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裴美樂突然想吃獅子頭,于是梨兒跟小貴便請廚子弄了一道回來,就在三人吃得津津有味時,邢天與突然進了門,見他進來,梨兒跟小貴趕忙跳起身子。
「王、王爺!」兩人嚇死了,慌張又狼狽的站在一旁。最慘的是梨兒,她一開口,半顆肉丸還掉了出來,滾到邢天與腳邊。
他看著腳下的那半顆肉丸,微微蹙起眉頭。
「王爺恕罪!」梨兒嚇得膝蓋一軟,咚一下的跪地討饒。
邢天與還沒開口,裴美樂已說了話。「恕什麼罪?快起來,肉丸子掉了撿起來便是。」
梨兒哪敢起身,她害怕的低著頭,快速抹去了嘴邊的肉汁。
裴美樂知道沒邢天與允準,梨兒必定不敢起來,于是看向他,「王爺該不會為了她掉顆肉丸子而罰她吧?」
看著她,邢天與沉默了下。從前的她對他總是十分恭謹小心,可現在說起話來卻有點不知分寸。
「起來吧。」他瞥了梨兒一眼。
「謝王爺。」梨兒連聲道謝。
裴美樂跟她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對她說︰沒事,天塌下來還有我頂著。
邢天與注意到她眼底那抹逗趣、狡黠,十分疑惑。他所認識的岑語默不是這樣的,在範嬌兒跟幾個侍妾未進門前,她是個開朗愛笑的女人,但舉止拘謹合宜,而範嬌兒跟幾個侍妾相繼進府後,她就變得陰陽怪氣,甚至焦躁易怒、沉默寡言。
可現在的她自在過了頭,還有種古靈精怪的氣息。
看桌上的獅子頭及幾碟小菜已所剩無幾,又看她嘴邊有著淺褐色的肉汁,他有點訝異。先前還以絕食對他無聲抗議的岑語默,如今卻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不過這算是好事,如果她能在進宮前養一點肉,母後看了便不會那麼擔心。
「胃口如何?」
「不錯。」
「能睡嗎?」
「每天睡到自然醒。」
邢天與沈吟一下,「妳能吃能喝又能睡,真教人欣慰。」
「謝謝王爺的關心。」
他是真心感到欣慰、真心關懷她?抑或只是基于夫妻道義虛應她?過了這麼多天才來看她,實在有夠冷淡的。
算了,她也不是岑語默,干麼在乎這個?
「對了,過幾天妳跟我進宮,母後想看看妳。」
「母、母後?!」他說的是岑語默的太後婆婆吧?婆婆要見她不知是為了哪樁?還有太後為人如何呢?
「那個……太後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喜歡我嗎?」她疑怯地問。
「母後生活樸實底調,從不端架子,而且她很喜歡妳。」
「是嗎?」裴美樂一听,不只松了一口氣,也覺得歡喜興奮。她還沒當過人家的媳婦,更甭說是當太後的媳婦了,若太後是喜歡岑語默的,那她這個宿在岑語默體內的「房客」就可輕松多了。
「我要不要帶什麼禮物給太後?」
「不用了,只是尋常的見面罷了。」
「不行,初次見面,空手而去豈不是太失禮了?」
邢天與沒想到她對此事如此重視,「妳跟母後不是初次見面,母後也不會怪罪妳失禮的。」
「太後雖不是初次見我,但對失憶的我來說,這卻是第一次面見太後呀。」她迫不及待的問︰「太後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母後不華芋服首飾,只蒔花植草。」
聞言,裴美樂認真思索著,「原來太後喜歡這個呀,唔,我想想……」
看她專心思考的模樣,邢天與越發覺得她怪,但她雖怪,卻也變得開朗了,讓他安心不少。「我還有事要出去,妳們繼續吃吧。」說完,他旋身走了出去。
邢天與出去後,裴美樂這才想起她有事請求。
「哎呀,瞧我這腦袋,都忘了那件事了。」她懊惱地拍了額頭一下。
梨兒跟小貴靠過來,語帶憂心,「王妃,妳真想帶幾位美人出府?」
「當然。」她一笑,「難道妳們不想出去?」
「我們當然想,不過要是這事惹得王爺不悅,那王妃妳……」
「妳們別把他說得像洪水猛獸似的,不過就是出去走走,他不會計較的。」
梨兒跟小貴面面相覷,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裴美樂一直等著邢天與回來,可直到就寢時間,他仍未返回王府。
他似乎是個忙碌的人,早上一出門就幾乎得等到天黑,甚至是深夜才回來,她這個正室才剛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他卻也沒特別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妻子,看來岑語默是真的不討他歡心了。
她將堅持陪她等著邢天與回來的梨兒跟小貴遣回去休息,古人睡得早,看她們兩人一個直打噸,一個猛打呵欠,她實在不忍心。
遣她們回房睡覺後,她一個人走出房外,坐在廊下看著這偌大的庭院,誠如其名,拾翠苑是座綠意盎然的院落,盡管已是深秋,院落卻不見一絲蕭瑟氣氛。
隔鄰,範嬌兒的房間已熄了火。
抬起頭,她看著天上那一彎月眉,不管是現在,還是在二十一世紀,掛在天上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真是不可思議,「穿越」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即使已經過了好幾天,她還是覺得不真實。
會不會這根本是一場夢呢?會不會她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其實要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喔,若真是那樣,她真寧可自己死了。
「妳在做什麼?」
想得正出神,突然傳來的低沈聲音嚇了裴美樂一跳,她猛地回神,听出那是邢天與刻意壓低的聲音。是不想吵醒已經入睡的範嬌兒吧?
