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幾個踏步,霍安準就要來到皇上寢房之前,卻突然閃出一道身影,硬生生擋在他面前。
「八弟且慢!」
莫名被人阻了去路,一股子的不悅驀地竄起,他雙眸一瞇,眼光變得冷然,就算眼前這人是太子霍安懷,他也不似其他人般唯唯諾諾,只是冷漠地頷首道︰「太子!」
霍安懷是皇後嫡出,自小受封為太子,所以除了父皇、母後,任誰見了他也得尊崇備至、戰戰兢兢的,偏偏就只有良妃所出的霍安準,每回見了他都是眉不挑、語不頓,雖然還是會行禮,但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冷傲模樣,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八弟這般急匆匆所為何事?你身為統領幾十萬雄師的大將軍,不該是在城外的校場上校兵嗎?這樣擅離職守,莫不是仗著自己是皇子,為所欲為了?」他的語氣明顯不善。
瞧著氣宇軒昂的霍安準,他就不懂,明明他才是將來登基為皇的太子,為何父皇卻只肯把兵權交托到八弟手上?為此,他真巴不得親手殺了霍安準這個眼中釘。
其實,不只是他,他甚至希望所有的兄弟都死絕了,這樣,這個霍氏皇朝才會是獨屬于他的。
「父皇龍體有恙,做兒子的不親侍榻前,何以為子?」霍安準平淡地問道。
「父皇有恙,自有我侍奉榻前,皇弟更應在此時刻更加用心練兵,若能穩下邊關,自能寬慰父皇心懷,讓父皇不藥而愈,益壽延年。」
「這點不用太子提醒,皇弟也會做。」霍安準望著太子的眼神冷然,沒有半絲兄弟之間的情誼。
「既是這樣,那皇弟還不快快回去練兵,等到父皇痊愈就會親下旨意,你便可領兵出征。」
「皇兄,我既已到了這,又怎能不見父皇一面便又離去。」
霍安準對于霍安懷的阻攔很是不滿,若非父皇的龍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生怕要是真鬧出點動靜,會讓父皇的病愈發嚴重,以他那氣起來便不管不顧的個性,他早就動手揍人了。
「方才御醫正交代了,不能擾了父皇的清靜,所以為兄的不能讓你進去。」霍安懷硬是不退讓半分。
太子身後的禁衛,有些沉不住氣的甚至已經拔出了佩刀,亮晃晃的刀光驀地一閃。
「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要見父皇還得這樣兵刃相見了。」薄抿的唇角噙著一抹淺笑,霍安準顯然完全不把眼前的禁衛看在眼底。
昂藏的身軀執意往前踏了一步,便有好幾把刀齊刷刷地朝著他的眼前送來。
尋常人若是面對這種陣仗,只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可霍安準卻像是渾然不在意似的,旁若無人的繼續往前走去。
眼見霍安準視禁衛的刀刃如無物,霍安懷氣得渾身顫抖,咬著牙喝令道︰「擅擾皇上休息者,殺無赦。」
「諾!」眾禁衛听令,齊齊應諾,威武喊聲讓午後沉靜的宮殿泛起了一股子的肅殺之意。
冷掃了太子一眼,霍安準的嘴角依舊噙著那抹滿不在乎的淺笑,徑直地往前走去。他倒想瞧瞧有哪個不要命的敢攔他!
「你……」
眼見霍安準這樣目中無人的模樣,霍安懷簡直氣壞了,手一抬暗下號令要禁衛擒人。若能趁亂了結了他的性命,他也樂得輕松。
可太子侍衛們卻目光惶然地來回瞧著霍安懷和霍安準兩人,遲遲沒有動作。
八王爺可是本朝以來最驍勇善戰之士,更別說還是個皇子,就算他們的主子是太子,可是皇帝老子都沒發話,誰又敢輕舉妄動呢?
再說了,他們雖是武夫,卻也知道絕對不能在皇上的寢宮前誅殺皇子,若是將來皇上盛怒,只怕株連他們九族的心都有了。
太子明明只不過是來探病,又何必鬧出這些事情來呢?
