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這一夜睡得亂七八糟,清晨無緣無故醒來,突然想到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就又渾渾噩噩地躺下,直到被門鈴聲喚醒,他才再度從無夢的黑境中掙月兌。
他半邊手臂是麻的,換另一只手打開對講機時他還在想,她一次撲倒就讓他整晚手痛,那個女人總是有本事讓他受傷。
屏幕上很快出現影像,池城看得一怔,那頭的時顏已經得體地微笑,「早安。」
一晚沒見,她竟剪了短發,池城看著她,發型干淨利落,露出優美的頸子,連身短裙是輕快而迷人的丹寧藍色,腳上一雙羅馬高跟鞋,鎖骨和腿的線條都被拉得修長,彷佛性感就是她的專屬姿態。
池城開了門,站在玄關沒動。
時顏來的路上順便買了菜,滿滿一大袋,他堵著門口,她索性把塑料袋塞進他懷里,「菜你可以自己煮,就當我白跑一趟吧。」
這女人太清楚自己的優勢,透亮的眼眸盯著他,宛如控訴一般,池城說不出一個不字。
他雖然讓她進了屋,卻沒給她什麼好臉色,時顏無視這個狀況,她的連身短裙胸前有禮物盒一樣的系帶,她走近他,就像一份待拆的禮物款款而來。
池城選擇轉身不看,把塑料袋拎進廚房。
時顏隨後進廚房,見餐桌上昨晚買的晚餐動都沒動,「現在都中午了,你從昨晚就沒吃東西?」
池城沒有回應。
「吃完午飯我陪你去醫院。」
池城還是沒有回答。
「有沒有圍裙?」
池城斜倚著櫃子听她自言自語,不知道自己該用哪種表情應對,明明昨晚自己已經把話都說死了,難不成那都是他的幻覺?
池城當下沒理會時顏,走進臥室換衣服,瞥見床頭的電話,一瞬間有了掙扎。
他撥給劉嬸,劉嬸那邊有點吵,「池先生,我正在買菜,馬上就到。」
「今天不麻煩妳過來做飯了。」
「哦,好的,那鐘點費?」
「鐘點費照算,對了,我問一件事,圍裙……在哪?」
回到廚房時,這女人已經開火炒菜,池城把圍裙遞給她。
時顏十分忙碌的樣子,「我空不出手,你幫我穿吧。」雖然沒回頭,但時顏每一寸神經都聚焦在身後。
池城半晌沒聲音,時顏神經越發緊繃,終于感覺到他一步步靠近自己,這才笑了一下。
時顏微微側身,胸前便露出一片,池城正為她系圍裙,手指不經意間踫到,皮膚的觸感很好,池城手指避開,但已經有些恍神。
「菜好了,拿個盤子過來……」她邊說邊轉身,池城一個不留神,轉瞬她就進到他懷里,兩人面對面,這還不夠,她又往前移了半步,大腿緊挨著他。
池城該退開的,但他沒有,眉壓得有點低,似生氣也似隱忍,「妳故意的。」
這個男人的呼吸已有些粗重。
「對啊,我故意的。」她的目光像有溫度,灼熱了他的眼和唇,「你能把我怎麼樣?」
該死的尾音微挑、該死的眉眼飛揚,他能把她怎麼樣?問得好,池城勾起她的下巴,「妳說如果我把妳……」
他壓抑的怒意正合時顏的意,正等著他繼續,偏偏這時該死的手機鈴聲響起,該死的,竟還是她自己的手機在響。
時顏眼見池城放開自己並退後幾步,那一瞬間,她甚至有了想殺人的情緒。
她看著他,居然有點可憐的意味,但池城此時的表情變化她就看不懂了,他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就恢復疏離,變化太快,令時顏心頭莫名地跳了跳。
一通電話害她前功盡棄,時顏接起來自然含著怒意,「誰?」
一般人听到這種語氣或許都會愣一愣,但電話那頭明顯不含善意,聲音近乎陰狠,「妳要他哪根手指頭?」
時顏怔住三秒,「你說什麼?」
「我說,妳要這姓趙的哪根手指頭?」
電話那頭隱約有人帶著哭音哀求著,但不知被誰恫嚇了一句「閉嘴」就再沒了聲。
時顏這才反應過來,「你……」
「我兄弟幫我把他弄來了。」
時顏余光掃見池城坐在不遠處,氣定神閑地盯著她,目光雖刻意粉飾著一層懶散,卻始終不眨眼楮,這種情況下她不能直呼裴陸臣名字,不得不壓低聲音,「你這是以暴制暴啊,別這樣,大事化小就好。」
「想得美。」裴陸臣斷然拒絕,「雖然他沒傷到我,但妳為了一個男人給了我一個耳光,我裴陸臣不跟女人生氣,妳那一耳光,我算在他頭上。」
時顏被他一句話搞得心煩意亂,氣得都笑了,「我讓你打回來,可以嗎?」
「他那幾個打手沒供出他,他連警察局都不用進,不是便宜了他?」听這話的語氣,竟似他有多委屈。
時顏一時傻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妳不選是吧,那我替妳選,他用食指指揮那些打手,那就食指吧。」