轉過頭,她看見身形高大、肩上披了件短裘的他。幽微的月色下,他的臉龐有著忽明忽暗的光影。
裴美樂呆呆的看著他,還沒想到該說什麼,他又說話了,「夜深露重,妳大病初愈,不該在屋外吹風。」
因夜間校兵而晚歸的邢天與,一進到拾翠苑便看見一個清瘦縴弱的身影獨自坐在廊下,在偌大的王府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此消瘦的身影了。
雖然高太醫說她的身體並無大礙,但是想起她幾天前氣息微弱到讓他以為她死了,就不禁打從心里擔心,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再來一遍。
「放心,我有肉。」她月兌口而出,可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瘦子。
邢天與微微皺起眉頭,「不必我提醒妳,妳也該知道自己現在瘦得前胸貼後背了……」
有沒有那麼夸張?她這幾天洗澡更衣時,總忍不住欣賞這縴細曼妙的身材呢!不過也對,在肉肉女當道的時代,現在的她是瘦了一點。
不過,他不會因為岑語默縴瘦而嫌棄她吧?
「你喜歡有肉的女人?」她好奇的問。
「妳就為了問我這個?」邢天與已不記得他跟岑語默已經有多久不曾在夜深人靜時說話了。
他們新婚時政局未穩,他總是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好幾天不在家,可不管他回來得多晚,就算她已經睡著,還是會起來服侍他更衣卸甲,然後陪他說說話。
當時的他們雖不敢說是神仙美眷,但絕對是恩愛夫妻,可自從他為了收攏敵對勢力而陸續娶進六名侍妾後就起了變化。
他們的關系越來越疏離,在範嬌兒來了之後,更是糟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為了哄範嬌兒開心,他跟岑語默難得接觸,更難得說上話,即使看她因為憤怒傷心而不斷傷害自己,他還是冷眼視之。
見他冷著一張臉,裴美樂心想自己一定問了讓他不愉快的事,岑語默以前會這麼問嗎?是不是因為她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邢天與才越來越不喜歡她?
算了,她才不在乎那種事呢,以現在來說,他冷落她反倒是好事,在他眼里,她還是他的妻子,可對她來說,他只是個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若他突然說要睡她房里,她一定會嚇昏。
裴美樂咧嘴一笑,「不是,我是要問你……」她邊說著,邊站了起來。
不知是坐太久,還是岑語默真的把這副身子搞得太糟,她一起身就整個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失去了重心。
看她柳條似的身子晃得厲害,邢天與一個箭步驅前將她撈進懷里,穩穩地抱住了她。
裴美樂眼前慢慢見到了東西,當她定楮一看時,清楚映在她眼中的是邢天與那張英俊、嚴肅而又透出著憂心的臉龐。他在擔心她嗎?
不知怎地,迎上他眸光的那瞬間,她有種心悸的感覺。
這身體雖是岑語默的,但,當邢天與抱著她的時候,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手的溫度及力氣,而那些讓她心跳加速、臉紅耳熱。
「看妳,站都站不穩了。」他的語氣是責怪,可眼底卻有著關心。
他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下意識推開了他,「我沒事。」
被她這麼一推,邢天與忽然有些受傷的、受挫的感覺。她是愛他的,正因為愛他,才不惜傷害自己以換取他一個眼神關注及一句關懷話語。他們曾經恩愛過,曾經比任何人都還要親密過,可現在,她卻推開了他。
是因為她失憶忘了過往的恩愛,還是她已決定不再愛他?
在他胑上覷見一抹受傷,裴美樂心頭一驚,正想再仔細端詳,那表情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