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後 第十五章 作者 ︰ 葉雙

第八章

心里似有無數的小螞蟻在鑽動,金穆兒這才發覺原來和真心相愛之人成親,感覺竟會如此不同。

想那時她要出嫁赤耶國時,心頭那種沉重,哪能和現在雀躍中帶點期待的心情相比擬呢?

天才翻起魚肚白,她便已起身,由著杏花兒領著眾人為她精心打扮,雖然霍安準並不是到金昌國的皇宮迎娶,只是在別院內外張燈結彩,不過她不覺得有遺憾,因為他體貼的替她請來了父王和王兄。

拜完天地後,金穆兒先被請入喜房,她有些焦躁地坐在喜床上,耳邊听著房外那些將領們高談闇論和勸酒的喧嘩聲。

不是陌生的環境,卻是最陌生的心情。

前一次,她是要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她背負著護國安民的使命,所以她除了感到心情沉重之外,一點兒也不緊張。

可是這回……她與他不再是陌生人,甚至還曾經同住許久,雖然不曾逾矩,可是因為有著不一樣的相處,她卻是更加緊張,完全沒了以前那種大無畏的精神。

杏花兒隨侍在一旁,望著穿著嫁衣的金穆兒,她真的覺得主子今天好美,雖然在邊關成親儀式不似在京城那樣繁瑣,可到底是皇子和公主的結合,裝扮彰顯著身分,並未馬虎。

不過當她發現金穆兒的手緊緊捏著紅帕,還微微顫抖著,她忍不住勸道︰「八王妃你別緊張了,八王爺方才已經說了,出去兜個一圈便會回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不緊張!」說是這樣說,可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金穆兒已經不只是手抖腳抖,而是整個人都在抖了。

她緊張到甚至連有人推開了房門而不自知,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經與她完全沒了關聯,直到紅蓋頭被掀了起來,才拉回心神。

「你怎麼了?」霍安準見金穆兒的臉蛋兒即使上著胭脂卻仍能瞧見一抹白,忙不迭關心的問道。

「我、我……」她抬頭望著臉色被酒洗得紅潤的他,一時間竟結巴起來。

「公主這是緊張呢!」杏花兒笑著說完,靈巧的邁出房間,關上房門前不忘再道︰「王爺和王妃好好說會兒話,我和丫頭們可要去前院趕趕熱鬧。」

一听到兩人得獨處,金穆兒心中一動,表情卻是含羞帶怯,只覺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兩人無聲勝有聲了好一會兒,金穆兒的肚子竟殺風景的咕嚕叫了一聲,惹得霍安準莞爾一笑。

「肚子餓了?」他寵溺地問道。

「嗯。」她不好意思地輕輕點頭。

霍安準從桌上拿來一盤小點,坐到她身邊喂她吃了起來。

金穆兒總算滿足了,這才想到要問,「夫君不出去應酬嗎?」

「誰耐煩跟他們插科打譯。」霍安準聳了聳肩,將盤子隨意往一旁幾上一擱,恣意地說道。

看向妝點細致可人的她,他的眸中盡是柔情。

金穆兒回望著他,想著這段時間他為她花的心思,多到她的心里都快要塞不下了。

「謝謝你……」

霍安準嘴角噙笑,執起她宛若無骨的縴手,輕輕柔撫著。

瞧著他那滿臉的寵溺與珍惜,她心中一動,想也沒想地直起身子,沖動地在他的頰畔留下一記輕吻。

「你……」

風里來、浪里去那麼多年,他還以為這世間再無任何的東西足以讓他驚訝,可她的主動卻讓他一震,心里更是雀躍歡欣。

其實他也知道,他壓根不用這麼費心的為她打點一切,就憑著金昌國的積弱,只要他拿著她的父兄和子民相逼,她一定會認命委身于他。

可是他不想,雖然他總是一副像是要吃了人的凶惡模樣,可是在這份情愛中,他還是有他的驕傲。

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我……沒什麼……我只是……」似乎也沒料到自己會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金穆兒頓時臉頰發燙,羞得不能自已,連說話也結結巴巴了起來。

「傻丫頭,現在才害羞不嫌太遲了嗎?」

彎起了唇,霍安準無聲地笑了,從來都不放過取笑她的機會的他,竟然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挑起了她的下頷,雙眼直勾勾地鎖著她。

「我、我……」只要被他注視著,她便會渾身發燙。

不用她再多說,霍安準俯身餃住她那暖紅的菱唇,不同于前回在山丘上的狂肆激情,這回他多了許多耐心,細細誘哄著。

心如擂鼓,金穆兒被他那濡濕的唇舐弄得不禁微張著唇,那模樣更似無聲的邀請,他一邊吻著她,一邊替她褪去了沉重的鳳冠,大手已經不著痕跡的拂開了她艷紅霞帔上的團龍盤扣。

「等、等……」

就算再意亂情迷,金穆兒也知道此刻庭院中還有許多賓客正等著這位新郎官,軟弱無力的小手輕輕推著他,可此時的他像座大山,撼動不得。

「你……該出去了……」好不容易逮著了空檔,她連忙曝嚅道︰「現在賓客還未散,如此這般太過孟浪。」

霍安準壓根就不在意那些人,若非想要給她一個不那麼寒酸的儀式,誰耐煩請那麼多人來打擾啊!