裴陸臣說著就要掛電話,嚇得時顏尖叫︰「裴陸臣,你等等!」
喊出口她就後悔了,沙發上這位池先生的目光頓時冷得嚇人。
時顏來不及解釋,捂住話筒,只顧得上對池城說一句︰「公司有急事,我得去一趟,一定趕回來陪你去醫院。」
離開時都沒來得及看池城的反應,一路跑進電梯里,時顏終于不用壓低聲音,「裴陸臣,求你先別動他,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
時顏到的時候,偌大一間撞球場只開了一桌,裴陸臣正和幾個人打撞球,嘴里還叼著煙。
時顏快步上前,抬手就扯掉他的煙,「趙良榮人呢?」
桌邊其余三人都衣冠楚楚,見裴陸臣被一個女人扯了煙,個個不懷好意地笑著,「裴先生,野蠻女友來了。」
裴陸臣像是沒听見似的,打進這一球後才緩緩直起身,球桿指一指角落。
趙良榮嘴里塞著布,時顏一幫他把布弄下來,他開口就求,「裴先生你寬宏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求你大人有大量,我有眼不識泰山……」
求得文謅謅,其他人只當看笑話,這些紈褲子弟讓時顏覺得惡心。
見時顏要幫自己解開繩子,趙良榮一輩子會的那些成語都一股腦往外冒,但剛解開繩子,時顏和趙良榮都被按住。
裴陸臣明顯是指揮的那個,時顏掙不開肩上這只手,惱得直瞪裴陸臣,「裴陸臣,你夠了喔,你們膽子夠大,動不動就切人家手指頭玩?」
其他幾個人被連帶教訓了,有人用玩味的語氣在旁搭腔,「裴陸臣玩他爺爺的配槍時,妳還包著尿布呢。」
裴陸臣球桿一橫,把這亂開玩笑的哥兒們撥一邊去。
「時顏,妳就不能對我說句好听的話嗎?我這一輩子也就只有妳敢吼我。」裴陸臣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苦著張臉憂郁地笑。
時顏卻仍是那句,「你放了他。」
裴陸臣也顧不得被哥兒們笑話了,「我上次那輛布卡堤速度比飛機還快,妳卻說它是破車,我對別的女人而言那麼搶手,在妳眼里我就是個賤人是吧?」
時顏很想點頭,好不容易才忍住,她試著掰開肩上的手,那人沒收住力道一用勁,時顏立刻痛呼一聲,皺著眉頭轉向裴陸臣。
這女人一皺眉,裴陸臣心都皺了,時顏終于被放開,來到他面前,語氣是真的放軟,「裴陸臣,你放了他,算我求你。」
裴陸臣沒有回答。
「我們之間的事別牽扯上他。」
裴陸臣囁嚅著張了口,眸里藏著試探,「但他的人傷了妳的朋友,妳那麼在意的朋友。」
時顏陡然無言,那確實是她最在意的……
「那你想怎樣?裴陸臣,放了他,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要不然你還我一個耳光?」時顏說著便拿起他的手挨到自己臉上。
裴陸臣手一抖,這女人皮膚的觸感瞬間就侵入他掌心糾纏的曲線,裴陸臣突然間膽怯了下來,倏地撤回手。
趙良榮終于全身而退,一瘸一拐的肥胖身軀消失在撞球場,時顏松了口氣,看看時間竟然已經過了這麼久。
「我先走了,不妨礙你們打撞球。」
不等裴陸臣開口,時顏一路小跑著離開。
見她逃也似的消失,裴陸臣下意識要追,恰逢此時,一個哥兒們從後輕拍他的肩,並湊到他耳邊,「這女人很厲害啊,小心栽在她手里。」
惋惜的語氣,一副要他自求多福的表情。
裴陸臣頓覺頹喪,丟了球桿,一矮身便坐到單人沙發里。
另一頭的池城記不得這是他第幾次看鐘了,和醫生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他卻直到現在還沒出門。
他並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等什麼,直到急促的門鈴聲響起,他猛地站起,快步走到玄關,他看到裝飾櫃上的鏡子,鏡中的自己焦急都寫在臉上,池城,承認吧,你又忘了教訓了。
「叮咚、叮咚!」門鈴一刻不停,池城猛地拉開門。
本該出現的表情瞬間沒了,在他面前的是冉潔一,還有她的行李。
看見他臉上、手上的傷,冉潔一心疼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抱住他,「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池城愣住片刻,「妳怎麼來了?」
同樣愣住的,還有在這對男女的不遠處,那個氣喘吁吁剛從另一邊電梯奔出來的時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