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咬咬下唇,視線在房內掃過一圈,原本喪氣的神色忽地一亮,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落地窗前,推開窗子彎腰探出陽台——這一探她瞬間沒頭昏腿軟,心髒差點沒自胸口蹦了出來,白玉似的縴指連忙抓緊欄桿,將身子收回,汗濕了一背。
老天爺,這里距離地面到底有多高?若從這邊躍下肯定會粉身碎骨吧……
這條路也不通,該怎麼辦?
她垂頭喪氣地走回房內,懊惱的捶打了下梳妝台,只听砰的一聲,一塊小木框蓋落桌面,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順手將小木框扶起,看到里頭人物時如遭雷擊,美目圓瞠,不敢相信有個自己正對著她笑。
她火速將木框拿起比對著鏡中的自己,除了裝扮以及那女子臉上明顯涂抹著濃艷的胭脂之外,她們兩人乍看之下簡直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莫非這女子就是她們口中的太太程盈慧?
楚棠將木框湊到面前仔細打量,頭皮開始發麻。
難怪不管她怎麼解釋,他們總認為她是在瘋言瘋語,因為連她自己看到都會以為是在照鏡子一樣啊。
不過那只是外表,她們的神韻明明就差很多不是嗎?怎麼就連程盈慧的丈夫都認不出來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楚棠將木框放回桌上,神色凝重地跌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心緒混亂。
不行,她絕對不能莫名其妙被困在這里,爹爹跟患病的百姓還等著她的解藥呢。
想起肩上扛著的重責大任,她原本疲憊的身心瞬間又充滿了力氣,美目中蓄滿堅定,站起身又往門口走去。
天母京宅。
庭園中的花草爭奇斗艷的綻放出斑斕的色彩,京波站在庭院中,胸中充斥著當年他跟母親重返京家時的忐忑。
雖然當時他年紀尚幼,但對母親面臨的困境卻印象深刻,也還記得母親是怎樣由一個老是自怨自艾、軟弱怯懦的女人轉變成爾後的堅強自主與尊貴優雅。
在他小小的心靈里,一直覺得自己必須好好保護母親,但轉變後的母親卻給了他最大的庇護與安全感,讓他頭一次嘗到正常的關愛,甚至也扭轉了父親跟他之間尷尬的疏離。
這個家曾經是他童年的惡夢,後來卻是最寬厚的羽翼,守護他至今。
但在內心深處,自從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後,始終有種心虛的感覺,認為自己並沒資格接受這個家的庇護……
「波波,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輕柔而充滿疼愛的聲音在京波身後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
「媽。」京波迎上走向自己的美麗婦人,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柔軟了許多。
「你這孩子不進屋里,站在這邊發什麼呆?」楚婧看著眼前雖然出自這副肉身,卻算不上是她親生子的兒子,眸底滿是毫不掩飾的關愛。
京波的唇畔微微揚起弧度,視線朝周遭望了一圈,「我只是想起當年你帶我重回京家時的情景。」
「是嗎?那時啊……」楚婧彷佛也陷入回憶,目光迷蒙了起來,「我還記得,你當時還站在這園中問我為什麼要回京家,然後人小鬼大的說一定會保護我呢。」想起往事,她忍不住失笑。
「結果證明,媽你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反而是大家都在依賴你。」京波將視線投回母親臉龐,很難想象這個熟悉容貌下的靈魂已不是原本的母親。
「那你就錯了,若沒有你跟你爸爸,我也無法在那些惡意中堅持下去。」楚婧習慣性地舉起手,掐了掐京波的臉頰,就跟以往一樣。
「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他啼笑皆非的接受母親的習慣動作,但還是忍不住抗議。
「誰說的?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貼心逞強的小孩子。」她輕撫過京波的臉頰,放下手,笑彎了眼。
京波故作無奈地搖搖頭,卻很享受被母親呵護的感覺。
「對了,听說盈慧回家了?」突然,楚婧話鋒一轉,眼底閃過一抹擔憂。
听到母親提起程盈慧,京波的笑容微微斂了斂,故作平常的道︰「嗯,總算趕上爸爸的壽宴。」
「波波……」楚婧遲疑了半晌,最終只是長嘆一聲。
「媽,你不用替我操心,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張。」京波懂母親的嘆息是因為他跟程盈慧的婚姻不睦。
