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不免心生疑惑。「小姐怎麼知道的?」
警覺到自己說溜了嘴,她連忙改口。「我只是這麼猜想,因為二娘只有她這個女兒,不會希望她嫁得太遠。」
「這麼說也對。」春梅馬上信了。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能給爹娘上個香,這四年來都不曾回去掃墓,真是太不孝了。」這才是睿仙最掛念的事。
「畢竟路途遙遠,也不能怪小姐,相信他們在天之靈會體諒的。」春梅是最清楚原因的人,自然要為主子說話。
睿仙又吩咐。「好了,你也快回房收拾,今晚咱們都要早點睡。」
「是。」她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待春梅走後,睿仙想到離開江臨府已經四年,終于要踏上歸鄉之路,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不禁停下手邊的事。
「二娘肯定還無法原諒我……」想起爹因病猝逝,才剛辦完喪事,一家人就得搬出官宅,好讓給前來接任的新知縣居住,也因為養不起奴僕,燒飯洗衣都得自己來,幸好朝廷及時撥下一筆撫恤的銀子,可以暫時度過難關,二娘和妹妹無不斯待她嫁進唐家之後,會對家里有些幫助,想不到她沒過多久便被趕出大門。
她當然不怪二娘和妹妹要跟自己斷絕關系,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人生,無論是好是壞,都要走下去。
這個晚上,睿仙原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才一沾枕,馬上進入夢鄉,連一個夢都沒有作。
一直到她被呵欠連連的春梅給叫醒,外頭的天色都還是暗的,想到四爺說過寅時就要啟程,于是趕緊起來準備。
「……小姐穿上男裝,還真是位翩翩佳公子,可跟咱們剛來京城時的打扮完全不一樣。」已經換上短褐、打扮成小廝模樣的春梅贊賞地說。
睿仙不禁低頭看著身上的常服,腰間還系了一塊玉佩,為了掩飾胸部的隆起,還特別用布束緊。「應該不至于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裝吧?」
春梅左看右看。「依奴婢來看,頂多像個長相俊秀的男子,不過走路和動作都得大一點,嗓子也得壓低些。」
「咳,我知道了。」睿仙照著說。
「好多了。」春梅點頭。
這時,丫鬟來敲門,說四爺已經在等了。
睿仙深吸了口氣,拿起細軟。「咱們該出去了。」
「讓奴婢來拿就好。」春梅伸手把細軟接過去。
「走吧!」她挺直背脊,踏出房門。
待主僕倆跟著那名丫鬟離開北院,走向偏門,就見三輛馬車停在那兒,還有好幾名家僕,手上都提著一盞燈籠,照亮了四周。
不期然的,睿仙瞧見其中兩人頗為眼熟,想起之前曾經見過一面,還被她當作刺客,一個叫蔣護,另一個叫魏昭,都是一身短褐,看來是打算扮成隨從的模樣就近保護四爺,而炎承霄的幾位兄嫂也出來送行。
「……四郎,你現在的狀況不比以前,可不要逞強,更別輕易涉險。」大夫人不斷地耳提面命,就像孩子要出遠門,怎麼也無法放心。
炎承霄對長嫂向來恭敬有加。「我會的。」
「四郎,要不要二哥再撥幾個府里的家僕給你,好多些人在身邊伺候?」二爺有些後悔答應讓他出門,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怎麼對得起爹娘。
二夫人盡管沒有開口,不過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二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門,何況也不是去游山玩水,太多人在身邊反而麻煩。」他婉謝兄長的好意。
三爺也有此意,如今麼弟雙眼失明,多帶點人在身邊,他們也能安心。「真的不需要?」
「多謝三哥,真的不用。」炎承霄還是拒絕。
