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還算有誠意,慕容雙的怒火這才稍稍平復了些,只是這除夕夜,街上的店家也早就提早休息,就算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啊!她一個人挨餓不打緊,她是擔心宋玉奴的身子撐不住。
倏地,喉間一陣癢意襲來,宋玉奴猛烈咳了起來,慕容雙見狀,趕緊上前輕拍著她的背。
怎麼吃了這麼多藥,身子還是不見好呢?
劇咳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眼見宋玉奴滿臉通紅,幾乎要將整個肺給咳出來,慕容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東方焰一個箭步上前,在宋玉奴身上點了幾個穴。
慕容雙以為他想對自己的娘親不利,正想上前制止,卻發現原先久咳不停的母親慢慢停止咳嗽,就連呼吸也緩和許多。
他迅速抓住宋玉奴的手腕,替她把脈,發現她脈象微弱,且有氣郁攻心的現象,再加上久病不愈,五髒六腑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
「大娘,妳這病是不是拖上許久了?」他松開手,波瀾不興地問。
「是啊!以前身子骨就不好,再加上太過操勞才會病倒,期間也看過不少大夫,但就是未見起色。公子,你會看病?」宋玉奴一臉驚訝的問。
「不知道妳有留下先前大夫開的藥方嗎?」他沒正面響應宋玉奴的話,只是單純的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庸醫沒能診斷出她的病灶。
看他煞有其事的說著,像是真的有兩把刷子,慕容雙半信半疑的找出先前柳大夫開的藥單,直接交付給他。
東方焰看著上頭的藥材。這藥單看起來雖無異狀,卻是治標不治本,單純針對她的咳疾加強藥量,卻忽略了她是因為郁氣難除才會誘發其他癥狀,若不從根本治療,這病怕是難好。
「這藥方有點問題,我再替妳加些藥材,只要照著這個藥方吃上半個月,妳的癥狀就會有明顯改善,不過若要根治,恐怕要半年左右。」她的病拖太久,除了將病根拔除,還得修復體內受損的內髒,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愈的。
「你是大夫?」他熟練的動作,讓慕容雙不免質疑起他的身分。
如果他是大夫,那麼擱在一旁竹簍里的雜草,或許是某種她不知道的藥草,只是她也听聞江湖上有許多打著神醫封號的庸醫,說不定他也是其中之一。為了娘親的生命安危,她不能如此輕易相信他。
「我只是對醫理頗有研究,我明白妳質疑我的心態,妳可以選擇信與不信,不過我可沒收妳半分錢,自然沒有加害妳娘親的動機,純粹只是感謝妳們請我吃飯的報酬。」他一眼便看穿慕容雙的想法。
被人一語道破心思,慕容雙頓時有些難堪。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實在是這些年求醫的經驗,讓她不得不提防。
不過他說的沒錯,他又沒向她收半分錢,再說她們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圖的,她實在用不著對他如此防備。
「抱歉,因為我們遇過不少打著名醫口號行騙的江湖郎中,所以……」慕容雙有些別扭的向他道歉。
東方焰看出慕容雙的別扭,也不強人所難,他這人向來隨興慣了,醫病也只挑想醫的醫,反正他的醫館里有不少大夫,個個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宋玉奴這病不算難治,壓根兒不用他出馬。
不過誰教他吃了人家的年菜,只得好人做到底,由他這個江湖上人稱「鬼醫」的東方焰親自替她診脈,只是看她們母女倆所居住的地方十分簡陋,就連那些所謂的年菜也不過是普通的粗糙菜色,似乎生活拮據。
「所以就把我當成騙子?算了,明兒記得上藥鋪照這方子抓藥,五碗水煎成一碗水,三餐飯後服用,記住,千萬不要間斷。」他囑咐。
「公子,真是太感謝你了。你來了這麼久,咱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宋玉奴眉開眼笑的問。
眼前的男人氣宇非凡,又熱心的替她看診,看起來也不像個流里流氣的人,如果女兒能和他共結連理,往後她也用不著擔心了。
「大家都叫我東方。」他淡然回道,不怎麼想透露自己的名字。
畢竟求醫者眾,每天都有不少人千里迢迢登門拜訪,倘若是不治之癥也就罷了,一堆小病小痛也都要找他看診,他可不是閑人,專研醫理才是他的興趣,所以他對外向來不以本名示人。
「東方公子,這是小女慕容雙。不知道你府上哪里?改日咱們好登門酬謝。」
「娘!」听到娘親居然出賣她,慕容雙忍不住出聲抗議。
「有什麼關系?反正在這除夕夜的,又是個下雪天,咱們有緣能坐在一起吃頓年夜飯,也算是一家人,又何必這麼見外?」宋玉奴揚唇輕笑,蒼白的面容上有著慈祥的光輝。
驀地,心里淌過一股暖流,東方焰對這種莫名的情緒感到有些無所適從。身為孤兒,從小被毒王收養,受盡凌虐和折磨,如今才有這一身好醫術,對他來說,家人根本只是個名詞,他更不曾體會過和家人相處的感覺。
只是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婦人,居然願意把他當成家人,即便只是隨口說說,他的心竟然有那麼一丁點感動,甚至不排斥這種感覺。
家人嗎……听起來似乎不錯。
「酬謝倒不必,畢竟是我把妳們的年夜飯吃光。家里還有存糧嗎?」總不能他這個客人吃飽喝足了,主人家卻沒飯吃吧?