楚婧看著眼前一臉恭順,實際頑固不已的兒子,唇瓣又逸出輕嘆,「你這壓抑的個性簡直就跟你爸當初一樣,果然是父子倆。」
聞言,京波的心揪了下,不置可否的扯扯唇,眸底有一絲黯然。
楚婧並沒有忽略兒子臉上異樣的神色,她黛眉微蹙,又舉起手掐了兒子的臉頰一下,等京波訝異的看向她才正色道︰「我曾說過,不管別人怎樣講,自己怎麼想最重要,你若無法打敗心魔,就永遠抵抗不了別人的惡意中傷。」這孩子,一直對自己不是京岷的親生兒子耿耿于懷,讓她放不下心。
京波沉默著沒有回答,那是他心頭難解的疙瘩,隨著年紀漸長越加沉重。
楚婧心疼的看著兒子俊美卻抑郁的神色,張開雙臂將他擁入懷中,「不管怎樣,記住我們永遠是一家人,你也永遠是我跟你爸最愛的兒子。」她只能不斷訴說他們對他的愛,希望可以消除他心中的陰影。
京波感激的輕輕點頭,若不是她,他想自己絕對無法正常的成長。
「厚,難怪我到處找不到大哥,原來是在這邊跟大伯母撒嬌啊。」一道爽朗的打趣聲打破了母子間溫馨親昵的氛圍,讓京波古銅色的臉龐泛起尷尬的潮紅。
楚婧好笑的看著兒子瞬間站直身子,那害臊的模樣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忍不住輕笑出聲,「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多希望波波能每天找我撒嬌,那我就開心了。」
「媽。」京波輕咳幾聲,俊容上布滿困窘。
「好好好,我不妨礙你們兄弟倆聊天,先進屋去了。」楚婧呵呵笑著,溫柔的再瞅兒子一眼,隨即轉身走開。
「大伯母真的好疼你,你有個好媽媽。」京恩看著身段依舊窈窕優雅的楚婧背影,忍不住道。
「我無法否認這點。」京波的口氣輕柔,但隨即神色一整,沉聲問︰「找我什麼事?」
「昨晚涓涓有打電話叫我看電視。」京恩起了個頭,京波馬上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這丫頭,我早該想到她會到處嚷嚷。」也難怪母親剛剛欲言又止,一臉擔憂。
京恩心照不宣的瞥他一眼,一副你也太慢想到的揶揄表情。
「所以那個人真的是大嫂,帶她走的男人就是你?」他挑起眉,饒富興味的問。
「你怎麼知道?」他到現場帶走程盈慧的事情並沒告訴任何人。
「當時有個男人跟你發生一些小爭執對嗎?」
京波墨黑的俊眸睇著堂弟,沉默以對。
「那男的是我醫學院學長,現在是我們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
「嗯。」他瞟了京恩一眼,淡淡應了聲,那男人的確有醫生的傲氣。
「哥,他從醫學院就是風雲人物,醫術精湛,很多學弟妹都很崇拜他。」
京波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道︰「這與我何干?」
「你別誤會,我最崇拜的絕對是大哥你喔。」京恩朝他調皮地眨眨眼。
京波沒轍的搖搖頭,大掌拍了下他的腦袋,佯啐道︰「你這小子。」
京恩笑開,雖然自己跟京波相差六歲,從小也沒一起長大,但自己對這個品學兼優,精明干練的哥哥真的很崇拜,而京波對他也有如親兄弟一樣,完全不因為他的父親是爺爺的私生子而有所芥蒂,相對于二伯父京峰的兒子京聿,他們兩人的感情親近緊密得多。
想當年他還想叫夏恩,直到父親和母親復合,他才認祖歸宗改姓京。
「說真的,大哥,大嫂曾經學過中醫嗎?」京恩突然神色一整問。
「她的時間都花在跑趴跟購物,你認為呢?」程盈慧對課業最是漫不經心,每回成績總是吊車尾,即使曾經游學一段時間,迄今英文還是講得七零八落。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對艱澀的中醫有興趣,甚至還研習過?
京恩的眉頭隨著京波的話逐漸擰起,沉吟道︰「但是據我學長說,大嫂在現場不但用針灸替傷患止血止痛,還把某種中藥粉敷在傷口上,而她用來針灸的針具是用青銅制成,完全不是現代常見的材質,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希望我可以替他引見大嫂。」
「不可能,他應該是搞錯了。」京波半眯起瞳眸,腦中閃過那女人不斷否認自己是程盈慧的畫面,嘴上雖然肯定的回答,心中卻隱隱有抹疑雲產生。
「是啊,我也是這麼告訴他,可是他很堅持自己沒看錯,非要我介紹他們認識不可。」京恩也覺得不可能,但方言燁指證歷歷,他才硬著頭皮來問京波。
京波臉上沒有過多情緒,只是淡淡的道︰「找個借口回絕他就是了。」回去得好好問個清楚。
「嗯,我知道。」京恩知道京波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即話鋒一轉,問︰「對了,大伯父的壽宴你想好要怎麼辦了嗎?」
果然,提到父親的生日,京波抿緊的唇瓣微微松開,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暫時拋開心底的疑慮,與京思細細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