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波困惑的看著母親,又瞥了眼低垂下長睫的楚棠,完全一頭霧水。
「你們的關系好像改善了不少。」京岷露出贊許的笑容。
他一直對兒子無法擁有與自己一樣美滿的婚姻感到遺憾,現在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有轉圜余地,即便這個媳婦並不是他滿意的對象,心中還是十分欣慰。
「盈慧去南部玩了一趟,也想了很多吧,這樣很好啊,越來越懂事了。」楚婧趕緊幫楚棠圓了過去。
「哥,剛剛嫂子提議要跟醫院商量辦義診,當作祝賀大伯父生日的賀禮,我們都覺得這個想法很棒。」京恩趕緊轉移話題,好讓焦點不要一直放在楚棠行為改變之上。
京波微訝,凝視向楚棠的眼神轉深,「你提議義診?」
「我只是常看到一些窮苦人家生病也沒辦法請大夫看診,靈機一動想到的。」楚棠感覺他的視線灼熱的自頭頂射下,一顆心跳得不能自已。
「大夫?老婆,她跟你當初車禍蘇醒時的感覺真像。」京岷醇厚的聲音帶著充滿興味的笑意。
楚婧看了眼其他微愣的三人,朝京岷甜甜笑道︰「她是我媳婦啊,當然要像我。」
妻子輕柔的聲音讓京岷的笑意更深了些,點點頭,握住楚婧的手朝三個晚輩道︰「盈慧的提議我覺得很好,既可以做善事,又可以替京華集團豎立良好的形象,就這麼辦吧,你們好好規劃規劃,至于其他的慶賀活動就不必了,到時你們回來陪我們兩老吃頓晚飯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太簡單了——」京波還想再講什麼,卻被楚婧打斷。
「你爸本來還只想跟我慶祝而已呢。」楚婧斜睨了丈夫一眼,如月的美目中溢滿了掩不住的濃情密意。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吃完飯你們就快點滾回去,不要打擾我跟你媽。」京岷握緊老婆的手,同樣深情的回視她。
他們之間毫不掩飾的深厚情感讓其他三人都深受感動,但也有點不好意思。
楚婧嬌羞的嗔了他一眼,風姿絕代,柔聲道︰「我們兩個老的才是不該在這里打擾他們,讓他們年輕人聊聊吧,你不是說陪我巡視完店面後要帶我去走走?」
「你說的都對,我們走吧。」京岷寵溺的笑笑,跟其他人囑咐幾句生日不要送賀禮之類的話後,就跟楚婧先行離開。
兩人一走,氣氛霎時又冷了下來,京恩瞥了眼一直低垂著頭的楚棠,正要開口,京波卻先出聲了。
「你醫院不忙嗎?」
京恩愣了愣,在看到京波深不見底的黑眸朝自己睇來時,只能說︰「對喔,我忘記我還有一個?Paper?要整理,雖然今天休假,還是得回醫院加班一下,那我也先走了。」
「都怪我耽誤到你的正事,你快回去吧。」楚棠抬起頭,一臉抱歉。
「哪的話,一點都不會,你自己……真的可以吧?」京恩有點擔心的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堂哥。
「嗯,你快回去吧。」
京恩感覺到京波冰冷的視線一直像要殺人似的射向自己,要是他再不閃人,脖子可能真不保了,「知道了,我走就是。」唉,沒人留他,他不走也不行。
京波目送京恩離開,上前將門給帶上,屋內頓時靜得彷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讓楚棠的心跳更加不受控制的狂飆。
「看來你的魅力不小,不僅方言燁,連京恩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不對,他不是想說這些,但一想到方才京恩看她的眼神,他就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楚棠錯愕地看向他,感覺啼笑皆非,「你瘋了?」
「你說什麼?」京波的黑眸危險的眯起,卻見楚棠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接著紅了眼眶。
該死!他懊惱地在心中低咒,有點慌亂的安撫,「你……你不要哭。」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為了她的眼淚而心慌,只知道她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讓他心痛。
听了他的話,楚棠原本只是在眸底滾動的淚珠反而落下臉頰,宛若連串珍珠般滾落。
「別哭…︰該死,別哭了,再哭我就——」
「你就怎樣?」她邊抹去淚水邊哽咽地問。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淚流不止,但只要想到他曾經吃過的苦頭,心底的酸澀就不斷涌上,源源不絕地溢出眼眶。
「我就……」京波咬咬牙,「我就道歉。」
「你為什麼道歉?」楚棠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微微一愣,淚水止住。
「因為……」他怎麼能說自己是因為不高興別的男人對她有興趣才遷怒?京波第一次語塞了,最後粗聲粗氣地道︰「總之我不想看到女人哭哭啼啼的,很煩。」
他粗暴的語氣不但沒有刺傷楚棠,反而讓她更心疼,這男人,難道就這麼不懂得表達情緒嗎?