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只怕關于太子不適皇位的說法又要添上一筆了。
眾親衛里,有的皺了皺眉、有的在心中咕噥著小話,可就是沒人真應了霍安懷的命令。
「你們還不快給我攔人!」向來順風順水的霍安懷還是在耐力方面落了下風,眼見霍安準愈發接近寢宮,他心一急便索性直接吼道。
便在同時,霍安準驀地頓住了腳步,倒不是因為感覺到太子準備下狠手,而是原本緊闔的宮門驀地敞了開來。
只見向來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劉乃步出了寢宮,像是對眼前劍拔弩張的情勢視而不見,恭敬地朝兩位皇子說道︰「皇上已經醒了,請太子和八皇子移駕寢殿。」
皇上既已發話,霍安準的目標更是不變,甚至連瞧也不瞧上霍安懷一眼,拾階而上,率先步入寢殿。
見狀,霍安懷憤恨地緊咬牙根,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將這個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底的霍安準給挫骨揚灰。
披著繡有九龍的披風,錦安帝瞧著跪在地上向他請安的太子和八皇子,久久不作聲。
他的沉默讓寢宮內的氣氛陡地一冷,卻激得一旁伺候著的宮人太監們汗流浹背,有些不知所措。
可面對這樣緊張的氣氛,霍安準卻仍是直挺挺的跪著,彷佛毫無所覺,反觀太子雖然也是跪得筆直,但是卻眼神飄忽,顯得不夠磊落。
霍安準的氣度,倒讓皇帝對這個向來出類拔萃的兒子,更加另眼相看。
皇上終于晾夠了兩個兒子,沉沉地問道︰「說說,為何起了爭執?」
「兒臣認為,邊關情勢緊張,赤耶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軍雖然有可能開拔,八弟身為大將軍,兒臣希望他能多多用心在邊防的庶務之上,可是八弟卻認為兒臣在找他麻煩。」忍著心底的不服氣,霍安懷那三言兩語,未必屬實,可他卻信手拈來,說得流暢無比,彷佛就是事實。
兩年前,霍安準頭回率兵爭戰赤燕山,不過數月便將東南幾個小國的聯合軍隊給打了個落花流水,班師回朝之後,便以皇子之姿身兼大將軍。
當時,霍安懷便恨皇上總是想方設法地讓霍安準建立軍功,樹立威望,如今霍安準在朝中竟已經有了與他分庭抗禮的勢力,所以他更是不能容他。
只恨方才自己的親衛行事畏畏縮縮,否則他孤身一人進宮,若是真被他的親衛錯手誤殺,那也只是不巧罷了。
「嗯?」聞言,皇帝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到霍安準的身上,沉聲問道︰「太子說的可是事實?」
抬眸輕輕掃向跪于身旁的太子,霍安準薄抿的唇角微微上彎,那笑容似乎帶著濃濃的譏諷,淡淡的回道︰「是真的!」
「嗯!」錦安帝做了一輩子的皇帝,真話假話,他怎可能听不出來,不過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又問︰「對于太子所言的邊關情勢,你又怎麼看?」
這事其實也擱在他的心里很久了,他是知道以安準的能力,這事若派他去,他自是放心,可是……
這一去邊關,可不如打打東南小國,那可是長途跋涉的勞苦,他向來看中安準這個孩子,也始終記得良妃臨去前的殷殷交代,心中自是萬分的不舍得。
「父皇,其實就算太子不提,這事兒臣也想請旨,近年來赤耶國不斷為了冬糧侵擾邊境作亂,兒臣打算自請戍守邊疆,為父皇分憂,請父皇成全。」
這事本該等皇上龍體康愈之時,才在朝中提及,可既然霍安懷等不及了,他也樂得打蛇隨棍上。
反正這事在這兒議定了,到時再在朝議上過個場,也就算完了。
「你真的願意去邊疆戍守?」皇上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倒是霍安懷先一步既驚且喜地問道。
冷冷的目光一掃,霍安準那雙宛若鷹眼的利眸中倏地閃過一絲譏誚,不過稍縱即逝。
「父皇經年累月憂心國事,才會讓身子骨愈發虛弱,若是兒臣能替父皇做些什麼,也才能報答父皇的養育之恩。」霍安準冷冷地迎著霍安懷的質疑說道,那話里自有幾分真心。
在皇子中,皇上因著深愛母妃的關系,向來對他格外上心,既是如此,他自是該要有所回報才是。
「可是……」雖說兒子有出息,老子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一想到此行少則半年,多則數載,皇上也怕自己的身子撐不過,見不著霍安準的最後一面。
