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瑜茜在離開院長室時,臉上表情和來時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直到走出院長室關上身後的房門,她的肩膀才整個垮了下來,感覺有千斤重的壓力正壓在她肩膀,石頭和雞蛋果然要分開放,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因為對于負責那一籃雞蛋的人來說,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自我安慰的心想還好她的抗壓性還滿強的,但肩上的壓力還是大得讓她腳步沉重。
時間緊迫,她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說服對方,所以和院長媽媽討論過後,她決定明天一早就上台北去。
對了,她還得去跟金大哥說一下這件事。
她直接朝廚房的方向走去,心想著這個時間金大哥應該還在廚房里做著清潔工作,還沒有回房休息才對。
她沒有猜錯,金澤果然在廚房里。
「金大哥。」她走進廚房,出聲喚道。
「不要告訴我你今天又和人換班,今晚又要輪值了。」听見她的聲音,金澤轉頭挑眉道。
不能怪他有此反應,因為這個女人自從他上回說她值夜可以找他陪她巡邏之後,每回她主動來廚房找他都是跟他說她今晚又和誰換班,或幫誰代班之類的,讓他對她的好說話與人善被人欺充滿了無言以對。
「不是,今天是為了別的事。」她搖頭道,平常總是掛在臉上的開朗笑容第一次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沉重感的強顏歡笑。
「發生了什麼事?」金澤敏感的沉聲問道。
「這麼明顯嗎?」她不答反問,苦笑了一下。
「你去照鏡子就知道了,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
一頓後,他再度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個長期贊助我們育幼院的主要贊助者突然停止捐款了,育幼院入不敷出,再過幾天可能就要面臨跳票和斷糧的危機。」她輕聲嘆息。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皺起眉頭,從沒想過育幼院的營運會這麼困難,只是少了一名捐款者就陷入無米可炊的窘境。
她點頭。「所以我明天要上台北一趟。金大哥,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台北嗎?」
「嗯。」她點頭。「院長媽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去,要我找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如果不是去台北而是去其他縣市,金澤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可以,但是台北……「如果我陪你去,孩子們的三餐加點心誰來煮?」他問道。
「院長媽媽說她會想辦法,現在對育幼院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先搞定那位重量級的贊助者,如果這件事沒搞定,我們天使育幼院早晚都得面臨倒閉的命運。」她語氣沉重的說。
「對方會突然停止捐款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是他本身財務上出了問題,你去找他又有何用?沒想過再找其他的贊助者嗎?」
「尋找贊助者的事我們一直都沒有停過,但是願意長期固定拿出一筆錢,而認這筆錢還為數不少來做善事的人畢竟是少數。」
「有沒有嘗試過找企業贊助?他們捐款能抵稅,一舉兩得。」
「有,事實上我明天要去拜訪的就是一間企業,而不是一個人。」單瑜茜看了他一眼,緩慢地說。
金澤頓時啞口無言,院長一生都投注在育幼院上又怎會不知道這些事呢?
「我知道了,明天我陪你去台北。」他揉了揉額頭,驀地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謝謝你,金大哥。」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放你一個人去我和院長一樣不放心,你這個人太好說話了,既天真又好騙,讓你一個人去我怕偷雞不著蝕把米也就算了,最怕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就真的虧大了。」
單瑜茜頓時滿臉黑線,哭喪著臉朝他抗議,「我沒有這麼笨好嗎?」
「我剛才似乎沒說到笨這個字。」他雙手一攤,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既天真又好騙的言下之意不是笨嗎?當我真笨,听不懂喔?」她沒氣的瞪了他一眼。
金澤遏制不住的輕笑了出來。「明天幾點出發?」
「八點,避開上班上學的人潮和車潮。」
隔天早上,特意避開人潮與車潮的兩人輕輕松松就買到坐票,搭乘八點半的莒光號前往台北。
火車上,單瑜茜從背包里拿出那只牛皮紙袋遞給金澤,「這就是待會我們要去拜訪的企業數據?金大哥,你要看嗎?」
金澤無可無不可的將紙袋接了過來,把里頭的文件抽出來看,只見開頭就是「池氏金控」四個字,瞬間把他嚇得目瞪口呆。
池氏金控?該不會就是他之前待的那個池氏金控吧?
他一目十行的迅速往下看,只見塞滿整整四張A4紙的數據內文全都是他可以倒背如流的東西,里頭所出現的人名也全是他所熟識的人,甚至他還在里頭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瞪著眼前的資料,他一整個無言以對加心亂如麻。
怎麼會是池氏金控?他都已經跑到幾百公里外去了,怎麼兜了一圈還是和池氏金控扯上關系呢?難道這就叫做命中注定?
