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憶翩那雙星瞳,從璀璨到黯淡,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關凜。
「別管我……你快逃……」她虛弱地以氣音說道,眼前一黑……
「快點傳大夫來!翩兒……我的翩兒……」
柳義抱起女兒,腳步迅捷地往藏憶閣跑去。
關凜冷凝的目光瞪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他蠕動嘴皮,「為什麼要救我?你安的是什麼心?」
趙宣平趁他恍惚時打算刺殺他,但是關凜從容地移形換位,攻勢凌厲快速,如行雲流水般,十招之內就打敗了趙宣平。
趙宣平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敗得這麼慘,關凜惱恨地瞪了趙宣平一眼。
「你不是我想殺的人!」然後,輕功一施,混入黑夜中不見人影。
那該死的夢境又來糾纏他了!
可這回,他那新婚妻子的面容竟然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眼前。
是她?他殺父仇人的寶貝女兒柳憶翩!
他自惡夢中驚醒,全身汗涔涔,眼角也濡濕了。
這是什麼怪異的夢?他捶打自己的頭。
左肩沒有處理好的傷口,因他的舉動又滲出血來。
看到血,就忍不住會想起她……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劍尖捅入她身子里的感覺此刻格外鮮明,他瞪著自己的雙手,眼底一抹恐懼緊緊攫住他的神經,心里泛起濃重的不安。
她的傷勢嚴重嗎?她要不要緊?
皺緊眉頭,他滿心疑問,深邃的眸底掠過滿滿的苦澀。
建築多日的堅固心防全部潰堤了,對她的情意與關懷在瞬間如猛虎出閘,關也關不住。
在這深沉的夜里,他的情感無法遏抑地浮上面,他自責甚深、後悔莫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傷你的……
但他的心聲,卻無法傳遞到她的身邊!
你不該突然闖過來,你……為什麼你會是柳義之女?
他自以為冰封得完美無縫的心防,早就已經碎裂了好幾道裂縫,只是他還在撐,拚命地撐,努力地撐。
而她,還是讓他誤傷了……他的心防,完全被摧毀了!
憶翩……翩兒,我不想傷你害你,我的心一點也不想!
但上蒼為何如此殘酷?如此冷血?
我跟你……只能是永遠的仇敵……
他不只一次地命令自己對她死心,不能動心,不能動心,絕對不能動心……
他百般隱藏自己的感情,早就打算報仇血恨、拿柳義的鮮血祭拜他雙親的墳前之後,他會獨自一人歸隱山林,從此與世無爭;至于她,他什麼也不敢想。
他們注定無緣……
他相信,當他殺了她爹後,她也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
而血海深仇,他非報不可,所以,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
如果還有來世,他要許一個心願,願他們不是仇人,不用敵對……
今生今世,他對她的情,在血海深仇之前,也只能埋葬了。
過了今晚,他依然是冷冽無情的關凜!
柳園幾個婢女在藏憶閣里忙進忙出,臉盆、清水、毛巾,總是干淨的進,血紅地出,當婢女樂兒捧著鮮紅的血水經過回廊時,一些站在回廊面帶關心的家丁們莫不皺眉嘆息,為柳大小姐祈福。
京里有名望的大夫連排三、四個在柳憶翩床前,一個個輪番上陣為柳憶翩診斷。
柳憶翩長而卷的黑睫毛在眼下罩了一層大大的陰影,表情哀愁,唇色死白,兩頰慘白,令人看了既心疼又憐惜。
看過的大夫們異口同聲表示,「令干金的傷勢外傷已經包扎好,盡量別移動她的身體以防止傷口裂開,每天同一時間都要裹上新布。」
一名杭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夫提醒道︰「她月復上的傷口受到感染,會引起發燒現象,需要有人隨時注意在側,只要度過今夜,明天晌午後退燒了,她就度過了,我們會再開幾帖補血藥及傷藥的單子,再請園主派家丁來我們的鋪里拿藥,依柳大小姐健康又有功夫底子的狀況,最多一個月,她的傷勢就可完全痊愈。」
一听大夫聯合診斷的情形,柳義蹙緊眉頭。
要家丁分別送走大夫們後,他留下來陪著柳憶翩,凝視女兒慘淡無光的面色,他充滿自責。
或許,當年他應該殺光趙家人,不要遺留後患!