「可……」

金穆兒始終覺得不妥,但正要開口說話,忽地一陣血氣上涌,一股子腥甜竄至了喉頭,她連忙想要咽下,卻抵不過陣陣涌上的不舒服,櫻唇才微啟,便嘔出了一口鮮血,接著便感覺到劇痛自心頭漫向四肢百骸。

霍安準大驚失色手捧著她不斷嘔出來的鮮血,在沙場上殺敵無數的他,這會兒可是完全亂了分寸,「你怎麼了?」

見他那毫不作偽的心慌,金穆兒的心亦是一緊,只想出聲安慰,可是才張口,又嘔出更多鮮血,然後一陣黑雲自她眼前襲來,一點一滴地蠶食著她的意識。

眼前的他逐漸變得迷蒙,她只感覺魂魄似乎就要飛出去了似的。

突然間,她的心漾著滿滿的不是害怕,而是強烈的不舍。

其實,她當真很想和他白頭到老,做一世的夫妻。

可現在……瞧著他慌得六神無主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或許沒有這個機會了。

迷迷蒙蒙間,她染著血的唇角逸出了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原來,不是不愛,只是還來不及辨清罷了。

她愛的,很愛、很愛……

只怕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寂靜無聲的風雲堂里,或坐或站幾名英姿勃發的將領,幾人細細低喁,不時夾雜著幾聲憤怒的咒罵。

關于八王妃在成親之日卻中了劇毒、如今命在旦夕的事情,他們都已經有所耳聞。

初聞此事,眾人都不敢相信,誰都知道這封為八王爺的八皇子是最小心謹慎的,怎麼可能讓人溜進府里下毒卻沒有察覺?

下毒之人後來是捉著了,卻也當場服毒自盡,所以至今仍不曉得幕後主使者是誰。

雖然沒有證據,可霍安準的心月復和部屬自然而然地將矛頭指向了遠在京城的太子。

太子一向心狠手辣,為了皇位,沒啥事做不出來的,若是他重金買通府內的廚娘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議論紛紛,直到霍安準憔悴的身形出現在門口,這才住了嘴。

「各位應該已經知道皇上病危,如今朝中全是太子黨的人把持著,朝綱不振,小人作祟,且糧草不發,我身為皇子責無旁貸,只能揮軍而下,清君側,不讓小人得逞,可這事成王敗寇,若是你們當中有人不願跟隨我的,盡可自行離去。」

在見到金穆兒那蒼白而荏弱的模樣時,霍安準就知道自己已經瘋魔了,便是為了替她報仇,他也要即刻揮軍南下,一如當初所計劃的那般。

「朝堂被奸人把持,我等兒郎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這些將領從軍多年,自是知道這其中的深淺,若是此行成了,論功行賞自然少不了他們的,可若是敗了,到時叛逆的罪名只會兜頭蓋下,可望著霍安準那堅毅的眼神,卻沒有人願意離開,比起那小鼻子、小眼楮的太子,他們更覺得八王爺更堪當此大任。

所以略一思索後,便齊聲道︰「屬下等,願為將軍前驅,清君側,除奸倭。」

「嗯!」

雖說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霍安準仍是滿心激動,他略略沉思,平撫了下心情後,再開口又恢復以往果斷明快的魄力。

「左將軍,本王給你三天的時間,點齊邊關三十萬大軍,留下五萬駐守邊關,其余二十五萬立刻揮師京城。」

「那王妃……」開口的是李衛,他知道霍安準對金穆兒有多麼重視。

「王妃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大夫說了,最遲今晚便會醒來,一旦她醒來,咱們即刻揮師京城。」

一直以來,霍安準便籌劃著讓自己能夠登上皇位,為了那個位置,他也以為自己可以犧牲所有。

可直到親眼看到金穆兒氣若游絲的模樣,他才知道自己當真錯得可以。

換作以往的他,不會在乎金穆兒的生死,可如今她的一切重過了他長久以來的追求,只要她能活下來,皇位又有什麼重要,可是無論她是生是死,害她的人都得要付出代價。

是誰?

總是在她的夢中深深呼喚。

是誰?

總是執著她的手,說著軟綿綿情話,讓她听得心都酥了,怎麼也舍不得離去。

又是誰?

總在她宛若置身冰窖之際,用那滾燙的身軀,無微不至地包裹著她,拂去她周身的冰寒。

金穆兒睡得疲累,意識總是飄飄蕩蕩地找不著安歇的地方,好不容易當她的意識一點一滴的回流,她感覺到溫熱的水珠滴落臉龐,她直覺那是淚,耳邊更听清了一道干啞的嗓音不斷喚著她的名、不斷細說著滿月復情意,可是她想醒來,卻覺得眼皮彷佛被千斤的巨石壓著,怎麼也張不開。

她努力了又努力,當眼皮一寸一寸地往上掀,那驟然而至的光亮讓她不自覺逸出一聲輕嘆。

原本執著她的手包覆得更緊了,同時也傳來了霍安準那極度壓抑卻又興奮的聲音。

「穆兒……快醒來……大夫說你身體里的毒素已經慢慢退了,卻不知你怎麼都不睜眼。」

金穆兒身中劇毒,沒少受苦楚,有時瞧著她連昏迷之際都能痛得落淚,很多次他都想著自己是否應該放手,可真到臨頭,卻怎麼也做不到,所以他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只盼能多分擔一些她的苦楚。

中毒?!

