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瘋了？」安迪來回踱步，神情煩躁。
他看著端坐對面，眼眶紅紅、可憐兮兮的曲寧寧，嘆了口氣。
「你怎麼直接跟記者打交道？我們都還沒有決定要怎麼處理，你就擅自發言？」安迪沉著臉，望著委屈的她。
她不說話，心里很亂，忽然不在乎世人觀感，只在乎宋懷洋想法，他們的感情會不會毀在這件事上？她發現自己可以豁出去，退出演藝圈，什麼都不管……
「我什麼都不想管，就算要退出演藝圈也可以，他們這樣逼我……」
安迪大驚，啞了近一分鐘，才含著怒意開口。「退出？說退出很簡單，可是你知道你還有廣告合約跟戲約嗎？你不干了，廠商跟電視台怎麼辦？我們怎麼辦？你知道經紀公司不是只有我，還有其它助理跟行政，你不干了，電視台一定對我們打壓，其它模特兒也別想曝光了，大家都喝西北風。曲寧寧，你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
她被罵得很汗顏，安迪說得對，是她太莽撞，想為愛走天涯，但沒辦法那麼容易。
安迪續說︰「就算、我是說就算，你要退出，也要消耗完合約，這至少是大半年後的事，那時候新聞搞不好已經平息，你退出有必要嗎？」
她咬了咬唇，無法反駁。
「再說，退出演藝圈你能做什麼？」
她被問住。
細想暴紅的日子，每天忙得如陀螺，睡眠不足，身體疲憊，可是她愛上演戲，喜歡扮演角色，跳月兌原本的自己。
如果離開，將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她想做什麼呢？
坊間大批的咖啡店？進公司當小職員？或者從事服務業？她發現都沒有興趣。
她眨眨眼楮說︰「知道了，我不會再那麼意氣用事，我們來討論要怎麼處理這件事吧……」她嘆息，翻著桌上以她為封面的《花花周刊》，眼色落寞。
身不由己，就是這種感覺吧？
當天，曲寧寧與安迪討論到深夜，最後決定先傳一封簡訊給各大媒體，澄清這件事情，並希望各位記者朋友高抬貴手。
他們不打算開記者會澄清，這只會讓社會更加關注這事情，希望一切大事化小，時間一過，自然疑雲消散。
深夜，曲寧寧回家，習慣早睡的曲東宇難得沒睡，坐在沙發上等她。
「哥……」她好感動，上前就是一個大擁抱。
曲東宇忍耐了一秒鐘，隨即推開她，正視她的眼眸。「現在什麼情況？」
他看了新聞，看她失控在鏡頭前痛哭，宋懷洋憤怒趕人，不禁擔心起來。曲寧寧有多喜歡宋懷洋，他曲東宇最知道，從學生時代到現在，總算美夢成真了，這些新聞不知道會不會給她的感情世界帶來影響？他看著眼眶微紅的曲寧寧，嘆了一口氣。
「現在就是傳訊給各大媒體，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不是問這個。」他盯著她有些游移的眼楮。「我是說你跟宋懷洋之
間……」
曲寧寧沒說話了。
她抓過抱枕，緊緊抱在懷里，下巴枕在枕上，微歪著頭，看來很泄氣。「他只說談戀愛很累。哥，我好像帶給他困擾，影響到他的生活，我不想看他這樣。」
這就是她不發一語離開的原因，因為看著他為她挺身而出、痛罵記者，卻不覺得幸福、被呵護。
因為她引來的新聞與壓力，讓他變了一個人，他失去自由，也開始攻擊媒體，曾經她著迷的靜靜削著鉛筆的男人，如今充滿憤怒與疲憊。
她的心很痛，決定不去討論他們的未來，她要讓他自己選擇未來的路。
她將心里的話說給曲東宇听，將頭靠向哥哥的肩膀。「哥……怎麼辦？我好害怕。」
多年的那場告白都沒那麼緊張，不像現在，她擔心害怕，怕他真的提出分手，曾經擁有再失去的痛苦，原來才是最難受的。
她垂下眼，鼻頭微酸，只是想要過平凡的生活，卻那麼難，她甚至讓深愛的男人痛苦，他的成果展花了多少心血，卻被這樣糟蹋。