不知哪來的沖動,她突然雙臂一展,趨前環住了他精壯的身軀。
京波愣住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柔軟貼著自己,讓他下月復一緊,熾熱的火焰瞬間在體內焚燒。
「你——」他低頭想推開她,卻在望進她如月似水的瞳眸時止住了動作,胸口充斥了各種莫名難辨的情緒。
楚棠雖然也同樣羞澀,卻沒有松開手,只是低聲道︰「以前我難過時,爹就是這樣抱著我安慰我,我想這是這里安慰人的方式,所以……」
「你要安慰我?」京波微微一怔,俊眸如子夜般幽黑,讓楚棠無法分辨其中的情緒。
「其實,不管你是不是姑丈的親生兒子,我覺得這一點都不重要,你不需要感到愧疚或羞恥——」話才說一半,她只覺雙肩一緊,下一刻,身子已經被推開。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該死的京恩,肯定是他多嘴,他有種自己被攤在陽光下檢視的難堪。
「我不是同情,我——」楚棠被他臉上閃過的受傷神色劃破了心口,又急又疼的想解釋,「我是心疼,我難過。」
听到她這麼說,京波的怒氣被錯愕取代,眸光驟深,心中某處的武裝也逐漸柔軟,「為什麼?」
為什麼?楚棠也忍不住這麼問自己。
因為他長得好看,好看得讓人覺得舍不得他受欺侮,還是因為他那種像孩子般別扭的體貼讓她心疼,又或者……她喜歡他?
為什麼呢?
天母京宅。
氣派的大廳燈火通明,京岷的生日宴會並沒有邀請外人參加,僅僅是家人間的聚會。
身為長子、長媳的京波與楚棠自然不能缺席,就連京岷的幾個弟妹都攜家帶眷前來祝賀,讓原本只有兩人獨居的大宅頓時熱鬧了起來。
用餐完畢,男女各自分為一國,男人聚在一起談論事業時事,女人則在沙發上閑話家常。
楚棠坐在楚婧旁邊,目光卻始終忍不住瞟向正微微低垂著頭,側耳傾听京恩說話的京波,思緒飄向那日他拋出的疑問。
「為什麼?」
當天她並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強迫她回答。
兩個人就在一種詭譎的氣氛下離開了煙波茶坊,這件事也沒有再被提起,接著便是忙著籌劃義診跟京岷壽宴的事情,幫她惡補其他京家人的身分,那天的種種好像被刻意淡忘,只是深植在腦海深處,每到夜里就竄出來擾亂她的心。
「盈慧?程盈慧?」身子突然被不著痕跡的踫了踫,楚棠回過神,迎上了楚婧提醒的眼神,這才端起笑容望向出聲的女人。
那應該是二嬸程曉茵吧?一身典雅的改良式旗袍,雖然保養得宜,但眉眼間盡是老態,即便再濃艷的妝容也掩飾不了那份蒼老。
「二嬸。」她回應了聲。
「听說這次結合醫院到偏遠山區慈善義診是你提議的?」程曉茵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我只是出了些意見,能夠這麼成功都是京波的功勞。」楚棠盈盈一笑。
此話一出,在座除了楚婧之外,臉上莫不閃過訝色。
「盈慧去南部散心一趟,想通很多事,也越來越懂事了。」楚婧幫忙解套,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中,程盈慧一直是個自私跋扈又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可楚棠卻生性善良純真,即便貴為郡主也絲毫沒有驕氣,光氣質就截然不同,實在很難掩飾其中的差異,只能找理由搪塞了。
「媽咪,你沒听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嘲弄傳來。
「涓涓,不許沒禮貌。」楚婧瞥了眼女兒,帶著濃重的警告。
京涓吐吐舌,暗暗做了個鬼臉,知道母親平常雖然對她寵愛有加,可一旦用這種口吻跟她說話時,就表示已觸到她的底線。
「是啊,涓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姑姑我以前也荒唐過,當年若不是你媽拉我一把,說不定我比盈慧還要夸張。」這次說話的是個雖有點年紀,但模樣依然甜美的中年女子,如果她沒料錯,應該就是京波的小姑姑京嵐了。
「那怎麼一樣,姑姑,你至少對姑丈一往情深,沒在外面亂七八糟。」京涓話才說出口,氣氛馬上僵住,所有人臉色都不佳。
楚婧沉下臉,朝女兒厲聲道︰「涓涓,上樓去!」
「媽咪,我又沒說錯。」京涓不服氣的噘起唇,她對程盈慧的花名在外早有耳聞,連她的朋友都常拿出來取笑她,說她哥管不住老婆,真是氣死人了。
「人家是家丑不外揚,你倒是想搞得天下盡知,真不知道是誰教你的。」程曉茵冷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打從年輕時因為幫著丈夫跟京岷爭奪京華集團總裁之位,搞得自己灰頭土臉,並發現一直以為唯命是從的丈夫竟然在外頭包小三,後來甚至對她暴力相向之後,她就整個沉寂下來,雖然表面上跟他們和平相處,但私底下卻依然芥蒂甚深。
「二嫂,你也不用說他們,若真要說,第一個讓家丑外揚的還不知道是誰喔?」京嵐跳出來維護,反正她本來對這個二嫂就沒好感,若不是大哥不計前嫌,要求他們不得再把過往的事情拿出來說嘴,維持家族和諧,她根本就不想跟這個女人打交道。
程曉茵的臉色變了變,正要開口,男人那邊起了爭執,打斷了女人這邊即將爆發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