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射日王宮內有座琉璃暖閣,四周鑄有透明琉璃,坐在暖閣里可以欣賞外頭遍植的梅樹,而此時粉色梅花盛開,加上淺淺積雪,紅白相印,自是冬色無邊。
東方清平獨自一人悠然坐在琉璃暖閣中,他外貌清新俊逸,風姿挺秀,由外透過琉璃看進來,竟比外頭的景致還要宜人。
可偏殺風景的人出現,橫眉豎目的走進暖閣,壞了一室的舒適和諧。
「東方清平,我不知你使了什麼手段接近王上和公主,但你居心不正我很清楚,不會放任他們受你蒙騙的!」盧鴻雁進來後,氣急敗壞的劈頭就道。
東方清平僅是淡漠的瞥他一眼,態度沉穩,什麼話也沒搭。
盧鴻雁見了更惱。「東方清平,你別一副不將本將軍放在眼里的模樣,先王早崩,王上年幼失親,這才對你產生了孺慕之情,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哄得王上答應給你商權,至于公主就更別痴心妄想了,公主何等精明,又何等金枝玉葉,心高氣傲如她,休想她會輕易受你所惑——」
「咦?鴻雁也在,你們聊些什麼呢?」說人人至,義明日走了進來,覺得氣氛有異,遂擰眉問。
「臣……臣……」盧鴻雁一見到她,方才正說著的話哪還能繼續說下去,只得支吾其詞。
「沒什麼,盧將軍經過,見我獨坐此處,所以與我打聲招呼。」反倒是東方清平出言替他解圍。
「原來如此。」她笑了笑。「鴻雁來得正好,我讓人熬煮了銀耳湯,你也喝一碗吧。」她邀請,身後瓊芳端著用玉瓷盛的銀耳湯進來。
瓊芳由玉瓷里盛了三碗的銀耳湯,端了一碗給盧鴻雁,他接過後便要喝下,抬頭竟瞧見東方清平的那碗是義明日親自端上的,而且銀耳湯剛煮好就端來,還燙著,她還吹了吹才放至他面前。
盧鴻雁瞪大眼,何曾見過嬌貴的她服侍過人?別說吹涼,就是遞雙筷子都不曾!
義明日替東方清平將湯吹涼後,往他身旁一坐,這才開始喝起自己那碗,見盧鴻雁只是捧著碗呆望未食,便道︰「怎麼,你也覺得燙口?那擱會再喝好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幫東方清平做的事有多不尋常。
回頭見東方清平喝了兩口便皺眉,她立刻抿唇。「知道了,吃這麼甜做什麼,不膩嗎?瓊芳,加糖。」她喚瓊芳替他的那碗再多加一匙糖。
瓊芳加了糖後退下,義明日繼續喝自己的銀耳湯。
她喝了小半碗後擱下,又親自給他倒了杯茶。「吃太甜不好,一會喝杯茶當漱口。」這事她做來順手,話也說得自然。
東方清平四平八穩的接受,絲毫沒有感到不妥,盧鴻雁卻瞧得瞠目結舌,心火直冒。
東方清平朝他望去一眼,口氣體諒的道︰「盧將軍若有事可以先請,不必耗時間陪伴。」
盧鴻雁一捏拳,站起來正要說什麼,義明日居然也接口道︰「是啊是啊,若忙盡管去,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
他听了心火登時再讓一盆油給澆上去,大喝一聲。「公主!」
「怎……怎麼了?」她嚇一跳,抬眉望他,這才見到他滿臉火氣,但她根本不明所以。
「你與他、你與他——」他氣得說不出話。
「我與東方清平怎麼了?」她不懂,好端端的他發什麼脾氣?
「你們、你們……」
「我們到底如何?」她不耐煩了,完全不知他要表達什麼。
「你!」
「夠了,有話不明說,你你你我我我做什麼,既然說不清楚就別說了——欸?東方清平,都講了,你自己帶來的袍子不夠暖,我給你送去的暖襖為什麼不穿,是嫌我射日做的衣服質地沒你八方海里東方的綢莊做得好,所以嫌棄嗎?」她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東方清平的衣著並非是自己派人送去的,立即不悅的道,壓根不在意盧鴻雁要說什麼。
東方清平笑了笑。「並非嫌棄,而是忘了穿,回頭就穿上。」他應。
「哼,隨你愛穿不穿!」這听起來又像在嘔氣了。
東方清平瞧了眼她鬧脾氣的樣子,笑得寵溺。「我不穿豈不白費了你一番工夫,听說那款式是你的主意。」
她臉龐上淡淡飄起一抹霞光。「我的主意又如何,橫豎只是興起隨意指點了幾處,可不是特別為你做的。」她強調。
「是嗎?那便是轉送給武雄也可以了?」
她凌厲目光一掃。「你敢?!」
「你不是說——」
「你管我說什麼,敢將暖襖隨意轉贈,我先將那衣服給剪了!」
「那多浪費?」
「那也是我的事!」
「可你已送我,怎還會是你的事?」
「東方清平,你淨會耍嘴皮子,是想氣死我嗎!」她柳眉倒豎了,氣得半死。
而他只稍睇她一眼,無塵的眼含了抹柔光,她那張揚的怒氣轉瞬又撤去了。
「罷了,那暖襖你丟了吧。」她抿嘴說。
「不丟,明兒就穿。」他輕輕笑著,又說。
她咬咬唇,明媚的眼眸飄向桌腳,瞧似惱,可偏嘴角若有似無的往上揚。
盧鴻雁臉色發青。這兩人……這兩人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
