樣,她還以為他識破剛才的謊言。
「那麼,一言為定。我不妨礙你工作了。」Gary微微一笑。
「嗯。」她尷尬地回以微笑,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當這兒是避難所。「今天是周日,應該好好享受一下。」
「你也是。」Gary听得出她不想自己留下來,于是很快便離開了。
夏寧在他走後吁了一口氣。
差點被發現呢。望著躺在掌心的戒指,她微嘆一聲後將它戴上,再度坐在椅子上,逼迫自己投入工作中。
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指間,她感到心坎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就像心髒再次套上了枷鎖,從今以後所有的跳動都因一人而起……
這是絕對不應該的,她必須盡快抹掉這份突如其來的情感,他那句「喜歡你」不過是戲言,他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而已,所以她不要多想了,否則……
真的會再陷進喜歡他的漩渦之中。
他就知道她沒地方可去。
當夜幕低垂,任晉之也在家中等待了足足一天,爺爺今天約了老朋友,早早離家。他面對偌大的空間,心思都往夏寧身上打轉,他當然知道今早的對話令她感到困擾,所以他體貼地給她時間去消化,只是到了晚上十點都還未見到她的蹤影,他不禁有點擔心,于是駕車來到她的律師事務所。
四周寂靜得令耳朵深處產生了鳴叫,他蹙起眉頭,推開她辦公室的門,就看見她伏在桌上的畫面。
她既然感到疲累,為什麼不回家?
為了逃避他,她放著柔軟舒適的床榻不睡,選擇坐著睡覺?
踏著無聲的步伐,他緩慢地走近她,看見她眼底下淡淡的陰影,他昨晚真的太不知節制了,如宣稱般在接近天亮之際才讓她睡覺,而她卻在睡不了多久以後便醒來,之後便躲回來這兒。
凌亂的桌面說明她真的忙了許久,也讓他胸口滋生濃厚的擔心。
大手輕輕拂開沾黏于額角的發絲,她毫無防備的睡顏挑動了心坎某一根細弦,或許她沒有最亮麗的外表,然而她有時會露出嬌憨純真的神態,心思有時更單純得像個小孩子,這些特質……
意外地勾住他的注意力,讓他從六年前便鎖定了她。
只是,當日的他不懂得何謂珍惜,也羞于承認自己為她動心,最終輕易地放手,卻在事後反復地懷念她。即使分離許久,他也不曾將她從回憶中抹去。
縱使在回憶中,她的身影跟現在有所不同,可是她始終存在,穩妥地安放于心坎一隅。
哎,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如此迷戀一個人。即使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他就是沒法子將眸光從她身上挪走,同樣地也希望她的瞳心中只有他的存在。
可惜,現在她眼中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微嘆一聲,為免她著涼,他小心地抱起她,她因為突如其來的顛簸而睜開兩眼,迷蒙的眸子盯著他兩秒鐘,然後緩緩地合上,順勢窩在他身前,從喉頭發出咕噥聲,臉頰磨蹭他的胸膛,似乎頗滿意他這張睡床。
黑眸凝視她的睡顏,粉女敕的臉蛋透出一抹嫣紅,小嘴微微噘起,一副等待他人品嘗的模樣,要不是怕吵醒她,他真的會給她一個熱吻。
想起她甜美的滋味,他感到熱源逐漸地集中于某一點,連忙調整呼吸。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薄弱了,她根本什麼也沒做,不過是呼吸吹拂著他的胸口,恬然地躺在他臂彎中而已,他竟然想起她在身下妖嬈承歡的情景……
「嘖!」他低咒一聲,為自己瀕臨崩潰的自制力懊惱不已。
不一會兒,他將她安放在車廂中,並為她蓋上了外套,發動車子離去。途中,他不時分神看向她,眼尖地看見她打了個冷顏,于是調高車廂內的溫度。
她還真是如一的怕冷。他搖了搖頭,對于她單薄的身體只能搖頭嘆息,以前爺爺跟蔡先生都會趁她前來北京時為她進補,又會為她準備許多補品帶回柏林,看來在離開他以後,她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不過……看她瘦成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能造成的,所以說……她是將所有的時間放在工作上嗎?以致日漸消瘦?
他可以推想她是為了忘記他,而將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嗎?就算她稱不上美麗絕倫,可是他也不認為會沒有男人想追求她,她那個助理不就是對她虎視眈眈嗎?
然而,她身邊的位置依舊空空如也,說明她的心不曾為誰動過……除了他!
這個認知,不知怎地,令他的心情變得忒好,就算她如何嘴硬地說早已與他毫無關系,他都知道自己六年來一直對她有所影響。
而且,重逢時她第一眼便認出了他,足見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騰出一只手,他輕輕地撫模她的頭顱,指尖輕柔得不可思議,薄唇緩慢地勾起一抹淺笑。放慢了車速,他忽然間好想要時間停在這一刻,希望能靜靜地看著她恬適的容顏。
車廂中,一抹靜謐的溫柔悄然滋長,纏繞上他的心窩,慢慢地扎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