她自責，如果一開始沒有暴紅就好了，然而，又是因為暴紅才重遇他，得到這段感情。
看著角落的立燈，微暗昏黃的燈光點綴一處溫暖，她眨眨眼楮，落下眼淚，最終痛哭失聲，臥在曲東宇懷里。
曲東宇听著她壓抑的哭音，沉默不語。
他不太清楚整個事件，更不清楚宋懷洋在想什麼，可是跟宋懷洋的幾次見面，他看見宋懷洋眼里的真誠，是真心在乎曲寧寧，這樣的男人，真的會選擇放棄嗎？
當曲寧寧痛哭煩惱時，宋懷洋來到電視台。
他不懂她離去前的行徑，也來不及想那麼多，只想著要把事情解決，再談他們之間的問題。
深夜的電視台，比白天冷清很多，但依然有人坐鎮，他來到熟悉的辦公室外，敲了兩下。
「進來。」
他打開門，邁開腳步進去，辦公室不大，有些零亂，堆了不少文件雜物，沙發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蓄胡，黑框眼鏡。
是制作人大鵬哥，與宋懷洋有些交情，這天宋懷洋來電表示有私事想要請教，大鵬哥欣然同意，邀他直接到辦公室詳談。
大鵬哥坐直身子，看著宋懷洋臉上疲憊的神情，他取笑道︰「怎麼？變大名人反而憔悴了。」
宋懷洋苦笑，坐了下來，深深嘆口氣。
見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大鵬哥開門見山問︰「有什麼事？」
宋懷洋的目光從憂慮轉為積極，他筆直看向大鵬哥。「我想平息這件事情，但不大懂演藝圈生態，你有什麼建議嗎？」
大鵬哥揚了揚眉毛。「跟她分手，一了百了。」
宋懷洋皺著眉，不說話。
「這次事件平息，可能還會有下一次，她一日是藝人，就別想過正常生活，藝人就是靠熒光幕前的表現，還有私生活……更正，藝人沒有私生活，你跟這樣的人交往，尤其她現在那麼紅，更等于是一個大靶子，大家都注意。」
「沒有其它辦法？」
「她退出演藝圈，也是一個辦法。」
宋懷洋抿唇，這兩個方法，他當然都想過。
「除了這兩個呢？」
大鵬哥搖搖手。「沒有。」他笑了。「你只能等事情自己平息，時間會撫平一切。」
宋懷洋沉默不語，這他也知道。
「可是時間過去後，大眾對你們的看法你卻可以左右，現在如果擺著不管，大眾覺得你們心虛，曲寧寧肯定有整型抽脂，你也一定是因為她的名氣跟減肥成功才在一起，你們一個是假面偶像，一個是以貌取人、趨炎附勢的混帳。」他盯著宋懷洋。「我如果是你們，會主動親上火線，把一切都解釋清楚，該講的都講明白，再靜待時間過去。」
「可人們不一定會信。」
大鵬哥還是笑。「不相信你的怎樣都不會信的，可是有些搖擺不定的人，這種人佔大多數，他們可能會信，不然你以為為什麼要打悲情牌？主持人總要來賓把事情講明白？因為觀眾群里，大多都是那種听什麼信什麼的，你們把事情說清楚，反而他們覺得你們很老實，這樣就夠了。」
宋懷洋懂了。他跟大鵬哥道謝，出了電視台，晚風拂在臉上，他再清醒不過。
社會總是會有討厭你的人，但他可以容忍這一小撮人，而要抓住其它大多數的，這樣他的生活就可以輕松多了。
他想起今天含著淚水的曲寧寧，心口一陣痛。
她也承受壓力，也是很痛苦，她淚潸潸說出的那段話，讓他震撼。
「我會盡最大努力穩定我們的感情……我……我……但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我也……我會放手。」
也許是這段話，將他從憤怒、失望里解救出來。
他的成果展被毀了，他的自由與生活都被打擾了，他還有什麼呢？
他還有曲寧寧，她總關心他、擔心他，如果跟她分手了，她還剩下什麼呢？
多懷念她來版畫教室習畫的日子，他靜靜削筆，她弄版畫，好幾次，她偷偷看著自己，其實他知道，但也享受被她凝視不願戳破。
那時的寧靜，他也要盡最大努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