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穆兒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甩手,但霍安準反應更快,怔了一瞬後便立馬大退一步,讓她硬是揮了個空。
他並未因她的舉動上了火氣,反倒覺得她氣得燦亮亮的雙眸靈動得很,但也沒忘故意在火上再添了一把柴。「嘖,不但粗魯而且野蠻,這樣的姑娘,看來不只在下不敢要,其它家的公子定也敬而遠之……罷了罷了,就當我今日做了一回君子,就不向你討要報酬了。」
這時才來施恩不望報,金穆兒哪里肯接受,性子總是率真的她氣唬唬地伸手,朝著他的手一伸一抓,二話不說的就往旁邊的酒樓走去。
「你想干麼?」
但見金穆兒這麼粗魯地抓住了主子的手,幾名暗衛早就已經沉不住氣了,正想要沖出來好好教訓她一頓,可是霍安準是何等人,若不是他願意,他人哪可能近得了他的身,所以他眼神淡淡一掃,不準暗衛們輕舉妄動,然後便看似很不情願的被她拉進了酒樓之中。
「小二!」一進酒樓,金穆兒就急唬唬地喊道。
「客官,用餐嗎?」
「給我上一桌最貴最好的席面,還有替我向客棧里頭的客人賠個罪。」
金穆兒迭聲交代完,便扔了一個金元寶給小二,小二一接著金元寶,掂了掂分量,這金子能包下這客棧十天呢!頓時心花怒放,連忙應道︰「好的!」
小二像怕她反悔似的,一溜煙地跑去蔚房張羅了,接著又麻利地將酒樓里三三兩兩吃茶的客人客氣地請了出去。
待其它客人都離開之後,金穆兒挑釁地望了霍安準一眼,用力甩開他的手。
今兒個,她還非要他吃上這一頓不可了。
霍安準輕易地便從她的目光中猜測到她的想法,故意開口說道︰「你這人還真奇怪,有你這麼強迫人的嗎?」同時好整以暇地找了個位子坐下。
「你管我!」金穆兒狠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又道︰「我就是想請你怎麼了,吃了這頓,那些個救命之恩就快些忘了吧!」
「原來你是想要好好慰勞我這個救命恩人啊!」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那等會我定要多吃點,免得吃了躬去。」
「你……最好吃得撐死你!」見他那一副自得的模樣,她沒好氣地又瞋了他一眼,這才默默地等著小二上菜。
她一心只想趕快了結這頓感恩飯,然後立馬走人。
還真是倒霉,竟然連著兩次見著了他,還次次有事,真應了踫著他就沒好事這句話。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關你什麼事。」她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再說了,女孩兒家的名字是他能隨便知道的嗎?
「喔……原來你的名字叫『關你什麼事』,真是有些繞口。」霍安準自顧自地說道。
「你……」
她向來也稱得上是伶牙俐齒了,可偏偏遇著了他,總是被他氣得回不了話。
剛好小二這會兒正來上菜,擺滿了一整桌。
金穆兒又瞪了霍安準一眼之後,便說道︰「快吃吧,免得等會少吃,你又覺得吃虧了。」
她賭氣似的抄起了筷子,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嘴里,將腮幫子給撐得鼓鼓的,然後像泄恨似的用力咀嚼著,彷佛把青菜想象成他。
「听說……你們金昌國的公主要嫁給赤耶國的國主做續弦啊?」兩人默默吃了好一會兒,霍安準狀似聊天地問道,實則是想借此打探她的身分。
雖然那天已經猜測她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可是到底有多富貴,他倒是沒個底,不過瞧瞧她隨便就可以拿出個金元寶,家世想必不簡單。
至于貴嘛,她渾身散發著一股嬌氣,那是尋常的富貴人家養不出來的氣質,再加上上回見到她時,她身後跟著幾名護衛,他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小丫頭應是金昌國的皇親國戚。
「關你什麼事啊?」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向她打探這些消息,當真更讓人瞧不上眼。
「只不過是問問,你氣急什麼?」
「我哪有,只是覺得你嘴碎。」其實她當真不喜歡人家提起這事,這事像一塊大石一般,每每想起便重重壓著她的胸口,讓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嘴碎?!」霍安準反手指了指自己。活到如今,形容他的詞兒他听過很多,唯獨沒有嘴碎這一樣,還真是新鮮!
「自然是你,若是不嘴碎,干麼議論這種事,金昌國的公主要嫁給誰,與你有何干系?」因為他的話,她的心緒更差了,又囫圇塞了幾口菜,一見他放下筷子,便道︰「飯你也吃了、酒你也喝了,咱們就此別過,從此不見。」
話才說完,金穆兒也不等他開口,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霍安準望著那快速消失成一個黑點的身影,唇角驀地掀了掀。真的能從此不見嗎?