他對這個名字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在看到手上這份數據之後,他卻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池氏金控的會計報表上好像沒有定期捐助的支出款項,反倒是他個人每個月都會將薪水的一部分以公司名義捐贈出去。
這件事他一直都是委托會計小姐做的,所以並不清楚受贈方的詳細數據,所以……難道說……天底下真有那麼巧的事?
「精靈,」他平常總是這樣喚她。「這個贊助者是這個月才突然停止捐款的嗎?」他問。
「不是,已經停了三個月了。」單瑜茜搖頭。
金澤聞言表情微僵,果然,罪魁禍首就是他。
「對不起。」他滿懷歉意的對她說。
「金大哥,你干麼突然跟我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單瑜茜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出來。
金澤抿了下唇,無法解釋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幫育幼院重新找到一個願意長期援助的捐款者,至于他個人,在辭去原本高薪的工作之後,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另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待會兒真的要陪她去池氏金控嗎?又該用什麼身份陪她走進那棟大樓?天使育幼院的廚師金澤嗎?還是以他本來的身份呢?
重點是,即使他想用前者的身份,池氏金控里的人難道都是睜眼瞎子,會認不出他來嗎?
這個問題非常的重要,他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才行。
天使育幼院里的每個人都對他很好,對他付出真心,結果他卻連姓名都是假的,怎麼想都覺得很傷人。雖然他不是故意的,當初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里落腳才會隨口報了一個假名出來,但是欺騙就是欺騙,理由再多也改變不了這個傷人的事實。
而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他身邊這個熱心善良又單純的女人。
該怎麼辦呢?他待會兒到底該怎麼做?
金澤煩惱不已,在抵達台北之前全都在想解決方案,期間單瑜茜曾開口想與他聊天,但沒聊幾句,見他心不在焉的好像沒啥聊天便沒再打擾他,徑自轉頭欣賞窗外的風景,一點緊張擔心的模樣都看不見,開朗樂觀的個性表露無遺。
火車速度飛快,時間也過得飛快,轉眼間台北車站就到了,而金澤也終于做了最後決定。
趁著單瑜茜研究如何搭乘捷運到他們所要去的地方,他借尿遁暫時離開她身邊,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又在商店街里買了一副黑漆漆的大墨鏡戴上。
買好捷運的車票……單瑜茜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道才看見去廁所的金澤姍姍來遲,令她有些無言又好笑的是,他臉上竟然多了一副墨鏡,敢情他除了去上廁所外,還順路逛了逛地下街,難怪去了這麼久的時間。
「金大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一個人跑去逛街買東西,太過分了!」她佯裝生氣,雙手叉腰的對他說。
「別生氣。喏,禮物。」他將手上的小紙袋遞給她。
「什麼東西?」她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低頭將紙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只見一副和他造型一模一樣,但明顯秀氣漂亮許多的墨鏡出現在她眼前,讓她一整個愛不釋手、芳心大悅。
她雙眼發亮的抬頭問他,「送我的嗎?」
「嗯。」他點頭微笑。「戴起來我看看。」
她立刻從善如流的將墨鏡戴起來,「好看嗎?」
接著又轉頭望向四周尋找鏡面牆,找到之後快步走過去欣賞自己的新造型、新模樣。好看!他眼光真好,這個墨鏡真的好適合她,戴起來真的好好看。
「怎麼樣?」他走到她身邊問。
「真好看。謝謝你,金大哥。」她滿臉笑容,開心的對他說。
「喜歡就好。」他微笑。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買墨鏡?今天外面的太陽又不大。」她疑惑的問。
「看到好看就買了,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她聞言愣了一下,又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會兒才猶豫的說︰「金大哥,我們都不是高收入的人,所以對于一些沒有必要的開銷和花費,我覺得還是能省則省比較好。你覺得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偶爾寵愛自己,人生才不會覺得太累,懂嗎?」他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她愣了一會想了想,突然覺得他這話說的還滿有道理的。
「懂了。」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對他咧嘴笑道。
金澤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好可愛,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頭。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伸手壓在剛被他揉亂的頭發上,睜著一雙小狗般無辜又疑惑的大眼楮看著他,似乎在問他這是干麼?
「車票買好了嗎?知道要在哪一站下車了沒?」他嘴角微揚,假裝沒看到的問。
「嗯。」
「那走吧。」他率先往前走。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模了模自己無辜受災的頭,然後抬頭看他愈走愈遠的背影,舉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