見皇上眸中有著乍驚的喜色,可卻也有著濃濃的不舍與猶豫,霍安懷連忙開口說道︰「父皇,難得皇弟有這樣的孝心,父皇自當成全。」
「可是邊疆苦寒,你是個皇子,從小便是錦衣玉食,朕又怎麼忍心送自己的兒子去那種地方呢?」
「父皇,這些日子,八弟的鐵血軍騎操練得可辛苦了,若非真心要去,又何必如此?兒臣還請皇上成全八弟的孝心。」
霍安準曉得,一旦自己做了決定,且又是攸關國家大事,就算太子不說這一番只能顯示自己愚蠢的廢話,他也一定會去的,但實在看不下去太子這番嘴臉,忍不主調笑道︰「看來,太子似乎巴不得我離京啊?」
聞言,斜倚著床頭的皇上,身子無力一滑,對于兩名皇子之間的暗潮洶涌也有所覺。
他是過來人,能夠上位自然也是經過了一番腥風血雨,所以從來他在教導皇子們時,也以兄弟之間的和睦為主。
可在天家的富貴權勢之前,他的那些諄諄教誨,只怕難起丁點的作用。
「安準真想去?」
「自然想去,兒臣不怕苦、不怕艱難,只願父皇龍體安康。」
反正京里一切該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他遠赴邊陲,正好可以看看霍安懷這個跳梁小丑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其實,他本來對于皇位壓根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他喜歡帶兵打仗,享受那種縱馬奔騰的快樂,可在歷經了幾回幾乎被霍安懷置于險境的九死一生之後,再加上看著幾個兄弟個個都被霍安懷害得離鄉背井,他便知道他得一爭。
他更知道,只要他願意爭,以皇上對他親娘的寵愛,他未必沒有勝算。
再說了,邊關侵擾不斷,父皇為此總是憂心忡忡,導致龍體每況愈下,他自然也憂心。
「父皇,八弟也是一心為國,父皇自當成全。」心中竊喜不已,但霍安懷卻一臉正氣地勸說著皇上。
這些日子,眼看父皇的身體愈來愈差,他正愁不知道用什麼借口才能將霍安準給弄離京城,免得到時父皇兩腿一伸,擁立八皇子一派立時出來搗亂,徒然為他的登基之路添上許多麻煩。
現在倒好,霍安準自請離京,倒讓他那顆吊在半空中的心安下了一半。
且就連父皇都說邊關生活艱難,危機四伏,到時要是有個什麼意外,讓霍安準將命給留在那兒,才真真大快人心。
「這……」皇上心頭還是有些猶豫。
最近他瞧著太子的行事似是愈發不妥,不但心眼極小且疑心病重,還會算計其他皇子,這般不夠大氣的個性,如何能將皇朝穩住?
反觀安準這個孩子倒是不錯,可惜他並非皇後所出,不是嫡子,若由他來繼承大統,只怕又要引起朝堂動蕩。
皇上的心緒轉了幾回,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沉聲說道︰「既然老八真的想要為國馳騁沙場,那麼便去吧!」
「多謝父皇!」心願既成,霍安準連忙磕頭稱謝。
看來,終于讓他等到了揚名立萬的機會,他可得趁著這個時候好好收服邊關那些游牧小國,唯有邊關安定了,將來他才不會左支右絀。
再見太子那喜形于色的模樣,他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好友歐陽慕霖說的的確沒錯,爛泥始終是扶不上牆的。
像霍安懷這樣的個性,絲毫不懂得內斂二字怎寫,他若上位,只怕不到半年就被那些滿肚子拐的大臣給兜得團團轉了。
霍氏皇朝要是交在他的手里,受苦的只怕是那些黎民百姓。
皇上召來內侍,讓他去安排下旨之事,明日早朝由太子代為宣讀,即日起命霍安準率兵平定西北的赤耶國。
「你給我順順當當地去,平平安安的回來,知道嗎?」雖是皇上,亦是慈父,錦安帝不住迭聲交代著。
「是!」霍安準頷首應是,掃了霍安懷一眼之後,便稱要去加緊校閱軍隊,告退離去。
畢竟父皇的身子瞧起來還不錯,既是如此,他也懶得再和霍安懷糾纏下去,怕自己要是沉不住氣,一拳打上了霍安懷的臉,那可就徒然惹來許多麻煩了。
他倒是不怕麻煩,只是若因為霍安懷,那可就嫌懶了。
在離京前,他還有好些事情要做,且歐陽慕霖那家伙總是咳聲嘆氣喊無聊,他正好趁著這回讓他找人牢牢地盯著太子。
雖然他人不在京中,可是關于霍安懷的一舉一動,他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有預感,以今日霍安懷那急躁的態度,他的耐性應該已經撐不了太久了。
他們兩兄弟的對決,只怕就要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