「是還有一些,不過就只剩下青菜了。」魚和肉都讓他給吃光了,家里只剩她們自己種的青菜。
「要不這樣吧,我去替妳們弄一桌好菜來。」光吃菜哪夠填飽肚子?再說眼前婦人的身體需要進補,否則病難好全。
「今晚是除夕,沒人會開門做生意,你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慕容雙輕嘆了口氣,不奢求他能替她們弄些什麼好菜。
「我自有辦法,妳們在此候著,我去去就來。」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喂,你……」慕容雙甫一開口,他卻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說的好听,該不會是隨口唬弄她們,然後乘機落跑吧?
「娘,我看這個東方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反正我也沒打算要他賠咱們一桌菜,只是今晚得委屈您了。」慕容雙有些歉然的望著母親。
「雙兒,別對東方公子有偏見,或許他真的是去替咱們張羅年菜,妳這樣豈不失禮?」宋玉奴輕喃,畢竟她見多識廣,對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打誑語的浪蕩子。
「娘,究竟誰才是您的孩子?怎麼您淨說他好話!」慕容雙有些懊惱地抗議。
那個叫東方的男人一來就收服了她娘親的心,就連她多數落他幾句也不成,明明就是個不知打哪來的怪人,也不知道他開的那張藥方究竟能不能用?為了安全起見,明兒她還是進城上妙手醫館一趟,非得見到東方焰本人不可。
「孩子,娘不記得有教過妳對人如此苛刻,即便東方公子一去不回,只要咱們問心無愧,就毋須太過計較,懂嗎?」宋玉奴輕拍著她的手,不希望她對人性如此不信任。
慕容雙靜默不語。不是她想這樣斤斤計較,而是世態炎涼,被追債的日子讓她見識到了人情冷暖,昔日的親朋好友一見到她們,彷佛她們是過街老鼠,沒人願意和她們扯上關系,更甭論對她們伸出援手。
所以她才會對人性如此不信任,直覺認定那男人也和那些冷漠的路人沒有兩樣,再者那男人的態度又是一臉淡漠,更讓她感到刺眼。
「娘,如果爹再回來,您會原諒他嗎?」慕容雙問出藏在心里許久的問題。
聞言,宋玉奴先是怔愣了會,而後淡淡地笑了。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什麼,只是可憐了她的女兒要陪她一起受苦,如果她的丈夫再回來,只要他肯改過,她依然會原諒他。
「只要他肯認錯,並且改過向善,我會原諒他。」
听到娘親的話,慕容雙皺起眉頭。她一直認為娘親具備了傳統婦女的美德,但明明是父親先背棄了娘親,為什麼娘親還能寬大的重新接納父親?
她無法理解,更無法諒解,如果不是父親沉迷賭博,她們母女倆也不會淪落至此。
「娘,我無法認同,如果他真的還在意我們,就不會丟下我們離開。」
「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我無法要求妳原諒他,但女人出嫁從夫,我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這輩子注定是如此。」宋玉奴無怨無悔的說。
「我不認為女人就應該要仰賴男人,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您看。」慕容雙堅定的道。
「妳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固執呢?」真是個執拗的孩子。
「我只是堅持自己應該堅持的。」慕容雙目光熠熠的說。
正當兩人還在交談之際,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慕容雙狐疑地走上前。怎麼今兒個她家這麼熱鬧,居然還有訪客?她緩緩地打開大門,一張熟悉的俊臉倏地映入她的眼簾。
「我帶來了不少酒菜,咱們一起圍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