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突然又出現的聲音再次嚇到她,她瞠大眼,抬起頭。
離天燁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床邊。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覺得今晚不只是自己嚇自己,還有被兒子和他嚇到。
離天燁一臉無辜。「我?我剛才才進來,因為听到你的聲音。」
「要進來不會敲門嗎?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她用力呼出一口氣,努力穩住因為沒膽而狂跳的小心髒。
「敲門?」听到有趣的問題,他轉頭,看向沒有門的門口,開玩笑的說︰「我有敲敲簾子。」
她白了他一眼。敲那東西,誰听得見?一點也不好笑。
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他像是了然的笑了。「怎麼了?害怕?」
「害怕?」她哪懂他在說什麼。
「平時太愛看恐怖片,現在開始自己嚇自己?」他輕笑的說,正中她的下懷。
她一怔,表情有些不自在。「我……我哪有?」孩子還在她的懷中哭著,她一時又慌了起來。
「我來吧!你剛才嚇到他了,所以現在他在你的身上沒有安全感。」他順手接過孩子。
她神情復雜的瞪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看著孩子被他搶走。
他抱著孩子坐在床邊,大手輕輕的拍拍孩子,同時低聲的說都這麼大的人了,知道自己怕那種東西,就別老愛看。」
「你在說什麼?不懂啦!」她紅了臉,擺明了不想回應。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討厭看恐怖片。」他笑說。
他討厭看恐怖片?她才不信。
瞧她一臉匪夷所思的看著自己,他解釋,「真的,要不是因為你愛看,我才陪你,否則我絕對不會去看那種東西。」
「為什麼?」想想與他在一塊的那十多年,每年他與她進電影院看恐怖片至少十部,每一次她約,他絕對到場,從不拒絕。
「就像你講的,人嚇人,嚇死人,明知道那不是真的,卻又要看來嚇死自己,何必呢?記得每次看完那種東西,總有好幾天你都會怕得睡不著,老是要在電話線另一頭的我不準掛,連著線,陪你一塊,你才有安心感。」
她垂下眼,表情復雜尷尬。這家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去看驚悚片的事嗎?」突然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他的眼楮笑眯了。
第一次?她皺起眉頭。第一次是啥時,她早就忘了,十多年前的事了。
「第一次陪你去電影院看的片子,劇情雖然驚悚嚇人,但你知道嗎?其實那時我怕的不是劇情,也不是突然竄出的那些鬼怪,而是你的尖叫聲。」想到那時候,明明她的叫聲比屏幕上的鬼還要可怕,她卻嚇紅了眼……「而且那一天看完電影,散場時你說要上廁所,卻不敢自己進去女廁,最後是我冒著被大家認為是偷窺狂的風險陪你一塊進入女廁……」
「離天燁,你是刻意說出來想讓我出糗的,是吧!」她漲紅了臉,這次真的覺得丟臉極了。
是啊!他這麼一說,她倒想起來真的有這麼一件事……而且不只一次……
「那真的是很愉快的回憶,還有你不敢自己一個人睡,老是覺得鬼會從衣櫃里冒出來。」
她咬了咬唇,憋著無法發作,因為想起那時的她任性妄為的對他要求好多讓人難以忍受的事,包括半夜怕得睡不著,要他來她的住所陪他,讓他放著自己的床不睡,跑來睡她家的地板,還有洗澡時他得站在她的浴室門口,門還不能關,他只能背對著她,乖乖的陪著她洗澡,以及……
當她每月一次來時,痛得不能自己,是他冒著台風天的風雨特地跑來她家煮紅豆湯給她喝,還有冬至時,她說了句她家沒有吃湯圓的習慣,他竟然在家中煮好,特地將小鍋子掛在她家門口給她驚喜……還有……還有……他必須完成軍旅生活時,那一天她去送行,哭得有多慘,他離開之後,她一整天過得渾渾噩噩,整整一個月的特訓接不到他的電話,直到他打電話來時,她又哭得有多慘……
他和她為了彼此的信念在電話中吵架,那時沒有手機,兩人為了小事情而吵,他在軍中排隊打公共電話,那時又是長途電話,他花了多少錢……當手機普及時,他和她的電話費更高了,一個月一、兩萬,可見他們多會聊……
好多的回憶是他與她共有的,是他與她最珍惜的記憶……好多好多……
「所以是什麼?」他在一旁突然開口說話,打斷她的回憶。
她回過神來,「什麼東西所以什麼?」
「這小子到底叫什麼名字?」他懷中的孩子不知何時又睡著了。
她愣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快速低下頭,掩飾不對勁的神情。
「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他攢起眉頭,深沉的看著她。「和他相處一些日子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你總是叫他寶貝、兒子,小蒼也叫他兒子,小蒼媽媽只叫他孫子……為什麼沒有人叫喚他的名字呢?」
「要你管!誰說一定要叫他的名字?寶貝很好听。」
「所以我才要問你,他叫什麼名字?」
她抬起頭,瞪著他,又不正常的瞄了瞄兒子。「他睡著了,把他放在床上,你也可以去睡了。」
他揚起眸子,疑惑的看著她。「你……」
「快點,唆唆什麼?」她打斷他的話,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他嘆口氣,只好站起身,準備將孩子放到床上,沒想到孩子似乎有所覺,突然睜大眼,又開始哭了。
他無奈的看著她,而她不滿的瞪著他。
幾番折騰下來,最終的結果是離天燁抱著孩子躺在床上,而郝賀姍坐在床邊死瞪著他。