終于,霍安準的這兩個字就像一把鑰匙,撥開了籠罩在金穆兒眼前的迷霧,她想起了他那輕柔又綿密的吻,也想起了當他見她嘔血時,那種訾目欲裂的驚恐,心中驀地泛起了一股子的心疼,她咬著牙,一鼓作氣地睜開了眼。

然後,一張邋遢至極的臉龐映入眼簾,只是那麼一眼,她的淚已然盈眶。

這段時間,這個男人是怎麼折磨自己的?彷佛一夕之間老了好多!金穆兒甚至可以瞧見他的發鬢之處,竟然還摻雜著幾許銀絲。

這時她再也忍不住了,任憑淚水撲簌簌地滑落。

「傻丫頭,醒來就好,快別哭了。」霍安準啞著聲安慰著。

他那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取悅了虛弱的金穆兒,只見她頰畔還掛著淚痕,可是嘴角卻掛著暖暖的笑意。

「傻瓜,我這是高興得哭了呢!」

從小便聰明絕頂,這一次還是霍安準頭一回被人稱之為傻瓜,可是他卻一丁點氣也沒有。

只要她能永遠這樣笑意燦燦的,饒是天天被她罵傻瓜,他也無所謂。

送茶遞水,又是取來巾帕為她擦臉,然後霍安準翻身上了榻,緊緊地將她摟進懷中,高懸了幾天的心,這才終于落下地來。

噙著淡淡的淺笑,他並不言語,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那失而復得的喜悅。

金穆兒依偎在他懷里,他的擁抱、他的心跳,讓她倍感安心,在中毒的當下,她真的好怕好怕會失去他。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道︰「是誰下的毒?」

「極有可能是太子。」

金穆兒大感意外地倒抽了口涼氣,「可太子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打小到大,但凡我喜歡的東西,他都要毀去才會覺得痛快。」對于一個從小到大的敵人,他自是知之甚詳。

便是因為自己的牽累,才害得金穆兒落入這樣的險境之中,所以霍安準才更加悔恨難當。

他之所以讓大軍三日之後才發,便是因為想要瞧著她醒來,如今她既然已醒,那麼他便要去做他該做的事。

若是她不曾被下毒,他是盤算好要帶她回京的,可現在的她身子骨極弱,又怎堪舟車勞頓呢?

「你好生休養著,大夫交代得要靜養三個月,體內的毒素才能清得淨。」

一听他那溫言的交代,金穆兒心中的警鐘驀地響起,連忙問道︰「那你呢?」

「大軍已經整頓完成,明日我就會揮師京城。」留下她是萬不得已的,若是可以,他也很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到哪兒都帶著她。

「你別想扔下我。」一听他想獨自回京,她想也沒想的就說道。

「可是你的身子撐不住的。」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縱使剛醒來力氣不大,可是凶狠的態勢已經表現出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扔下,那我保證就算他日你宰了霍安懷回來,也見不到我。」

「可是你的身子……」見她鼓著腮幫子,一臉固執,霍安準真是頭疼了。

金穆兒的眸子退去了迷蒙,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燦亮的神采,然後她柔聲喊了一聲,「夫君,我的身子好得很,我就不信你堂堂一個王爺,沒法在這一路上顧我周全。」

那過分甜膩的聲調,讓霍安準頓時心生警覺,心知她這回當真打算說到做到。

打從第一回見面,他就知道她不是個安分的女人了,若是他真的不帶她同行,只怕今生今世他真的再也見不著她。想到這兒,他的背脊冷汗直冒。

沉吟了半晌之後,終究抵不過失去她的恐懼,像她這樣的月兌韁野馬,到底是帶在身邊照看著實在點。

「好吧,可這一路上你得乖乖听話喝藥,否則……」

瞧著她眸中閃耀的慧黠,霍安準也知道現在的她對自己的威脅可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也省了自己的口舌,只是伸手將她身上的錦被攏了攏,想要哄著她多睡一會。

他那舉動中透出來的溫柔,金穆兒全都感受到了,又見他臉色憔悴,只怕是她暈了幾天,他便幾天沒闔上眼了。

于是她輕輕撫上他的眉眼,對他說道︰「你也歇歇吧,等咱們都歇好了,就一起回京去,我倒要瞧瞧太子還能把咱們怎麼了。」

聞言,霍安準的眼窩處也是一熱,靜靜地凝視她一會,終究啥也沒說,只是微微加重了摟抱著她的力道,緩緩閉上的眼眸,將凝在眼角的淚水擠了出來。

終于……她還是回到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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