他忍無可忍霍然拍桌的站起身。
听見這拍桌聲,她再次瞥向他。「你又怎麼了?」
「你們——」
「別又你們我們的,大男人說話不干不脆,東方清平已經夠溫吞了,想不到你比他還甚,好了,不用多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公主知道?」盧鴻雁愣住了。
「唉,你這人忠君愛國,就怕我會受人所騙,把射日給賣了,你這份忠心,我又怎會不明白呢?」她將他的行徑當成愛國的表現,腦袋里可沒想到其他。
他漲紅了臉。「臣固然一切為國,但也不僅如此,臣……其實……其實也為了……」
「公主,朝鳳宮來報,道二世後的私函來了,讓您去接。」瓊芳得到消息後,進到暖閣通報,正好打斷盧鴻雁想說的話。
「默默又來信了嗎?好,我這就過去。」她喜道。
默默常與她通信,說些自己被冶策「欺壓」之事,但冶策以寵後聞名,這話實屬她的無病申吟,可冶策身為帝王確實比一般人更加大男人,所以基于供他們夫妻怡情所需,自己回信時總會教默默兩招對付強勢男人的狠招,若受用,默默便會回以她感謝信函,這一來一往,兩人友情漸深。
這會听聞默默又來信,當下急著去瞧這位當今地位最為貴重的女人又寫些什麼帝後趣聞來讓她發笑了。
她迅速起身,連聲招呼也不打,哪管盧鴻雁有話未說完,匆匆離去了。
憋話憋得吐血的盧鴻雁見她就這麼走了,人呆了呆,愕然至極。
「盧將軍的話下次說也可以,應該不急著這一時吧?」仍端坐著的東方清平輕笑道。
他轉而狠狠怒視東方清平。「是不急著說出,但總有說出的一天,那時候本將軍要你立刻滾離射日!」
「瞧來盧將軍很不待見在下,急著趕在下離開此地。」東方清平依舊是那處之泰然之貌,而這另一層意義是,他沒在甩他。
「東方清平,你該有自知之明,公主何等尊貴,豈是只有幾個臭錢的你高攀得上的——」
「若在下配不上公主,難道將軍就配得上嗎?」東方清平截斷他的話,冷笑反問。
「當然,本將軍身負保衛射日國土的責任,又從小與她相互扶持長大,唯有我能與她匹配。」他極度自信的說。
「若憑將軍之職與青梅竹馬就能般配,那射日當不只有你一位將軍而已,而與小日一同成長的人應該也有不少吧?這樣的話誰都能與小日匹配了?」東方清平反唇相稽。
盧鴻雁霎時啞然,接不了話。
東方清平臉色再一整,沉肅起來。「在下若敢攀公主,有的當不只幾個臭錢而已,在下雖非王族出身,但若真有需要,何嘗使不出王族的權勢。」
「東方清平,你好狂妄!」盧鴻雁聞言喝道。
他氣度沉穩,不疾不徐再道︰「在下行事向來低調,不喜張揚,但你若要比權比勢,在下也只好奉陪。」
「你!」他眼里投注極深的寒意。
「盧將軍好自為之吧。」東方清平投向他的眼神帶著威脅,但他竟全身一震,他原想以威嚇人,沒料到卻反被東方清平鎮住。
東方清平在溫文皮相下,隱藏著一股懾人之氣,平日不外放,一旦顯露即教人毛骨悚然,他心顫的往後退一步。「東方清平,你給本將軍記住了,休想染指公主,她是我的!」撂下這話後,他有些狼狽走人。
「公子,那小子在說什麼,公主的事與您何干,他憑什麼向您撂話?」武雄剛走進暖閣與離開的盧鴻雁錯身而過,听見盧鴻雁最後的話,不解的問。
這陣子武雄被派去調查以及張羅一些事,今日才來到射日王宮向主子復命。
東方清平凝了凝神色。「這事你別多管,先說我要你查的事如何?」東方清平收拾起對盧鴻雁那句「她是我的」這話的怒意,自己極少強爭什麼,但那女人可不是誰的!
武雄瞧主子神色不佳,不敢耽擱,立即道︰「那敢追殺到咱們地盤的刺客,雖然已全數自盡身亡,但依他們身上的毒,小的終于查到點端倪了。」
「說來听听。」他凝神了。
「嘿嘿,回公子,那毒提煉自人參!」
「人參?」
「對,而且是射日產的人參!」
東方清平的瞳眸閃出一道寒光。「去,再去查毒人參的下落!」
「是!」就知道公子會再交代,武雄立即應聲,不過,應了聲後,他又忍不住瞄了瞄主子。「公子,公主的事您還是要插手到底嗎?您自己事情都車載斗量了,公主的事不如就——呃,是,既然公子講仁義,送佛就送上天,這事咱們就攬定了……
「對了,您讓我去張羅大婚的東西已經備妥,就等您回東方府清點,不日就能將聘禮送至程家。」當提到公主的事時,他見到東方清平下沉的臉色,不住的抓耳搔腮,馬上改口繞至其他事上。
提起自己的婚事,東方清平清俊的臉龐微僵,神情也略顯恍惚。「我知道了。」他輕點下顎。
「還有,您的禮服綢莊也已裁制出來,就等您回去試裝了。」
他面容更顯復雜,半晌後才出聲道︰「武雄,聘禮先擺著,衣服也暫且擱著,一切等我回府再議。」
武雄再度搔搔耳。「這……」一把扇子遮不住太陽,公子分明暗愛公主,可公子大婚在即,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頗替公子著急,一個月後就要大婚的人了,還耗在這里不肯走,更無奈的是,自己至今還參不出公子到底打算怎麼樣。
不過,自己可以確定的是,程家這門親退不得,無論如何公子到最後還是得痛下決定趕回去迎親。