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氣晴朗,無雲的天空與海平面相連,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一望無際的爽朗藍色。
趙睿愷坐在屋外花園的石椅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抓著雪泡泡身上那團宛如雪球的毛,若有所思。
他已經住在陶雨諾這里一段時間,後腦勺腫起的包也消得差不多,但他的記憶完全無所進展,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以養傷為名,成天無所事事,腦子一空下來便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使得心情異常焦躁。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應該找些什麼事來做,轉移一下注意力比較好。
這個想法一浮現,趙睿愷放眼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定在花園北側那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小木屋上,心里有了個想法。
幾日前的午後下了一場雷陣雨,當時他和陶雨諾才剛吃完午餐,他幫忙洗碗時,從水槽前方的窗子看見那間小木屋上腐朽的木板又被強風吹落了幾片,其中一片只剩一角還固定在屋子上,不時隨著風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陶雨諾听到聲音,循聲望去,後來發現他的目光也停留在相同的地方,便感嘆著道︰「那間小木屋是我爺爺年輕的時候自己蓋的,早些年狀況還不錯,但在海邊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下,如今狀況已經大不如前了。」
爺爺在時,不時可見到他為小木屋釘釘補捕,但爺爺走了五年後的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小木屋已經毀朽至此。
「不打算拆掉或找人來整修嗎?」那間小木屋,與被她整理得井然有序、活力充沛的花圃和菜園實在不太協調。
「那是爺爺一手打造的,我舍不得拆掉。」略沉默了會兒,陶雨諾又說︰
「那里陽光好,其實拿來當工作室滿不錯的……等我忙完手頭上的案子,再去鎮上找人來估價,修理一番吧。」
當時趙睿愷沒有多想,現在一動起這個念頭,他才發覺自己應該是會木工的,腦中浮現自己動手刨木打釘的畫面。
難道他是個裝潢師傅?他無法確定,但這件事應該是他目前能夠替陶雨諾做的事,至少也可以讓他忙碌,不再胡思亂想。
心里有了想法後,他立即到陶雨諾的工作室外敲門,想與她商量這件事。
「請進。」趙睿愷一進入工作室,被他單手抱著的雪泡泡一見到主人,立即興奮的從他懷里掙月兌。
因為趙睿愷很高,雪泡泡是凌空往陶雨諾的工作桌飛躍而去。
陶雨諾見到牠就這樣飛撲過來,嚇得驚呼出聲。「雪泡泡,不行!」
但為時已晚,興奮的雪泡泡已經跳上她的工作桌,撞翻了桌上的水彩顏料。
趙睿愷眼捷手快地替陶雨諾搶救了幾張畫稿,但鉛筆草稿卻搶救不及,被傾倒的顏料染上五顏六色。
雪泡泡似乎也嚇著了,而且身上雪白的毛被濺上數色顏料,牠直覺地拱起身子,甩了甩後跳下工作桌。
牠這個動作讓正站在桌前的兩人來不及反應,身上、臉上或多或少都被雪泡泡甩出的顏料濺著。
看見趙睿愷臉上五顏六色的顏料,瞬間成了花臉貓,陶雨諾還來不及笑,便發現雪泡泡沾滿各色顏料的四只小腳在白橡木地板上留下了腳印,于是趕忙上前想要抱住牠。
「欸,不行!別再跑了!」若讓牠四處跑,地板成了大畫布,印滿了牠沾上顏料的腳印,她得花多少時間清理呀?
偏偏小家伙以為主人要和牠玩,興奮的四處竄跑,開心得很。
陶雨諾的動作實在快不過牠,只好向趙睿愷求救。「阿愷,快!快幫我抓住雪泡泡!」
她原本該听從編輯的建議,將手繪改成電腦繪圖,但她還是保守的認為,電繪軟體雖然進步,可以模擬各種紙質及繪圖效果,還是取代不了手繪的溫暖線條,以及顏料在紙上緩緩暈染開來的美麗色彩。
所以她寧願多花點時間、多花點錢買紙和顏料也堅持維持手繪,而眼前的狀況,便是堅持手繪極可能帶來的風險啊!
趙睿愷的目光一直定在她沾上顏料的小臉上,被她這麼一喊,才趕緊回過神與她一起忙著捉住那個闖禍的小家伙。
在兩人與靈活的小家伙上演「你追我跑」的游戲沒多久後,陶雨諾已然暈頭轉向,一個不小心直接撞進趙睿愷懷里。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狗兒上,沒想到她會突然撞上來,一時重心不穩,與她一同往後倒在靠窗的長榻上。
當兩人臉貼臉,鼻尖對鼻尖,彼此呼吸相纏,曖昧的氛圍讓周遭的一切似乎全都消失,世界上彷佛只剩下他們倆。
趙睿愷感覺陶雨諾柔軟的女性曲線密密的壓貼著他,幾綹長發垂落在他頰邊,讓他聞到她的發香,心騷動得厲害,腦中則極快的掠過一個畫面……
身著旗人服裝的她披散著一頭如瀑般的長發,溫柔的將臉貼在他頸邊……
心猛地一促,趙睿愷蹙起眉頭,不明白腦中為什麼會出現那樣奇怪的畫面,難道是因為上次的那個吻所帶來的奇怪後遺癥?