「這不是我故意的,你了解,是吧!」
「我了解,但不代表我能接受,忘了我是有夫之婦了嗎?」她咬牙低語。
「要不,我帶孩子去隔壁睡。」
「半夜他要喝女乃時,你要用你的喂?」
他一時無言,只能閉上嘴。
安靜了幾秒,他又開口,「你們……真的是夫妻嗎?」
頓時,她心一顫,表情微僵。「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和他……他和老是跟在他身旁的那個男人的感情……似乎太好了,有點怪……」
「他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感情當然好。」她胡扯,面不改色。
他挑了挑眉頭,「是嗎?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是啊!」
「好到一塊睡?」他突然又說。
「什麼?」她瞪著他,感覺心跳加快,有些不安。
「隔壁我睡的那間房……有雙人枕頭,櫃子里有兩個人的衣物,還有內衣褲……反倒你這里……」他看了,房內只有一個枕頭,她和孩子的東西,連個男人用品都沒有。
「你覺得這張床能容納得下我們一家三口?」她大聲質問,好掩蓋自己的心。
「如果是我,只要是與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有關系的事,都不想錯過,就算擠在一間房里,睡在地板上,也甘之如飴。」他輕笑的說。
「是嗎?你曾經有這樣的機會,但你放棄了。」她撇開頭,不去看他,因為他說到了她的傷心處。
那時的他確實不願意向她解釋任何事,寧可騙她,也不願她與他一塊面對……
兩人再次沉默了一段時間,就在她以為他已經睡著時,他卻又突然開口。
「如果我說你給了我很大的教訓,讓我後悔很多事,你相信嗎?」
她閉著眼,不響應,因為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因為在你身上得到了太多的快樂,所以我一直以為這種快樂的生活對我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只要你在身邊,就會一直在我身邊,我沒有想過,原來人變得滿足後會貪心,而貪心的後果是失去最重要的一切。」他輕嘆一聲,「我知道你的個性,卻發現自己看不到你的另一面,你給我的感覺總是那麼開朗活潑,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卻忘了這個長不大的孩子其實掌握著一洲的最大經脈,她雖然在我的面前表現得像孩子,但能操控一個大企業,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我太習慣你的另一面,所以忘了原來自己是得到你的重視才能見到最真實的你……溫馴的野獸,即便再溫馴,事實上被惹火了,還是有可能將最重要的人撕裂的……」
「你不願意與我一起面對一切,不願意讓我承擔你的心情生活,只想著兩人快快樂樂的度過……那是虛偽的人生,能同甘共苦,能一塊面對大風大浪,這才是夫妻……不過也還好,」她有感而發,釋懷的笑著,「你忘了我們是為什麼才結婚的嗎?既然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個錯誤,以這種方式結束當然是最好的。」她輕喃,將眼底的受傷和哀痛深深掩蓋。
「很好嗎?老實說,我覺得很糟……我從來沒有排斥那樁婚姻,你那時要我無論如何別回來,你有想過我為什麼還是回來了嗎?」
「被逼的!不回來娶我,我家的人會對付你。」她理所當然的說,因為她妹妹們的丈夫都是如此。
「不。」他輕笑,低垂著頭,望向懷中的孩子。「我是抱著期待的心情,迫不及待的回來,因為我想娶你……」
「你騙人!」她才不信,她和他之間雖然有著很多理不清的曖昧關系,但是……他想娶她?那意味什麼?如果他覬覦郝賀家的產業,她不可能不知道,也不會和他建立起這麼長、這麼深的情誼。
「我們認識十多年了,姍姍……十年多的時間里,你的存在佔了我人生最重要的部分……每一段重要的回憶里都有你的影子,哪一個男人能忍受自己不在意的女人每天在自己的生活中打轉?誰能忍受不在意的女人和自己上床?雖然你從不這麼想,但我是這麼想的……我和你……擁有了彼此珍貴的記憶,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擁抱,第一次約會,第一次與女孩子使用同一份刀叉碗筷吃同一碗飯,第一次和女孩子洗溫泉,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喝醉酒,第一次去女孩子家,第一次上床,第一次一塊旅行,第一次住在一塊……你的存在太重要了……」
心頭微微一顫,她說不出話,也發不出聲。
是啊!好多與他的第一次……她對他來說太重要?她何嘗不是?
「所以,就算現在你是別人的妻子……那又如何?只要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我願意一直留在這里,只要能看到你、陪著你、守著你,就算只是當個打工仔也無所謂……」
「離氏……」
「那對我來說不重要了……」
「郝賀……」
「那里沒了郝賀姍,有什麼值得重視?」
「你……」
「得過一次教訓,我不想再得到第二次的教訓,你走一次,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找到你,結果失去了你,也失去有你的生活,我不想再花下一個一年多的時間尋找你……看不到你的身影,太苦了……」他輕嘆一聲,閉上眼,哀傷與沉痛在臉上浮現。
她看著,忍不住扎疼眼,轉過身子,背對他,不願再見到他的面孔。
她咬著牙,用力閉上眼,微縮的身子輕輕的顫抖。
他的話……因為他的話,她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