就著微微晃動的燭火,霍安準在書房內仔細研究布兵圖和地形圖,從用過晚膳到現在差不多兩個時辰了,他都維持彎身的姿勢,直至起腰才驚覺腰背發麻酸疼,他揉了揉腰背,稍微走動走動,伸展一下筋骨。
「爺,您還好吧?」長隨福安一見他這等疲累,連忙探問,還想著是否要叫人來替他捏捏。
「赤耶國主如今是愈發猖狂,不但視金昌國的駐軍如無物,連咱們皇朝的大軍也絲毫不瞧在眼底。」霍安準未回答他的話,一心只想著當前重要軍事。
才幾日時間,赤耶國又更張狂了些,還將駐軍悄悄往前挪了十里,都到了金昌國的家門口了,卻也不見金昌國有什麼反應。
「當然猖狂啦,想那金昌國主是個愛附庸風雅的,這幾年對于國政軍務都不大搭理,雖說王子頗有才干,可到底還年輕,那些將軍也不服他,再加上赤耶國和金昌國已談定婚事,自然把金昌國當成自家院子一般。」
聞言,霍安準眸中精光一閃。福安的話,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心思,看來若讓兩國真的聯姻,倒也是個麻煩。
「尤其是最近金昌國已經積極在備嫁,只怕兩國聯姻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見主子有興趣,福安便將自己探來的消息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
「何時迎娶?」
「這個屬下還沒查出來,不過看來就是最近了。」
秋天時,赤耶國莫名其妙落了一場雪,凍壞了許多該要秋收的糧食,有些更偏遠的地方甚至已經鬧起饑荒來,到時流民一出,只怕難以收拾,所以赤耶國這才會狗急跳了牆。
「那赤耶國的軍力只有三十萬,若是再加上金昌國的十萬,倒也和咱們的大軍有得拼了。」
霍安準只消一想,便發現關鍵。怪不到赤耶國愈發猖狂,原來打的就是這樣的算盤,再往更深一層深思,就算兩軍的軍力差不多,可是皇軍到底是正規訓練出來的將士,赤耶國的三十萬軍里只怕還有些烏合之眾,為何赤耶國主會這樣有恃無恐呢?
他的腦海里驀地蹦出了一張面孔,是他在前些日子甫達邊境、清查各級官員之際,捉到的一名貪官。
那時,他因為瞧見了那名小官和幾名外族人正在飲酒作樂,他依稀有印象那人曾在霍安懷的跟前跑腿,所以上了心,清查了一番,發現他不但貪墨了許多邊防的銀錢,似乎還和赤耶國有些不清不楚的牽扯。
那時,他倒也沒多想,便將他明正典刑,拿他立了個榜樣,正是因為辦了這個人,那日他才會微服出訪,想瞧瞧除了他之外,邊境還有多少這樣的壞胚子。
在一連串的清查之後,他倒是發現了,太子的手倒也不短,在邊關幾個肥缺安的都是太子黨的人,而這些人似乎也都或多或少與赤耶國有些交往。
前前後後地一連結,霍安準的心一凜。難不成……一種可能性開始在他的腦海里頭翻騰了起來。
太子一直處心積慮地要他駐守邊防,莫不是想要來個借刀殺人。
如果真是這樣,只怕太子與赤耶國主也有勾結,說不定還許了不少好處,赤耶國主才能這般有恃無恐。
「之前倒是沒想到這個點上啊!」霍安準想通了來龍去脈,暗嘆自己的大意,幸好還不算太遲。
微抿的薄唇往上勾了勾。金昌國和赤耶國的聯姻,他可是不準了。
「爺,您想著了啥?」看著主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勾唇,福安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自然是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啊!」
「什麼關鍵?」
「福安,咱們可不能讓金昌國和赤耶國聯姻啊!」
「就算兩國聯姻,咱們也不會輸給他們,爺又何必這樣憂心呢?」
「明的或許臝不了,但暗箭總是難防。」
兩國聯姻再加上太子,他恐怕就要月復背受敵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讓金昌國成為他的助力。
更何況,他還正愁找不到可以讓霍安懷心焦的法子,如果他的猜測沒錯,只消他拔了赤耶國,遠在京城的霍安懷必定坐立難安,就怕他挾著大將軍的威望回京與他爭奪儲位。
狗急了便會跳牆,他之所以來邊關,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霍安懷能放下心防,做出蠢事,好讓他明正言順地拔了他太子之位,也免得他再禍害其它皇子。
如果一切都如他所臆測的,那麼他正好借力使力,拔了霍安懷所布的暗樁,逼得他鋌而走險。
「福安,快去找夏副尉、呂先鋒,和姚將軍過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遭殃,他得先籌謀好一切,才能夠出奇制勝。
金昌國待嫁的公主會是一個很好的籌碼,不能等著他們結成同盟,否則到時皇朝的損兵折將、流離百姓可能難以數計。
「是!」見主子一臉凝重,福安也不敢耽擱,連忙出去傳訊。
霍安準坐回桌案後,又籌謀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還未用晚膳。只怕是中午吃得太過盡興了吧!
想到這里,一張氣嘟嘟的臉龐驀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倒想瞧瞧他們之間還沒有第三次偶遇的機會呵!
隱隱地,向來淡漠的心,竟興起了一絲絲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