「我……」趙睿愷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出什麼,陶雨諾一感覺他微張的唇刷過她的唇便彷佛被電著似的從他身上跳開。
她真怕,怕他會像上一次一樣吻她。
他們只是共住在一個屋檐下的男女,對彼此的了解不深,等他跟家人聯上,他就會離開了。
他們甚至不是男女朋友,她不應該允許他再有吻她或做出更多親密行為舉動,讓他誤以為她是隨便的女孩子。
只是,想是這麼想,為什麼她在恐懼中似乎還有一絲小小的期待,期待會吻她?
意識到自己有這樣輕浮的想法,陶雨諾厭惡的甩甩頭後找了個理由準備離去。
「我……我去拿抹布,這里需要好好清掃。」
「好。」趙睿愷清了清喉嚨,跟著站起身,便發現雪泡泡似乎因為沒人繼續陪牠玩而覺得寂寞,跑到他身邊咬著他的褲管,發出惹人憐愛的低鳴。
他垂眸看著腳邊那一團五顏六色的小雪球,大手一伸,直接撈起牠,佯裝生氣地訓斥道︰「小調皮,闖了禍不知道要反省,居然還想玩?」
雪泡泡顯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一雙黑溜溜的眼無辜地看著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有誰能狠下心責怪?
這時,陶雨諾走了回來,沒好氣地揉了揉雪泡泡身上的毛,然後遞給趙睿愷一條毛巾。「你先把臉擦一擦,我來整理這里。」
趙睿愷看著她,發現她靠近頸子的頰邊還沾了點顏料,不自覺伸出手指替她揩去那些色彩。
感覺他帶著薄繭的指月復撫過,麻麻熱熱癢癢的,陶雨諾不自覺縮了縮肩膀,有些尷尬地向他道謝。
自從那天他吻了她後,她對他的接近愈來愈敏感,就算只是稍稍踫觸,也讓她不自在到極點。
陶雨諾在心里暗暗祈禱,希望自己沒有臉紅才好。
看出她的不自在,趙睿愷有些懊惱,怕自己這情不自禁的動作會讓她感到不舒服,率先道歉。「對不起。」
她搖了搖頭說︰「沒、沒事。」
如果只是因為他好心替她揩去臉上顏料的舉動而生氣,似乎太過小題大作。
為免兩人更尷尬,趙睿愷接過她遞來的毛巾,抹了幾次臉,將臉上的顏料擦干淨後才開口說︰「你帶雪泡泡去洗澡,這里交給我來整理吧。」
他的體貼讓她很難不感到窩心。「那我先替雪泡泡洗完澡後再來幫忙。」
她的工作室雖然不大,但真要整理也不是容易的事,就算與他相處時氣氛會變得很詭異,她也不好意思把工作全推給他。
這里畢竟是她的工作室,很多東西他也不知該怎麼擺放,有她幫忙其實會好一點。
「好,我先去提桶水來。」說完,趙睿愷便轉身往外走。
這時,陶雨諾突然問︰「對了,你剛剛找我有什麼事?」
他頓住腳步望著她,問道︰「這附近有木材材料行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一直在你這里白吃白喝白住,我想幫你修小木屋。」
陶雨諾有些訝異。「你可以嗎?你以前是從事相關的工作?」
「應該沒什麼問題。」趙睿愷微微點了個頭。
她仍注視著他,然而他只說了沒問題後就不再和她多說。
陶雨諾發現,從她救了他至今,他從未提起自己的事,不論是他的工作、家人或是過去的生活。
照理說,她應該小心的防備著他,畢竟對她而言他只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是,他眉眼間那份神秘的憂郁,總是特別容易激起她身為女人天生的母。
再說,一個人的好壞,從其自身散發出的氣質就可窺見,她仔細觀察過,從他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出社會精英的特質,若不是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或是有不錯的生活品質,很難有這樣的氣質。
因此,在他的傷痊愈得差不多後,她也沒有催促他離開。
一個人寂寞慣了,陶雨諾原以為自己很能享受一個人的日子,沒想到在他突如其來的闖入她的生活之後,她竟開始依賴他的陪伴。
趙睿愷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做的是什麼工作,只能含糊的回應她的問題,幸好她是個體貼的女人,察覺他不願多談,也就打住這個話題。
他心里為她的善解人意而覺得溫暖,另一方面卻也因為這種什麼事都想不起來的挫敗感而自嘲地微扯嘴角,眉峰微擰的臉上多了絲淡淡的惆悵。
陶語諾柔軟善良的心因為他臉上悵然的神情而微微被扯動。「如果你想修理小木屋,那就麻煩你了,只是你身上和頭上的傷才剛好些,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趙睿愷點了點頭。「去吧,快去幫雪泡泡洗澡,若顏料干了洗不掉,牠可就要改名叫阿花了。」
陶雨諾被他的話逗笑了,低下頭輕點雪泡泡的鼻子說︰「小調皮,听到沒,如果洗不掉這身顏料,你就改名叫阿花羅。」
在她懷里的雪泡泡似懂非懂,以一臉無辜的神情看著她,喉間發出一串低鳴,試圖撒嬌,那模樣讓她笑得更加燦爛。
趙睿愷看著陶雨諾滿臉燦爛的笑,心頭又浮現近來那奇怪的悸動。,
他困惑不已,不懂自己對她的熟悉感與心中的悸動究竟從何而來。
感覺他凝視的目光又在瞬間變得深幽,陶雨諾心一悸,趕緊抱著雪泡泡走出去,再待的的紅得像快要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