最後輪到三夫人。「四郎,這是三嫂去幫你求的平安符,你就帶在身上,相信菩薩會保佑你的。」
他握住塞進手中的平安符,再次感受到家人的關愛。「多謝三嫂。」
睿仙站在一旁看著,不禁有些驚奇,也有些羨慕,因為在大戶人家里頭,各房之間不和的情形屢見不鮮,在這座炎府卻見不到,真是難能可貴。
「阿貴,姚氏來了嗎?」炎承霄心想時辰已經不早,得先趕到碼頭,可還有一段路要走。
她連忙出聲。「妾身已經來了。」
「你應該已經換上男裝了吧?」他不禁輕笑出聲。「別再自稱是妾身了,否則馬上被人拆穿。」
「說得也是。」睿仙掩嘴笑說。
三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還讓你跟著一路吃苦,咱們真是過意不去。」
看這情況,小叔的眼楮一天好不了,就一天離不開姚氏,連這趟出遠門都要帶著她,說沒有私心,可是沒人會信,也許該趁小叔不在京城這段日子,先跟大嫂和二嫂商量,萬一小叔真的開口,也不會措手不及。
「三夫人別這麼說。」她客氣地回道。
炎承霄開口發號施令。「上馬車吧!」
于是,炎承霄和睿仙主僕分別坐上馬車,在炎家人的目送之下,馬蹄聲和車輪轉動聲跟著響起,很快地便從偏門出去。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就要亮了,而他們也終于抵達永安碼頭,一行人又下了馬車,好讓車夫返回炎府。
「小姐,奴婢還是頭一次搭船,更沒想到居然會搭這麼大一艘船。」春梅望著停在碼頭旁邊的客船,贊嘆不已。
她也笑了笑。「是啊,這艘客船可比舟和畫舫大多了。」
「那麼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界。」炎承霄一臉得意非凡,包下客船上最大的三間艙房,果然值得。
待阿貴將幾張船票交給負責收取的人,便可以上船了。
「四爺小心腳下!」他一面攙扶,一面叮嚀。
炎承霄之所以這麼早就來碼頭報到,也是因為這個時辰,客船上的人較少,否則他這張臉孔,可是太多人認得,也會引來過多的注意。
「你們也慢慢走!」他不忘回頭關心。
當睿仙舉步跟在身後,踩上擺在船只和岸邊之間的木板,有些搖搖晃晃,不禁膽戰心驚,就怕會掉到水里去。
「小姐!」春梅不禁有點腿軟。
她伸手拉住春梅。「抓好!」
而炎承霄主僕已經率先踏上甲板,等她們過去。
春梅拍著胸口。「總算走過來了……」
「膽子真小。」阿貴乘機取笑。
「你說什麼?」春梅氣呼呼地問。
睿仙連忙出聲制止。「好了!」
只見阿貴對春梅扮個鬼臉,氣得春梅也還以顏色。
接下來,一路隨行的蔣護和魏昭,以及其他三名打扮成家僕的密探,也紛紛上了客船,將細軟和干糧送進艙房。
直到一行人各自待在艙房歇息,就等辰時一到,船便會開了。
「小姐,想不到客船上的艙房這般舒適,床和桌椅樣樣具備,不管吃還是睡,都很方便。」春梅一臉新奇地說。
睿仙打量著這間陽光充足的艙房,打開窗子,涼爽的風便吹了進來。「是啊,畢竟要在客船上待足半個月,當然要住得舒服。」
春梅提起放在桌上的茶壺。「趁還沒開船,奴婢去找一找燒水煮食的地方,順便把苓桂術甘湯煎來喝,不然等暈船才喝就來不及了。」
「要是找不到就問人,別四處亂跑。」她叮囑地說。
「知道了,小姐。」春梅笑嘻嘻地說。
睿仙則待在艙房內,打開細軟,將衣物放進艙房內的衣箱,可心里還是不時地在想,等到了江臨府,該不該跟四爺坦白自己的過去?或者等他自己發現,實在隱瞞不了再說?
「還以為重生之後,已變得比以前堅強,結果依然這麼不長進,只要遇到感情的事,就變得畏畏縮縮的……」她真不知該如何啟齒。
等到春梅把煎好的苓桂術甘湯送進艙房,已經過了半個時辰,睿仙坐在椅上,有些心事重重的喝著,始終拿不定主意。
陡地之間,她被劇烈的搖晃給嚇了一大跳,連端在手上的湯藥都灑了出來,幸好已經沒那麼燙了。
「小姐,船已經開了!」春梅喜呼。
感覺到船身正在移動,睿仙不禁望向窗外,距離岸邊也漸漸遠了。
「爹、娘,女兒終于要回家了。」她低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