是他一時的婦人之仁,才會造成他的女兒此時的倒臥病榻。
忍不住愛憐地握住那雙冰冷小手,他渴求地呼喚著,「翩兒,醒醒!別折磨爹,別讓爹為你擔心,你一直是孝順爹的乖女兒,爹在叫你,你趕快睜開眼看看爹,爹要你醒過來!」
他一聲聲的低訴,言語間盡是對柳憶翩的不舍,讓身後幾名貼身女婢們紅了眼眶。
「大小姐,你一定要快點醒來啊!」樂兒哽咽著聲音,說出了婢女們共同的希望。
清晨,雨露在草葉上輕盈滑蕩,昨夜的一場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關凜只身擅闖柳園,完全沒有蒙面,一群家丁早有防備,在他侵入柳園之際就將他團團圍住,他卻面不改色。
「叫柳義出來,我要見他!」他狂傲地揚言叫囂。
柳園護衛趙宣平不滿地怒道︰「大膽!園主的姓名豈容你隨意叫嚷?要見我家園主,先過我們這關!」
他率先迎敵,眾人跟著加入,要為善良無辜、平時對他們微笑以待的柳大小姐報仇。
關凜大開殺戒,即使被趙宣平砍到右肩,身上帶傷,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繼續奮勇向前,招招凌厲,步步逼人。
一會兒,眾人倒的倒、傷的傷,連武功佼佼的趙宣平也身中兩刀不支倒地。
「我不要你們的命,我只要柳義出來!」他手按住正在滲血的右肩,依然面無表情。
柳義听到外廳的吵鬧聲,趕出來時,太晚外早已一片哀號。
「我柳義在此!」他大喝。
收斂佇立的關凜聞言,以憤怒眸眼與他對峙。
柳義同樣以威凜不可欺的憤慨眼神看著他。「有本事只需沖著我一人來就好,何須牽累他人?」
關凜冷笑,「今日我來,不是為了取你狗命,我要見憶翩!」
柳義不著痕跡地審視著他,他擁有一張出色的臉龐,英氣逼人,英挺不凡,軒昂的七尺之軀,渾身氣勢剛猛,既狂又傲,卻也頂天立地。
若他不是關凜,不是關之航的兒子,不是一心一意要找柳家復仇的人……他算是人中之龍,與翩兒也足可匹配!
偏偏他是關凜,他是挾怒帶恨而來,他不會給翩兒帶來幸福,而是會帶來不幸的男兒,翩兒離他愈遠愈好!
「你休想見她一面!」他怒雲罩頂。「她被你害得幾欲喪命,現在依然昏迷不醒、高燒未退,倘若我的翩兒有個萬一,我會要你一命償一命!」
狂笑一聲,關凜陰騖的眸眼一瞟,咬牙道︰「那關家一十二口人命,誰來還?你有一十二條人命夠我抵還嗎?」
「冤有頭,債有主!你真要為親人復仇,盡避沖著我來,翩兒與你何仇之有?」柳義痛心疾首地低吼。
歉疚與情感在關凜眸底一閃而逝,他內斂地克制住對柳憶翩深刻的情意,神色未變,臉上像凝聚了千年寒霜,不帶感情地迸聲道︰「有道是……父債子還!」
吁嘆出長長一口氣,柳義眼底冒出火花與恨意。「你也非常喜歡這四個字是嗎?我為何要滅了你的親人?就是因為這四個字——父、債、子、還!」
關凜不為所動,冷冷地問︰「你想為自己當年的泯滅良心月兌罪嗎?只可惜殺人是事實,說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無法掩飾你曾經犯下的錯!」
「展慕揚呢?」柳義沒再為自己辯解,提起這個名字。
關凜明顯一震,柳義趁他信心動搖之際接著說︰「他會因緣際會撫養你,是我安排的結果,當年你躲在草叢里別以為逃得過我的耳目,我不是喪心病狂到無藥可醫,我只要你爹的命,而那些家丁算是愚忠,也只能跟著陪葬!」
「為什麼?我爹跟你有何冤仇,讓你非殺了他不可?」
「去問展慕揚!他知道關、柳兩家所有的恩怨始末,他能徹底為你解惑。」
「好,我會去問,先讓我見憶翩一面。」
「不行!」柳義斷然拒絕。「我不要翩兒跟你有任何牽扯!」
「你……」關凜咬牙吞下惱怨。
「去找展慕揚!」撂下這句話,他轉身回廳內,對他不理不睬。
幾名負傷的家丁圍在廳外,趙宣平也拿長劍指著他,但沒有園主的命令,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關凜看著柳義的背影,反身以輕功飛縱而逝。
「好了,你們也趕快下去養傷吧!」柳義一說完,就回藏憶閣要繼續守著他的掌上明珠。
「老爺,你也該休息一下,你已經一夜沒合眼了,妾身昨夜都等不到老爺回房。」游玉香一頭玉簪金釵隨著她的步履左搖右晃,耀眼生輝。
「翩兒還沒月兌離險境,我睡不著。」
柳義對她不錯,吃好穿好,至于關愛地位,肯定是女兒第一,她排第二。
游玉香也不想跟柳憶翩吃醋,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嘛!
「老爺,翩兒有一堆婢女在顧著,不會有事的,但你的身子要顧啊!不要翩兒醒了,你卻累倒了。」
「我沒事。」柳義搖搖手,「你回房間去。」
游玉香撒嬌著,「老爺,你不回房睡一下,要不我幫你按摩一下頸後?」
「不了。」柳義斷然拒絕,「翩兒還沒清醒,我沒辦法放松。」
他直接走人,讓身後的游玉香顏面無光。
但是,她也認了!誰教她生不出子女,偏又愛慘了她家老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